「我由于被压迫的反抗而歌唱，
你呀，来自沙漠惊雷的你呀，
拖着瘫痪的脚步在我的身边匍匐。」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阿多尼斯
而此刻，沙尔玛那被誉为“金粒般”的笑容却濒临破灭。只因他正聆听着面前这个漂亮的中国姑娘的谆谆教诲。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男人不检点，全家都丢脸。”
“贞洁是一个男人给未来老婆最好的礼物。”
沙尔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是认真的吗？这真的是你们中国人的《男德经》吗？”
李诗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不然呢？”
“我怎么觉得哪里有点怪。”
“哪里怪了？”李诗筝说，“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男德经》，一点儿也不怪。你要从自身找原因，这些年有好好恪守男德吗？有没有在外面偷吃？是不是对感情太随意了？”
沙尔玛为自己辩解：“我对待感情一直都很认真的啊，至少我的每一段感情都善终了。”
李诗筝问：“像你这种糟糕的爱情观绝无可能。那你迄今为止一共谈过几次？”
“呃……现实世界有二十个左右？来到蓝河之后……十几个吧？好像也不多。”沙尔玛支支吾吾，“有一些我也记不清到底是谈过还是没谈过了，太久远了。”
李诗筝沉默了。
“我并不花心。真的。”沙尔玛摊手，“我这么坦诚是因为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我爱一个姑娘的时候是真心的，和她在一起就会让我感到快乐；相反如果身边没有她，我会失落会难过。并且在结束这段感情前，我是不会在外面偷吃的。这些难道不是我爱一个人的证明吗？”
“可你谈了三十多次。”李诗筝提醒。
“爱情的感觉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呀。”沙尔玛眨巴眼睛，流露出发自真心的无辜。
“我没办法阻止自己爱上一个姑娘，就像我没办法阻止我爱上下一个。在我察觉到对一个姑娘没有爱的时候，我就很坦诚的和她分开，然后去追求下一个爱上的人。”
“那上一个姑娘没有指责你吗？”
“有啊……但这也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说实话我一直不明白，她们生气地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变心了，也许是，但我只是觉得不爱了就不应该耽误人家。每个在爱河里的人都应该拿得起放得下。”
“这就是你说的善终？”
“也许是分开的不太体面。”沙尔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过人毕竟不是理性生物嘛，我能理解......”
“我刚刚说的男德经是开玩笑的。“
李诗筝突然打断他，“我不觉得恪守什么贞洁就是最重要的事情，饮食男女人之常情，既然喜欢就去试着得到，既然不喜欢了也可以轻松放下。”
“对嘛！”沙尔玛对李诗筝的理解表达了感谢，“就像现在，我觉得你是非常有趣的女人，如果是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不能保证以后，但是当下一定会非常快乐。”
李诗筝问：“只凭快乐吗？”
沙尔玛愣了愣，“什么？”
如果是张闻亭在场的话，一定能看出她已经非常生气，但沙尔玛毕竟不了解她，不知道那微笑但紧抿的嘴角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是你判定爱与不爱的标准？”李诗筝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和之前的柔和简直是天差地别，“你就是因为快乐，所以轻而易举地把我和张闻亭分开？只是为了自己高兴而已，就自作主张地把我带到这儿。”
“真是可笑，若是你的有趣是什么很高尚的也就算了，若你决定把我关押在这里，是为了对付兰德普或是为了‘蓝河之泪’，那也没什么，人都有野心。但是你只是一味强调自己的高兴。一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你不爱任何人，你爱的其实是你自己。”
“是这样吗，本特-沙尔玛？”
这还是李诗筝第一次连名带姓喊他。
沙尔玛没由来地感觉心被揪住，从李诗筝嘴里吐出的音节和她本人一样干净利落。毫无情绪的语气，却会感觉到清晰的恶意。
他几乎以为下一刻她就要发怒。
但却不是这样，她只是站起身，朝着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快步走去，只留给他一个决绝而冷静的背影。
“我和你这样的家伙没有话讲。”
————
“什么？沙尔玛居然是个花花公子？还和很多女返生官有过一段？我的天啊！”
“噢呵呵，这还不算什么呢，在那位大人的三十多段佳话里头，这还只是很小的一篇。他是个多情的家伙，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就是如此。他的恋爱对象中甚至有高官的情妇们，他可不是个检点的男人。不过我想，是个年轻女人都没办法拒绝他吧，毕竟拥有那样完美的外表呢，看他那双摄人心魄的异域眼睛，我毫不怀疑我的老伴儿年轻时会为他长久的驻足。”
挪亚觉得他的话未免太夸张，可想到沙尔玛那张更夸张的脸，又觉得也合情合理。
汤匀说：“行啦，行啦，怎么开始讨论到这个花花公子的情史了？我们要听的是他和兰德普的过往，你可别告诉我，他和希尔顿-兰德普还谈过一段！”
威廉姆先生闻言不由得哈哈哈大笑：“当然不是那样！好了好了，那让我们步入正题吧。这整件事情的开端啊，还要聚焦在兰德普这只顽劣的黑羊身上。”
“那时候，名震意大利首都的黑手党希尔顿家族的孩子刚坠入蓝河，许多返生官听到这个消息都十分好奇，还有游手好闲的人专门去问他生前的事情。可没想到这家伙对过往只字不提，并且脾气差得令人发指，无论是对返生官还是对灵魂们。说实话，虽然他和沙尔玛大人一样，比很多返生官都更早来到了蓝河，但是他来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实在是相当年轻了。”
“年轻的兰德普我行我素，就算不接触返生官，也难免和自己负责的灵魂发生冲突。某一次轮回之中，他遇到一个同样血气方刚的年轻灵魂，两人发生冲突后，兰德普扔下灵魂就自己走了。”
“结果呢？”挪亚好奇地问。
“结果当然就是，兰德普什么惩罚也没受到。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人看到他和另一个灵魂在返生河边。”
“天呐，那个被扔下的灵魂——”
“可能已经成功返生了，不过更大的概率已经消亡了。”老威廉姆面色凝重，“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很快遭受到返生官们的联合声讨，但是手和脚毕竟长在兰德普身上，他不愿意继续干下去，也没人能够强迫他。那段时候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而兰德普的特权是洞悉，并非可以自保的能力，所以被很多正义感十足的返生官们轮番追杀了。”
“噗哈哈哈哈哈，好解气！“
挪亚拍手称快。
“后来兰德普就学精了，他用特权占卜附近是否有追杀他的人，然后不停的逃逸、流窜......那段时间他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
“但是这喜闻乐见的场面没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找到了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那是一群同样仇视灵魂的家伙们。这时候，兰德普在现实世界中危险的领袖本能显露出来了，他开始组建自己的帮派，并且做着想要统领蓝河的妄梦！”
“他们开始在角落里集结起来，并且很快的决定了帮派名称——‘审判团’，他们决定代替蓝河成为审判灵魂的存在，那些让他们感到不快的灵魂应该下地狱，简而言之他们在垄断返生官们的权利。”
“这当然引起了很多返生官的不快，不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兰德普就有了下一步动作。审判团开始有组织的伤害灵魂，并且阻拦其他无辜返生官们的工作，他们声称‘返生官才是蓝河的主人，我们不做灵魂的奴隶，应该站起来’，然后烧杀抢夺，毁坏秩序。他们想要生灵涂炭，然后在所有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建立起新国度。“
“一个头脑清晰到可怕的政治家。希尔顿家的血统中有不少从政的基因，他明白要想建立新的政权，就要彻底毁坏旧的国家机器和制度。所以他即当好人又当坏人，既要独立又要奴役。”
“兰德普知道我是迄今为止轮回次数最多的人，他想要拉我入伙，不光因为我实力可观，还因为我保管着一枚象征蓝河至高无上力量的宝石，他希望借助这枚石头让所有反对者闭嘴。”
“您不会那样做的！”挪亚笃定地道。
“当然。”老威廉姆没有忍住，抬手摸了摸这个义愤填膺的孩子那毛茸茸的脑袋。不知为何，挪亚总让他想起他的小外孙子，那种孩童一样可爱的心境和他的外表不太符合——噢，亦或者说是相得益彰呢？
“我拒绝了，但是没过一阵子，麻烦就来了。他的手下挟持了我负责的灵魂和另一名陌生的灵魂，那个返生官的特权是荆棘，能够在一瞬间用带着尖锐利刺的藤蔓去刺穿灵魂们的心脏。他对我说，如果把‘蓝河之泪’给他，那么这两个人都会得救，如果不给他，那么这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会死，他问我会救哪一个。”
“他知道我的特权隔空取物，但同一时间之内只能作用于一个人身上，所以我只能救一个人。那一瞬间我陷入了极端的恐慌，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将‘蓝河之泪’交给他会让更多人死，我不能那么做，那我就应该轻易决定这两个灵魂中哪个会死去吗？那样做的话，我和审判团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如此，在最后我还是选择救了自己负责的灵魂，看着那个陌生的灵魂饱含着痛苦死去，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了。这一切对我来说太过痛苦，那张带着血污的脸总是在我脑海里浮现，他总在无声谴责我的苟活。”
“于是，在把那个轮回的灵魂送回人间后，我决定找个地方自行了断。但返生官是没那么容易死的，好几次我已经濒临死亡，但是被好心的返生官用蓝河水给救活了。噢，我总不能在蓝河上张贴一张公告——返生官威廉姆决定死去，请大家不要再阻拦他了......那段时间是我人生里的至暗时刻，甚至比生前遭受的所有苦难还要叫人难以忍耐。直到我遇见了他。”
“我依然记得，那是个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白昼，我在某个城镇上挑选一把趁手的刀具，那时候我浑身上下都是血，我要找的一把刀是能够直截了当刺穿心脏的长柄刀，我正在挑选，用自己的手腕去试刃，而沙尔玛大人出现了。”
“你们知道的，他的特权是迷惑人心。那天他就变成我曾经没有救下的灵魂模样，从我手里一点点扒开刀刃，然后说，‘威廉姆，我选择原谅你，请你活下去吧’。”
“请你继续拯救更多人，拯救更多的我，并且代替我的那一份，活下去。”
挪亚沉默了片刻。
“至少沙尔玛这件事做的是对的。“
威廉姆苦笑着，“我当然不会傻到误以为那一切是真的，但是他的一片心思真叫人动容。有时候人过不去这一道坎，只是因为自己抬不起脚来，也许明知道一抬脚就能迈过去，但是总需要一点点助力。而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就被人这样推了一把。沙尔玛大人就一直幻化成那个灵魂的模样，直到我彻底走出了过去的阴霾，然后他才离开。”
“后来他成为对抗审判团的第一人，并且也集结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但是他拒绝我的加入。我询问他理由，他是这么说的。”
“他说，我知道你是蓝河里活得最长久的返生官，并且将来也会一直活下去。而我只是一个擅长诡计的家伙，我是没办法代表蓝河的，但是你可以。所以我要叫你永远看到每一次日出日落，每一次蓝河的奔流和燃烧，这是我的许诺。”
“这是我作为本特-沙尔玛，将来伟大的陪审团首领的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