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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林琅重走了一遍追黄狗的路。

    临近安检口,他停下脚步,走近一个垃圾桶,半跪蹲下,两只手伸了进去。

    徒手掏垃圾属实痛苦。林琅一边在污秽的垃圾袋里摸黑翻找,一边扭过脸屏住呼吸,竭力将头与手分离得更远。

    地铁垃圾桶里最多的就是卫生纸。或揉成团,或黏着某种液体。在一堆软乎的触感中,他终于摸到一袋硬邦邦的东西。

    “哟,搁这翻垃圾桶呢。”

    李师庭谑笑着走过来。

    林琅白她一眼,“少废话。”

    他扒拉出一袋透明晶体,放在手上掂量,“今天总算有了点收获,大概有10克。”

    “这是黄狗的冰?”

    林琅坏笑着站起来,将那袋黏糊糊的冰/毒扔进了李师庭怀里,“带回局里吧。”

    李师庭怪叫一声,像接到烫手山芋一样左手抛到右手,“你自己怎么不拿!”

    “我洗手去。”

    黑色奥迪停在红灯前。

    徐楚披着毛巾闭目养神,整个人陷进包裹性极好的真皮座椅里。

    音箱悠悠传出e小调小提琴曲,Diptyque的车载香薰挂在车内后视镜上,随汽车启动而左右晃荡,亚克力瓶里飘出的橙花香气弥散在她与陆子帆之间。

    这是她过去三十年习以为常的生活情景。芬香馥郁,洁净体面。

    “楚楚。”

    陆子帆试探性叫了徐楚一声。

    她睁开眼,语气很虚弱,“嗯?”

    “怎么上了车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吓着了?”

    徐楚抬眼,看向车前方熠熠生辉的霓虹夜色,有些恍惚。

    闭眼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想林琅。

    几小时前,在无人知晓的,冰冷黑暗的地下隧道,她与一个陌生男人紧紧相拥。

    在濒死的时刻里,他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那里污秽腥臭,泥水缠身,却滋育出一种纯粹到无暇的感情。

    就像一场从未有过的生死冒险。

    而那个男人竟会义无反顾地保护自己。

    她知道他是警察,危急时刻舍身救人如同刻在灵魂里的本能。

    但徐楚总感觉,警察救人,与他救她,这二者之间是不一样的。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徐楚斟酌着措辞,三言两语说不清那种复杂情绪。

    “是吗?”陆子帆面无表情,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徐楚,“是他吧?”

    徐楚诧异地接过手机。

    那是一条播放量破千万的短视频,标签是“云城地铁停运亲历者”。拍摄者打开前置摄像头,环绕拍摄了渗水的地铁车厢与所有乘客。

    有两秒画面停格在徐楚身上。

    当时的车厢熄了灯,只有几束手电筒的亮光,但凭着些微亮度,也能看清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紧紧搂她在怀。

    “我现在就在紧急停运的云城地铁1号线,现在的情况是……”

    听到熟悉的画外音,徐楚才反应过来,拍摄者那会儿就站在她和林琅旁边。

    徐楚灭掉手机屏幕。

    “子帆,他只是一个警察,你不要多想。”

    “警察?”陆子帆的余光扫过徐楚,“警察在地铁上做什么?”

    徐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他不小心撞倒我,想要把我扶起来,但车厢里太挤了,他松不开手。就是这样而已,真的没什么。”

    陆子帆没再说话。

    徐楚侧过脸看他,金丝眼镜的镜片背后没有一丝波澜。

    有的人戴眼镜,仿佛是用镜片搜集灰尘皮屑。有的人眼镜的金丝框却像勾引人爬上去的栅栏。

    她爬在这栅栏上攀看了两年多,却仍看不透他。

    车停在棕榈园公寓门口,圆形喷泉中央是一座巨大狮头。

    徐楚吁了口气,有种溺水后被救上岸的呼吸感。

    她正准备下车,听见陆子帆喊她名字。她回过头,驾驶位上的人倾身而来,一个凉凉的吻准确落在她嘴角。

    吻了几秒,徐楚笑着侧过脸,“你是不是吃醋了?”

    陆子帆又坐回靠椅,神色自若,“有一点吧。”

    徐楚拍拍他脑袋,“醋坛子,明天来学校接我下班。”

    “好。”

    徐楚下了车,等陆子帆的车走远才转身进小区。

    说起来,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接吻了。这次惊险的地铁奇遇说不定成了感情催化剂,让他懂得更珍惜自己。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徐楚想。

    几天后,云城市江安区公安分局。

    会议室灯光一黑,投屏亮起。支队的二十多个刑警正在开会。

    据线人情报,上次跑掉的黄狗明晚要从码头坐船去云南,再偷渡前往缅甸。刑侦队一中队的中队长吴书达在为抓捕任务做部署。

    “黄狗一年前开始跟着机长贩毒,之前做的都是几克的小交易,这次单子大了点,脱手了确实可惜。”

    吴书达凌厉的眼风扫过坐在长桌边缘的林琅。后者不由得一怔,闷闷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投影屏幕上的“机长”是一个黑色人头剪影,脸上打着巨大的问号。他是云城最大贩毒集团的核心人物,但无人见过他的脸。

    制定完任务分组就要散会时,吴书达忽然喊住坐在一排的三个人。

    “林琅,李师庭,杨小江。”

    三人立即正色,坐直了身板,“到!”

    “你们仨没谈过恋爱的小孩,明天不准冲在前面,”吴书达说完正事,放松下来,点了根烟夹在手里,虚指林琅和杨小江,“你俩得先尝尝女人的滋味,才会舍不得死。”

    李师庭扭头看看左右两人,“吴队,那我呢?”

    不知谁喊了句,“你啊?哪个男人敢尝你。”

    此话一出,会议室的男人们都贱笑起来。

    李师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拢了拢短发,忽发现只有右侧的林琅板着脸没笑,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李师庭拿胳膊肘捣他,小声问,“想啥呢你。”

    林琅盯着桌面,一手抱肘,一手摩挲着下巴,“我在想……前几天我最后一个从地铁里出来,按理说所有被救的人都从我面前走过了,怎么会看不到黄狗。”

    “那件事都过去了。反正明晚要去逮他,等逮着了你亲自审呗。”

    “不对。”林琅摇头,“他肯定没走救援队的这条路,但他一个人又能走哪条路呢。”

    他沉思一会儿,待所有人离开会议室才起身,“我得去地铁站调监控看一眼。”

    李师庭紧随其后,“我跟你一起去。”

    澄湖地铁站监控室。

    得知林琅就是前几日帮助乘客逃生的警察后,值班人员都对他很感激,爽快配合工作。

    林琅说,“麻烦先调一下站台的监控。”

    电脑屏幕里,清晰显示每一个跟着救援队走出来的乘客的脸。

    林琅看到她缓缓出现在屏幕里。

    到站厅后,她独自逆行走到了站台边,孤零零站着,脸朝地铁隧道的方向不停张望。

    录像十六倍速加速播放,任周围所有人来去匆匆,她就站在原地不动,把自己站成了一颗石头。

    她果然一直在等他。

    望夫石。

    林琅脑中闪过这个比喻。

    又很快掐灭。

    还是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况且,他们根本不可能会再见。

    林琅把目光移到屏幕另一边,直到看完站台的所有录像,仍没见到黄狗。

    他问工作人员,“除了跟着救援队进澄湖站台,还有别的办法逃生吗?”

    工作人员想了想说,“列车长有钥匙打开隧道里的人行通道,但那天列车长没这样做,因为人行通道也被淹了。”

    李师庭站在身后幽幽道,“那就只能蹚水走回菩提寺了。”

    工作人员很疑惑,“这两站地铁之间长达4公里,还发了大水,什么人会冒死走这条路啊?”

    林琅恍然大悟,拔腿就往外冲,“走,去菩提寺地铁站。”

    两人站在菩提寺的监控台前,总算明白了黄狗的逃生方式。

    当全体警力集中在澄湖的时候,菩提寺地铁口空空荡荡。黄狗拖着腿一走一瘸,满身是水地钻进了停在路边的黑色丰田。

    云A2456。

    网络安全科的人很快送来调查结果。

    果不其然,套/牌车。

    林琅拿着结果去问吴书达,“有没有可能是机长派的人来接应黄狗?”

    吴书达肯定道,“有可能,我找安全科的人去查这几天的全市交通录像,也许能初步锁定他们的老窝。但这需要时间,你还是以明晚的抓捕行动为主。”

    林琅悻悻走到走廊抽烟,用一根烟的时间梳理前几日的现场情况,心里还是觉得不妙。他右眼皮这几天总是狂跳。

    烟雾缭绕中,他看见宣传科的同事路过身边。

    心中一动。

    “刘姐,”林琅追上同事的脚步,“这几天有没有记者打电话来找我?”

    刘姐疑惑地瞅他一眼,“你犯事了?没犯事怎么会有记者找。”

    林琅刮了刮鼻子,笑道,“这不是……前几天在地铁上做了好事嘛,听说有记者想采访我。”

    “没接到电话。”

    话音刚落,刘姐已经踏着步子走远了。

    第二天,晚九点,云城码头。

    暴雨冲刷过的城市有挥不去的潮气,码头水泥地还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反射出五颜六色的集装箱轮廓。

    两辆黑色武警车接连驶过,碾碎一池光晕。

    吴书达带着刑警队的人开了两辆警车跟在后面,没挂警灯。所有人全副武装,身穿防弹背心,腰佩九二式手/枪,每人装填两个满满的弹夹。

    目标是码头边一艘挂满渔网的渔船,已经被武警暗中控制起来。

    吴书达简明扼要地做了布置,“我带小杨和武警正面蹲守,小李和小蔡守船尾,林琅守住船头,行动。”

    一行人低身潜伏到渔船附近。

    黄狗终于出现。

    他一头鲜艳黄毛在夜晚十分打眼。许是那天受了伤,他一跛一跛走到码头,几个渔民模样的人正要探身拉他上船。

    就是现在。

    强攻用的闪光/弹冒着白烟冲上天空,划破寂静夜色。

    吴书达带人先冲进去,渔船里立刻像炸了窝一样,吼声、跑步声和搏斗声响成一片。

    林琅子弹上膛,紧贴船头站着,头顶就是舵柄。他警惕地注视船上动静,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果然有人从船头跳下,随着一声沉闷响声,跛着腿的黄狗从船沿重重落在地上,刚想站起来,林琅的枪口已经顶在他脑袋上。

    黄狗记得林琅的脸,上次逃脱的侥幸令黄狗觉得有机可乘。

    他突然发力猛扑过来,意图夺枪。林琅并不躲闪,而是前倾迎上,不等黄狗完全站起身,枪柄已经砸向他头顶。黄狗本能地低头弯腰,林琅起腿用膝盖迎击他下巴,一招就把他打得仰面倒地,鼻子喷出血。

    等林琅拷好黄狗带去吴书达面前,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闻声而来的杨小江一看,收起枪对黄狗笑道,“嘿,你真觉得他好欺负?警校官网现在还挂着他去年毕业的照片呢,就靠他吸引新生了。”

    黄狗刚才起歹念夺枪的狂妄全没了,他怯怯看林琅一眼,“哥下手还挺留情的。”

    林琅冷声说,“我不是你哥。”

    他把黄狗交给吴书达,正要将几个渔民押上警车,一辆黑色丰田忽从集装箱的阴影中加速驶出,直冲吴书达和黄狗而来。

    云A2456。

    数秒间,又是枪火四起,弹片飞溅。

    丰田车里的蒙面男人探身开枪,枪口对准黄狗而非吴书达。

    “吴队,跑!”

    林琅飞扑挡在黄狗面前,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

    他感觉胸口被人猛锤一击,不至钻心,但却是一阵剧烈锐痛。

    林琅紧抱黄狗翻滚几圈才刹在地上。

    眼见武警用机枪扫射车轮,丰田车一个急拐弯,在冲向堤岸之前调了头,加速朝相反的方向驶远。

    吴书达叉腰对着烟尘里的车灯恨骂,“操,今天先放你们一马!”

    骂完赶紧俯身查看林琅伤势。

    他一巴掌把黄狗抽晕过去,扶起林琅坐到一边,给他脱下防弹衣。

    刑警队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人开始打120。

    “情况怎么样?”

    林琅哑着嗓子,强颜道,“别……没伤着骨头,不用去医院。”

    吴书达翻开林琅防弹衣下的白T,胸口一大片乌青淤血。

    “都软组织挫伤了,还他妈不去医院!”

    吴书达骂归骂,动作却是轻柔的,“小杨,你带他去医院做检查,其他人跟我回队。”

    杨小江赶紧从吴书达怀中接过林琅。

    到医院,林琅做过简单的包扎,开了点消肿散瘀的药就出来了。

    坐车回警局时,杨小江负责开车,林琅点了根烟,右手夹着烟伸出窗外,感受夏夜带着水汽的热风。

    “我听那些老刑警们说,宁愿被打死也不想被打出内伤,”杨小江说,“你可得老实擦药,别落下内伤啊。幸好车里的人用的是9毫米短弹,距离一远就没啥威力,不然你这肺啊肝啊都得打破。”

    林琅笑了笑,“老实说,逞英雄的感觉还挺美的。”

    他看着手中明明灭灭的火星,忽然想到一个人。

    如果她看到刚才那一幕就好了。

    “你痴笑啥呢?”

    林琅掸了掸烟灰,鼻腔里钻出一团白烟。

    “没什么。”

    凌晨一点,黄狗吐出几个买家的信息,又有一个人连夜被捉回局里。

    “抓的现行,”李师庭从审讯室出来,跟林琅说,“去的时候,他都在大别野里磕嗨了。”

    林琅点点头,“黄狗呢?”

    “吴队亲自在审,你先盯里面这个吧。”

    林琅推开门,狭小的审讯室里,民警在做笔录,一个颓丧的中年男人坐在询问椅上,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男人穿一套丝绸睡衣,全身白的可怖,想是住在别墅独自销魂。

    林琅走近撩开他的袖子,小臂上针眼遍布,都是破口的乌紫烂疮。

    他冷笑一声,“你还真是样样都来。”

    林琅坐下来,翻了翻男人的档案。

    “开始吧。”他说。

    他已经想结束了。

    徐至诚,48岁,云城本地人,无业。因吸/毒三次行政拘留,上一次被拘是今年3月。

    半小时后,徐至诚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我没什么好问的了,”林琅合上档案,“直接送去强制戒毒吧,通知他家属过来签个字。”

    男人忽然抬头大喊。

    “别送我去戒毒所!不要啊警官!”

    他眼球暴睁,脸盘瘦长而塌陷,提前把骷髅的形状凸显出来。

    林琅和民警都被这一声哭号惊到,他怒指着徐至诚,“你他妈安静一点!”转头催促民警,“赶紧喊他家属过来,连夜送去戒毒所。”

    今夜注定不太平凡。

    林琅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两只手搭上走廊栏杆,又点了根烟。

    警局对面的小区亮着几盏暖黄的灯,不知是哪家夜猫子还没睡,要跟他们这些黑白颠倒的人一起熬夜到天明。

    警校毕业一年,他从一个不抽烟的人很快变成老烟枪。

    黑夜茫茫,面对审讯室那些痛苦不堪的人们,他也必须得靠着点什么,才能捱过无尽的长夜。

    安静的走廊上,吧嗒走路的声音响起。

    林琅转过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白色低帮匡威。

    他抬起眼,穿白衬衫的女人肩背托特包,一脸迟疑地朝他走来。

    林琅缓缓吐出一圈乳白色的烟雾。

    头顶的月光皎洁而清晖,她从雾中走出来。

    站定在他面前。

    “林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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