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将离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看看脸上怒气尚未消失的元佑，心知他更不知道。

    元佑看她一眼，脸色稍好了些，“将离，你怎么来了？”

    元将离迟疑着开口：“爹，憧靖自小在雍都随奶奶长大，和您同娘亲不够熟悉，刚回来，还是不要太过严厉了吧？”

    说不准现在，这小子已经气得把刚收下的礼物木雕扔了。

    元佑摸了摸鼻子，“我方才很严厉吗？”

    元将离颔首，无奈道：“声如狮虎，我还没到书房跟前便听见了。”

    元佑无话可说，可是看看元将离，还是忍不住叹气。

    他坐回椅上，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道：“他要是如你这般懂事就好了，如今雍都形势不明，他如此不成器，若是以后出了什么意外，恐无法自保。”

    “我自小有您和娘亲的教导，才有如今，至于憧靖，年纪不大，慢慢掰正就好了。”

    元将离觉得没那么严重，但听到父亲提起雍都，不免疑惑：“雍都的局势如此紧迫吗？”

    明面上看来，雍都安定富饶，看不出半点风云。

    元佑颔首，对这个一向出色的女儿没有隐瞒，沉声道：“如今皇上积劳成疾，身体早不如开国时硬朗，加上边关不稳，不止西北的西胡、东胡，更有西南的南濮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如今的雍都啊，可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越说，他便满目忧虑。

    元将离沉默了下，突然问道：“父亲如今是正三品武将，算是比较厉害的吗？”

    元佑颔首，“皇上今日与我密谈，明日会下旨，晋升我为二品镇国大将军。”

    哪怕在大官多如狗的皇城雍都，二品官也算是显赫了，何况他还是带兵的武将，手中有实权，也有百姓拥戴。

    若有皇子想争一争这皇位，深受皇上信任的元佑，明显是一方重要势力。

    元佑擅长打仗，但不擅长朝堂谋略，被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元将离也是如此，父女俩面面相觑，还是元佑率先扶额苦笑，“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抛开这些杂乱的思绪，朗声笑道：“你娘亲可是说了，如今回了雍都，我再不能拿练武束着你，你也及笄了，最近，就在雍都好好地玩一玩逛一逛吧。”

    元将离毫不犹豫，“无需父亲要求，我也愿意练武。”

    元佑嘿嘿笑了声，反驳道：“姑娘家也该出去玩玩，练武是练武，其他事情也不要耽误嘛，不然你闷着不出门，你娘亲又要训斥我。”

    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出现貌似羞涩的意味，让人无法直视，元将离别开眼，赶忙道：“好，好，我知道了。”

    元佑刚回雍都，有不少公事要处理，元将离提醒完元憧靖的事后便告退，回到元老夫人的院子，立刻被满心担忧的老夫人开口询问。

    “将离，怎么样啊？憧靖没被他爹打骂吧？”

    元将离摇头，“没打骂，但是罚他回屋背书，后来我敲了门，憧靖就跑出来了。”

    她犹豫了下，没说出元憧靖似乎要哭了的样子，否则老夫人恐怕要心疼得不得了。

    元老夫人松了口气，听到后面，心又揪了起来，拍了两下桌子，“这孩子肯定是一个人跑回房委屈去了。”

    她连连摇头，语气有些黯然，“原先你们都不在，我宠着他也就罢了，如今他亲爹亲娘都回来了，要教导他，我也不能拦着。”

    话是这么说，可老夫人看于贤娘的眼神，分明写满了心疼。

    于贤娘一时没有开口，要是孩子不成器，总也得掰正回来。

    老夫人喝了口茶，暂时放下此时，露出一个笑脸。

    她对元将离道：“早前你们来信说将要回朝，我就开始准备，给你挑了件最好的院子，差人打扫干净，布置得鲜鲜亮亮，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啊，肯定喜欢。”

    元将离笑，“谢谢奶奶。”

    估摸着他们舟车劳顿半个月恐怕疲惫，元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去休息前，先把新的丫鬟挑了。”

    元将离这次从西北回来，只带了红叶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的确有些不够用。

    但看着老夫人一声令下，从门外鱼贯而入的丫鬟们，她还是十分惊讶，“奶奶，怎么这么多人？”

    “都是给你挑选的，”元老夫人笑眯眯道：“你挑和自己心意的，除了你带回来的这个，再挑一个大丫鬟，两个教引嬷嬷，两个房中丫鬟，四个粗使丫鬟，你看看够不够？”

    元将离一算，顿时讶然，“十个人伺候我一个？”

    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使唤不完这些人吧？

    元老夫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如今雍都的哪个小姐都得有十几个人伺候，这十个人都不算多。若不是你娘亲方才说不要太奢靡，我都打算给你配十八个丫鬟。好了，先挑大丫鬟吧。”

    元将离哑然，十八个丫鬟，也不知道多少活儿能用得上这么些人。

    但这都是奶奶对她的心意，她还是点了头，一一扫视过第一排的丫鬟。

    这一排的丫鬟看着都十六七岁大，穿着绸缎衣裳，头上戴着金玉首饰，明显比后面的富贵一些，元将离打眼一看，长相都不错，最差的也是清秀。

    元老夫人送上来的肯定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她扫了一圈，指了一个看起来最喜庆的。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圆脸圆眼的丫鬟一愣，顿时喜悦，回答道：“奴婢乳香，请姑娘赐名！”

    说着，人已经跪了下来。

    元将离摆摆手，“不必行礼，你还是叫乳香吧。”

    乳香欣喜应下，在老夫人的示意下，站到了元将离身后。

    元老夫人笑眯眯地：“乳香最会梳妆打扮，雍都流行什么发髻，她看两眼，琢磨一下就能原样儿梳出来。”

    挑选房中丫鬟的时候，元将离问了问她们都会些什么，最后挑了秋水和芸香，秋水擅长做各种精巧的糕饼点心，而芸香女红出色，都能派得上用场。

    挑选粗使丫鬟的时候，元将离让她们伸出手看了看，选了手上有茧子、指甲干净的。

    最后的教引嬷嬷不用她挑，是元老夫人早已准备好的，是府里呆了许多年的老嬷嬷。

    元老夫人把她挑人的动作看在眼里，悄悄对于贤娘道：“将离是个聪明的。”

    自己的女儿得到认可，比于贤娘自己得到认可还骄傲，她微微一笑，矜持又自豪，“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帮我打理内务了。”

    元老夫人惊讶了下，却不意外。

    自己的儿子和儿媳都不是溺爱孩子的人，和他们相比，被她宠坏了的元憧靖显得格外不成器。

    想到这儿，她眼神有些复杂，对元将离道：“既然选好了，奶奶带你去新院子。”

    元将离急忙道：“奶奶您休息吧，让乳香带我去就是了。”

    “奶奶不累，”元老夫人笑眯眯的，眉眼无比慈爱，“多看你一会儿，奶奶心里欢喜。”

    元将离便没再阻止，和于贤娘一左一右搀扶着元老夫人，一行人一边走，一边听老夫人介绍着沿途的别院、花园……不到一刻钟，就见到了一处茂密的柏树林。

    这个树林很适合练武，这是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元老夫人笑道：“你娘亲信里说，你喜欢安静的地方，奶奶给你选了府里最静的院子，来，我们进去。”

    她带头往里走，没一会儿，柏树霍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幽静干净的院子。

    “扶风院四面都是柏树林，位置大，又不偏僻，不管是离你爹娘住的院子，还是憧靖的院子都很近。将离，你看看，喜不喜欢？”

    元老夫人让丫鬟推开门，露出了院子里的景象。

    干干净净的院子有些空荡，扫得一干二净，角落里摆着个绘鲤鱼水草图的白瓷大缸，上面浮着许多浮萍，绿油油的，给院子添了一些生机。

    元老夫人牵着元将离的手进去。

    “咱们将军府人口少，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我给你配了厨子，到时想吃什么，都方便。”

    “待明日，我请绣娘上门，好好给你制一批新衣鞋袜，配好首饰，别的姑娘有的，我们将离也不能缺了。”

    “奶奶估量着你也累了，好好休息，等晚上我们一家子好好吃顿饭。”

    元老夫人一句句地嘱咐，元将离听在耳中，心中感动，唤了一声“奶奶。”

    元老夫人“诶”了一声，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你这十几年在边关跟着你爹娘，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回家来，要把以前没享的福补回来才是。”

    这话听得元将离心中触动又发酸。

    她不觉得自己在边关时是受苦，但面对长辈无微不至的关怀，总有些感怀。

    于贤娘也帮腔，“等下你好好歇着，过两天，有你忙的时候。”

    元将离的注意力从元老夫人落到于贤娘身上，不解地问：“我能忙什么？”爹爹和娘亲忙就算了，她既没有政事又没有家事，能忙什么？

    于贤娘好笑，摇了摇头，意味深长：“你刚来雍都，等以后啊，你就明白了。”

    元将离又看向老夫人，她一脸恍然，又了然笑道：“别急，说不准，等明儿你就明白了。”

    元将离被说得十分好奇，可娘亲和奶奶都不说，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便转头离开了。

    元将离的确有些累，毕竟马车坐了半个多月，结果刚进自己的屋子，她就被扑面而来的浓烈香气熏得打了个喷嚏。

    她连忙退出门去，掩鼻对红叶和乳香道：“你们进去把熏香停了，我不喜欢这些浓香。”

    一闻就晕。

    红叶知道她不喜熏香，忙不迭进去，乳香跟着她，两个人熄了香炉，打开窗户，没一会儿就把屋子里的香气散尽了。

    元将离这才进去，换衣休息。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元憧靖来了，闷不吭声坐在桌子一边，明显还在生气。

    元佑和元老夫人说话，于贤娘坐到元憧靖身边低语，母子俩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元憧靖的脸色好了些。

    等晚上的饭结束，元将离算是真正融入了这处陌生的将军府。

    第二日，她便明白了于贤娘说的“有的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