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睡的话来干活啊,老伙计!”
“来了。”
林一邻像做贼一样,踮着脚轻轻地打开门,同时还回头注意着陈妤昭是否有醒过来的征兆。
院子里的石桌像往常一样,有一盏灯,一本素色的笔记本,还有一个坐在桌边翘首以盼的少年。
潍宁的春天是那种白天时太阳大喇喇地挂着半分不避的热,但到晚上却又是四处都荡着带凉意的风。
因此,就是一向不怕冷的一邻也穿上了外套。可陈和昭却好像是心火太旺的样子,只穿着件黑色短袖,双手虚抱着搭在桌上,看见一邻,示意性地扬了扬下巴。
“哎,也不知道我是图什么?这整的像我的家庭作业一样。”
“赵女士一贯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陈和昭挑了挑眉,语带自信地回答
一邻叹了口气,拉了拉外套袖子,坐下摊了摊手,陈和昭就很乖觉地递上了笔。
“阿姨是不说,那为难的不是我吗?我哪知道你这一天天的都还去哪闯祸了”一邻余光瞥了他一眼,无奈地说。
陈和昭急了,连忙说:“你可别冤枉我,从开学我就天天跟着你们上学放学的,一天上几趟厕所你都知道!”
一邻显然很无语,不是为代笔这件事本身无语。而是因为,陈和昭同学每周的日记都偏偏要等到最后一天才写。
但是,日记这种东西,当天写才能把当天的事情说的清楚,隔个两三天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于是,为了在记忆已经淡忘的截止日期前将一周日记写完还要达到相应的字数,字里行间还要体现出真情实感和反思总结,林一邻同学就成功成为了他的代笔。
“周一,周一你是不是又在实验室里留到很晚?把保安大叔吓一跳?”一邻握着笔,认真地回想着。
“不是,我和你说,那天我就是一直做不到在误差范围内的数据,然后就呆的久了点。偏偏这个时候没电了,我觉得是那个大叔自己把电闸拉了,那没电我不就想着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吗?我就实验服没脱就走出去了,那那个大叔看见我就大叫一声,摔了一跤,我还去扶他了!”
“你怎么不说,你还带着个手电筒,那个光照在你这脸上,让大叔更以为自己撞鬼了!”一邻笔下不停,嘴上却吐槽着。
已经用了小一半的日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了日期,还写着“因沉迷于化学实验忘了回家时间,但回家途中送学校保安大叔就医,功过可以相抵。但即便如此,本人还是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今后我一定会更严格地安排好自己的时间,注加强时间观念,同时将乐于助人这一美德传承下去......”
“周二,周二你是不是也干了什么?”
“我没有吧?我也不能一天天的都在惹事吧?”
“啊,我想起来了!”一邻点了点头,坚定地落笔。
“在教室打排球,打掉灯管,但庆幸的是灯管未破裂,未造成同学受伤。经此一事,我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即便再热爱运动,我也应该在合适的场合做合适的事情,教室是学习的地方,操场才是我挥洒汗水的舞台。”
陈和昭露出了感激的目光,有时候吧,经过一邻的润色,好像他挨打的时候,赵女士的力度都轻一些。
一邻写着,却突然停下了笔。她目光复杂,看向某人。而某人显然也意识到那天。
那天是周三,本来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一邻原本在老老实实写着题的,一道数学题解的她头痛。于是,她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硬眨了眨眼睛。
就这么一会停的功夫,就被拉到人群里玩起了游戏。抢数字游戏,人越多越好玩,但人越多也越乱。
一邻一瞬间记忆短路,就是说不出肖璐的代号,于是只能被惩罚。
肖璐是个一级冲浪选手了,她对着一邻的耳朵悄悄地说出了惩罚。其他人见他们说悄悄话,都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只有当事人林一邻同学在心里叹了百八十次气,想着早知道就不玩了。但惩罚提出者—肖璐同学却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你们就等着看吧!一定很精彩”。
愿赌服输的林一邻,和无妄之灾的陈和昭。
以往下课后的教室都嘈杂非常,今天也是一样。
只是当带着稍稍炽热的风逡巡过集贤楼,路过高一五班的教室,却惊讶地挑了挑眉。
不同的寂静和僵持,或散乱或整齐堆着的课本、练习册,聚着的人群,还有人群中央的人。
“陈和昭,我真的讨厌你!”
陈和昭放下手里的一沓化学练习册,收敛神色。
“我和你说过的吧?这样的话,我会当真的。”
一邻握紧的拳头乍然松了。
“我,向来不喜欢开玩笑的”她仰着头,目光直直落在他的眼底。
陈和昭看着她坦然的神情和那双眼睛,略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转头看向人群“散了吧,练习册自取,抓紧订正,老于上课要检查”。
“林林,没事吧?你们俩这气氛不太对啊?”始作俑者—肖璐,林一邻的同桌有些担忧地问道。
同桌是个小太阳一样的性格对一邻来大多数时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唯独这个时候,她觉得是种压力。
旁人都看的见的陈和昭情绪不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那一刻,她也是真心实意地说出那些话。
“没事,等会我和他解释一下就好,安心上课吧,老于要来了,你小心等会又被他盯上“。
她整理着上节课的课本,嘴上应答轻松,可心下又添沉重。
因为,她知道,那一番话,当真的不止自己一个。
陈和昭坐在座位上,依然感觉心里一股邪火在乱窜,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应激的河豚,再不回到水里就要自爆了!
虽然很气,但他还是凭借着自己对某人的几分了解,认真地想着,周六玩卡丁车逮着她撞?周日强行给她讲数学题不小心把练习册撕烂?还是周一抢她早饭吃?还是今天早上和周垚去吃小笼包没带她?
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能让她说这样狠话的错处。
玩卡丁车的时候她疯的那样,快乐的样子不像装的;练习册了?早饭??还是小笼包?
陈和召苦思冥想,最后只能叹气,拍了拍同桌陆游的肩膀说道:”女人心,海底针啊“。
经过这一番自我检讨,某只河豚好像漏了气,只剩下满肚子的问号。
往日总是吵得令人头疼的小团体一反常态地安静,就连最小的林一行都察觉到了不同往常的氛围,莫名心虚地抿了嘴看看左又看看右边,悄声问在旁边走着的周垚,
“垚子,他俩怎么了?吵架了?为啥啊?”周垚听到这“屡禁不止”的称呼默默闭紧了要开的口,默不作声。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吵架了,从放学后就这样了,问林林她就说没事”,陈妤昭背着素描板赶了上来,边整理背带边回答着。
“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前的宁静的感觉。”林一行感叹道。
后面的三人目光炯炯并暗暗讨论着,而走在前头的两个人只是安静地走着,像平常一样的步伐,却不像平常能聊一路的活跃。
一邻低着头,看着他鞋上乱七八糟的涂鸦,看到那一朵认真描画的云,不由得就想哭。
那朵云不是惯例中蓝天白云的配色,而是耀着淡金色的光,深深浅浅地晕染在柔软的白色中。
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是落日前极力挽留太阳到最后的那一朵云的颜色。
这双鞋平素陈和昭很少穿,他嘴上说着太丑了穿不出门,实质上就只是怕穿脏了要洗,怕把图案洗褪色了。
她看着那双鞋的主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迈着,踩过落叶和水泥路上的斑驳树影,然后停在斑马线前,只是乍一眨眼,就一颗泪落了下来。
许是地板温度太高,很快蒸发了一个女孩突然的委屈,因为他说:“丧着脸给谁看?玩游戏输了就说呗,我在你心里那么小气吗?”
一邻的委屈瞬间升腾消失,抬头看他的时候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开口道:“我以为,你要一整天不理我了!”
“我要是不主动开口,等你说话那真的是心会很累。”
一邻长舒一口气,心中百转千回。
“那你不生气了吧?愿赌不输不是嘛”,林一邻拽着书包的肩带,偷偷抬头看陈和昭的脸色。
小心翼翼又跃跃欲试。
陈和昭看她这样,冷哼一声,并不回答她,只是转身叫身后远远跟着的几个人。
红灯转向绿灯的时候,后头的三人离着他们俩还有些距离,大抵是想着城门失火别殃及他们这三条池鱼吧。
陈和昭看着这三个人的德行,看着林一行背着素描板龇牙咧嘴的样子,再看着周垚和陈妤昭轻松惬意的样子,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一邻。
而后听见一邻三十六度的嘴说出的宛如零下二十摄氏度的话:“没事,年轻人需要历练”。
林一行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姐姐眼中的形象居然如此受得住摧残。
毕竟在周垚的强力镇压和陈妤昭的七窍玲珑心下,他感觉自己不能承受更多了。
接受召唤的几个人这才快步跟上,琢磨着两个人的表情,预估着是和平解决了,才松了一口气。
“陈和昭?陈师傅!阿昭?和昭哥哥~”
林一邻颇有点顺杆子往上爬的意味,扯着陈和昭的书包,刻意向后倒着,嘴里喊着乱七八糟的称呼。
陈和昭猝不及防被拉得踉跄了一下“闭嘴,喊得怪恶心的”。
妤昭摆脱了素描板的束缚,自由地挎上了一邻的手,悄声问她“你们和好了啊?”
“没吵架,就是出了点小状况!”一邻也附在她耳边悄声回答道。
“啪”,手掌拍手背的声音。
“好好走路,一天到晚的歪七扭八的”,周垚拍了一把一邻挂在陈和昭书包上的手。
他一贯是一老大哥身份自居的,教训起他们几个毫不手软。
“很痛啊!周垚!!”一邻手瞬间红了一片,炸毛了。
然而当事者并不畏惧她这个一点就炸的性子,淡淡开口“47”。
好端端被打了一巴掌的人听到这个数字瞬间就蔫了。
“姐,你还能有饭吃吗?”林一行没有一点身为弟弟的自觉。
所以,当他英语30分被强行送去补习班的时候,他亲爱的姐姐默默地往井里扔了几块碎石子。
林一邻同学,47分的数学卷子还老实地躺在书包里,她还指望着周垚替她说说好话,能免了一番被林母紧箍咒一中午的惩罚。
毕竟,周垚同学可是林母眼中绝佳的好孩子,听话懂事有礼貌成绩好从不惹是生非。
“我也是纳闷了,从小学一直补到初中,数学怎么就没一点长进?”陈和昭瞅准时机嘲讽了她一把。
挎着一邻手的妤昭连忙按住了一邻就要百米冲刺的拳头,温声安抚道“不和他一般见识,好像他语文好到哪里去一样?”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语文老师的口气“陈和昭,教了你之后,我的职业生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啊?”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捧腹大笑的时候,他认真思索了一下,并不觉得自己写的“阳光是七彩的,蓝色代表忧郁,红色代表愤怒,绿色代表活力......”有什么不对。
虽然,那道题目是“作者文章中指出的阳光下的小节与大德代表什么?”
“回家吃饭,吃完碰头”,众人很默契地在巷子口说了再见。
“吃饭吧!”
“妈,你不吃啊?”
“饱了!四十七分,给我气饱了!”
林一邻同学回家没免得一顿骂。虽然周垚解释的时候林母嘴角带笑,温柔表示理解。
但是,周垚拒绝林母留饭邀请说出“阿姨再见”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林一邻就看到了林女士的独门绝技—变脸。
害怕继续在家呆着会继续挨骂,林一邻连忙夹了菜,给眼巴巴看着的弟弟拨了几块排骨,又找来小碟子给林母留了些,并细心地放在锅里保温。
接着就把剩下一盘子排骨都端走去敲周垚家的门了。
“一起吃饭吧?周哥哥”,某人很自觉地卖乖着。
周父周母忙着厂里的生意,中午一向是不回家的,所以周垚一般都是自己对付两口,有时候吃食堂,再有时候就是这人一碟子排骨,那人一盘茄子,最后也满满当当地吃了一顿饭。
“我妈煮排骨了!我端来和你分享!”
周垚哪里不知道她,就是害怕待在家里挨骂。
很熟悉的敲门声又响起,科学的讲,不是敲门而是踹门,很吵。一听就是陈和昭。
打开门果不其然,
陈和昭手上端着粉丝娃娃菜、肉末豆腐和酱牛肉,没法腾出手就只能上脚踹门了,身后的妤昭手里拎着保温桶,说道“芥菜鲈鱼汤哦”。
小圆桌就是四五个菜再加上几个人的碗筷就摆的很满了。
“吃慢点,对消化不好”,一邻轻轻踢了他一脚,提醒道。
陈和昭是真饿了,一顿风卷残云,埋头扒饭。
“太饿了我,早上没提前和老板说,一屉小笼包根本没吃饱”,陈和昭放下碗,手向后撑在椅子上,满足地眯了眯眼。
“你哪天不饿啦?就吃我早饭的时候不饿!”一邻语带吐槽。
“吃你一个包子,那不是又给了你一个三明治嘛,这么记仇!”陈和昭眼睛都没睁开。
一邻不再理会他,安心地吃着饭,只是心里不平,又狠狠踩了他一脚。
“哇,你认真的?很痛好不好”陈和昭抱着小腿,龇牙咧嘴的。
看两个人又闹起来,周垚和陈妤昭摇了摇头,并不参与这场斗争。
一邻不知道,那天那个包子啊,花生芝麻馅的,甜得齁人。
陈和昭边吃,边向周垚吐槽着“哇,真的很难吃,甜的我有点想吐!林一邻绝对吃不下!”
“买个三明治给一邻吧?嗯?”周垚表情也不太淡定,他们都不是喜甜的嘴,巷子口的周记花生芝麻包简直就是噩梦。
“不能浪费!啊!!我也不懂了,阿姨真的好喜欢买这个包子给一邻啊!”陈和昭恶狠狠地咬了两口,大口大口地嚼着。
“那不是因为阿行喜欢”,周垚脱口而出,随后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花生芝麻包和酸菜粉丝包的对决,不一定都会赢,但一般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