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阳光方照在院子里,薄雾弥漫的早晨,空气薄而清冷,带了些潮湿的气息,犹清凉如水,屋舍被明媚的曙光勾勒,宛如一副淡色的水墨画,晨光熙微,光影交错。
封晚还在床上躺着,门外噼里啪啦的敲门声已经争先恐后的传来。
这场景,以为有人在逃难。
封晚拖着身体从榻上起来,屋外阳光正好,她伸个懒腰,这才移动脚步过去开门。
老旧的木门方一打开,一群人冲撞进封晚的眼里,他们争先恐后,杂七杂八的说着。
“姑娘你是干剪纸的是吧?我家最近儿子成亲,想请你剪一些东西。”
“我家儿子办满月酒,也想剪些东西。”
“我家……”
“……”
封晚被眼前之景彻底惊住,半响才缓过神来,“我这里……是卖剪纸的,各位都请进屋。”
一个壮汉往院里看了看,“姑娘这手艺可以啊,你干剪纸多少年了?”
“自小就学的。”封晚脱口而出。
这话说完便是连她自己都惊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般说了。
“学剪纸好啊,赚钱!就是考验这手艺。”一位大娘如是说道:“咱们洛川已经很久没见剪纸师了,我左儿个往这一瞧,发现这门店都新了许多,便知道里头有新人了。”
封晚从屋内拿出本子和笔,道:“大家把自己想要的,还要地址要求都写上吧,等我做好了给你们送去。”
“好好好。”几位连连在本上记录下所需,又在屋里看了看这些天封晚剪的一些小花样。
“这剪得真好,瞧这花样。”又是一阵连连感叹。
封晚送走了客人,拿出记事薄看了看,都是些普通喜事,要求也不是太高,她现在还有许多要花钱的地方,反正都是剪纸,赚些钱也是可以的。
若是将生意做大起来,也不愁没有客人,只要有丧事所需剪纸,那怨气自然会有的。
“咚咚咚——”
屋外又来人,封晚在院子里坐下,打算开始工作,对着外边喊道:“今日不营业。”
估计又是听说这里有剪纸的,上门来定制了。
屋外那人听不见似的,又继续敲门。
封晚撂下手中的工具,开门一看,柳初尧只身站立在门口,敲门的那只手正准备往回缩,他这人身上似乎总是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便是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察觉寒意。
封晚往后退了一下,问道:“是你,你也是来买剪纸的吗?”
柳初尧不答反说:“昨夜那女子的死因有蹊跷,我需要你帮忙。”
封晚嗤笑,像是觉得他的说法太过荒诞,“帮忙?平白无故的我什么帮你,况且我连你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柳初尧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清情绪,只是轻声道:“衍神山,柳初尧。”
不论是衍神山还是柳初尧,这两个名字一出,便是感觉千万只蚂蚁钻入心脏,疼得令封晚失神。
很熟悉……
但是完全想不起来。
封晚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道:“仙门的人你不求助,反而找上我了?”
她合理的怀疑柳初尧或许是认为她与凶手有关。
事实也正如此,柳初尧完完全全的认定了封晚就是在和自己装傻,她品行未改,冥顽不顾,便是在找机会报当初的杀她之仇,所以昨夜才故意出现在那里的。
竟然这样,别说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柳初尧断然是不敢让她一人这般,说不定哪天就霍乱世间,可又不知道封晚如此光明正大接近自己的目的,所以便是找理由待着她身边,只看她想干嘛。
“你昨夜用剪纸术参杂怨气,若是有追踪能力便能很快查到凶手。”
封晚昨夜才将那怨气化为己用,此刻正是灵力充沛的时候,若说帮个忙也不为过,但是柳初尧这副“你得听我的,我第一”的模样真是令她不满,“这浑水我不想滩,我就一个卖剪纸的,何苦没事找事?”
“封晚。”柳初尧开口,声音依旧的冷淡,“这事不查清楚,仙门自有人找上你。”
昨夜在场的外人仅有封晚一人,怕是最后要查也免不了查她。
经他一提,封晚也想到了,若是来些修为一般的也还好,但事情拖下去要是惹上仙门中修为较高的,怕是会看出她的真身,情况好被关押,情况坏的话,估计得魂飞魄散。
可她现在忙着收集怨气修炼,不然便是连纸人都撑不起来。
但转念一想,跟着仙门的人,或许还能遇上更多的怨气助她修炼。
“行。”封晚拍拍手,“帮忙也可以,不过我最近很忙,生意太好也是没办法,估计得让你等几日。”
“不用。”柳初尧往越过她进了院里,“我同你一块做完。”
封晚对这个不礼貌的家伙真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但现下更多的是惊讶,“你也会剪纸?”
柳初尧一怔,“嗯。”
封晚饶有兴致地走上前,这人手持利剑,干的是除魔卫道之事,真想不出拿着剪刀低头认真剪纸的模样。
“不必了。”封晚将工具收起,“我这儿没打算招人,不需要你动手,说吧,你要我做些什么?”
柳初尧当真就不再坚持,表明自己的来意,“那女子的背后被人画了符,有聚阴之用。”
封晚不觉有什么,“打算一命换一命,聚阴而已自是用得上。”
“她并无中毒之像,面容安详,身上隐隐有怨气停留。”
“凭白受死,也是常理。”
“是外来怨气。”柳初尧沉声道:“那符咒是在她生前所绘,以聚阴招怨将她杀死。”
怨者,食人而存,若着有心之人利用,便是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想让我借剪纸术施展追踪?”
若说离亡人最可接近的物,那剪纸自然排在首位,那可是丧事必不可少的东西。
可封晚却犹豫了,她现在得通过剪纸吸收怨气化为己用,自身灵力也仅能靠剪纸来使用,离了剪纸便只能任人宰割,同柳初尧在一处,难免会接触一些仙门之人,届时身上的怨气掩盖不住怎么办?
“我护你周全。”柳初尧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不会有人为难你。”
那也得是在知道我不是死人的情况下呀,封晚忍不住在内心叫嚣。
“你们仙门的人没有追踪术吗?”
柳初尧缓缓道:“普通的追踪术有限制,你昨日能将怨气化为己用,对追踪怨气自是更容易。”
封晚听他左一个怨气又一个怨气的,不免有些疑惑,仙门的人抵制怨气,若是她这般用怨气修炼的人定要被说成是邪门歪道。
可仙门做不到的事她这个邪门歪道可以做,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行。”封晚同意了下来,“现在带我去看看她的尸体。”
洛川属于衍神山境内,却距离遥远,故此地的衍神山弟子不多,封晚一个附身纸人的孤魂野鬼走在人群中也毫不违和。
跟随柳初尧走进一间废弃是屋舍,这屋舍以前应该是做棺材的,里面大大小小的放了一些不同尺寸的棺材。
那女子的尸体便被放在其中一个。
封晚先是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残留的怨气气息很弱,不仔细的话可能都察觉不了。
“有些麻烦啊。”封晚掏出自己带来的剪纸,有花草有鸟兽,铺开放在棺材周围。
“起。”
剪纸相连,像是有着巨大的力量将尸体从棺材中拖起,仅剩的一点怨气从女子的五官而出,纷纷流入剪纸中。
“止。”
女子缓缓落回棺材。
封晚将所有的剪纸再次收起,朝柳初尧伸手,“火。”
柳初尧照做,一堆鲜红的剪纸骤然燃烧,火光四起,转瞬由红变绿,一缕青烟而起。
封晚用手指夹住那缕青烟,待消散后,才道:“洛川西北方向。”
“望月楼。”
“那是什么?”
柳初尧解释道:“洛川人的祈福之地,走。”
“行。”
封晚走在柳初尧身后,两人方推开门,屋外一个身影猛地奔了进来。
“柳师兄,你可让我好找。”
来人是位妙龄少女,鹅黄色绸缎加身,浓秀的美貌弯成半玄月,笑意盈盈的往柳初尧身上靠。
柳初尧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柔声问:“卷舒你怎么找来了?”
孟卷舒鼓着脸,水汪汪的眼睛不断砸吧,“你丢下我独自一人跑出来查怨气,我能安心么,还跑这个地方,是来见什么人?”
封晚站在柳初尧身上一言不发,很明显那女子眼里只有柳初尧,短时间是看不到她的。
正想着,却见女子偏头往后一看,封晚抬眸,两人就这般对视上。
四目相对,孟卷舒眼里的笑意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惶恐。
“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孟卷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及其冷漠,眼中充满困惑和愤怒,“你不是死了吗?!”
“卷舒!”柳初尧按住想上前的人,安抚道:“你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孟卷舒歇斯底里喊道:“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你还来找她!”
封晚被这变故弄得蒙圈,虽然先前柳初尧的种种迹象都给了她猜测,知道自己与柳初尧或许是旧相识,可也没想到会给人如此大的刺激,于是她看向孟卷舒,问:“你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孟卷舒的恨意怎么也挡不住,“封晚,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
封晚倒也没想过自己化成灰会是什么模样,倒是孟卷舒这样,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欠了对方什么,“你这语气,难不成我以前还与你有什么仇恨。”
“你别装糊涂。”孟卷舒咬紧牙关,“你毒害同门,修炼邪门歪道,残忍杀害衍神山上下数十名弟子,就连师姐你都不放过,你别告诉我,这些你全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