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方婷就醒了。
她没心情看书了，一整天就在家里转来转去，不是收拾房间，就是整理东西。
虽然应承了邀约，但是她依然紧张，焦虑如影随行，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稍微放松一些。
在她把家里的床单被套沙发垫全都洗了一边、厨房也擦得一点油渍都没有就差数一数家里还有多少粒大米的时候，时间也终于到了下午四点。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开着车去了约好的地方。
沈璋定的餐厅离她的公寓不算很远，应该是有意照顾她。
到餐厅的时间比约好的提前了一个小时，被服务员领到座位上去的时候，沈璋还没来，方婷也没有打电话去问。
她坐在座位上，沉默地沉淀着自己的心情。
座位靠窗，是在店铺最边上的角落里，离别的位置都有一段距离，虽然也临着走道，但有店里的木制屏风挡着，隐私性比其他的位置都要好。
虽然靠窗，但因为外面有茂密的行道树遮荫，倒也不晒，透过明亮的玻璃能看到外面街边的景象。
餐厅的服务员给上了一壶茉莉花茶。透明的玻璃壶里，白色的花瓣舒张开来，随着服务员倒水的动作在壶里浮沉。
茶水略带一些苦涩，有带着些独属于花朵的香味与甘甜，挺好喝的。
方婷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心里反而越发平静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因为越贪心，所以越在乎，越来越难接受失败，也越来越渴望成功，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差错和意料之外。
但从头想想，现如今所有的一切，不都是意料之外么？
如果不是意外，也不会有他们的重逢。
如今的每一场相遇，其实都是她曾经意料之外的事情，是命运额外的馈赠。
比之之前几乎毫无交集的九年，她忽然觉得满足了，也不再忧心忡忡。
抱着最差也比之前好的心态，她的心情诡异的平静了，甚至好多了几分对这次见面的期待。
他要跟我说些什么呢？
一壶花茶不知不觉见了底，方婷喝了一肚子的水，不得不去找服务员问了洗手间的位置。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远远的她就看到自己刚刚的位置上坐了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旁边刚刚给她送茶的服务员正好经过，方婷连忙叫住她。
服务员态度很好，“您好，女士，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8号桌坐了别的客人？”
服务员往转角处的座位看去，听到她这么说吃了一惊，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女士，请稍等一下，我们马上为您处理。”
方婷点了点头，也没往前去，留在一边看着服务员去找了领班。
接着她就看到领班走到8号桌前说了什么，已经落座的女孩儿本来不怎么乐意，但还是起了身，和朋友不情愿地坐到另一处位置去了。
把事情处理好的服务员把桌面重新整理了一遍，换了一壶茶水。
“您好，女士，您可以就坐了。”
“谢谢。”
方婷重新落座，安静地等待着。
店里陆陆续续地有客人来了，被热情的服务员引着就坐，隔着玻璃窗，方婷也看到了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没过两分钟，沈璋就朝着角落走了过来。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短袖衬衫，扣子系到倒数第二颗，刚刚露出突起的喉结，底下是黑色长裤和黑色皮鞋。
看到她已经在座位上了，他极轻地挑了挑眉，脸上带着笑意。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方婷摇头。
“没有等多久。”
他接过服务员手里递过来的平板，“没有点菜吗？”
“还没。”
“那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平板递了过来。
方婷接过，问了服务员几句，点了两道招牌菜，又把平板递了过去。
沈璋看着点好的两道，又补了两道菜一道汤，才让服务员离开。
窗外暖黄色的夕阳照在人的脸上，能映出人脸上细细的绒毛，也给人增添了一抹别样的温柔。
沈璋看着面前的人，想到前些天梅老师给他打的那通电话，以及女孩这么长时间都没打电话来询问过的情况，还有她此刻满脸的不自在，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等服务员把菜全上齐了之后，他也没有犹豫，直接开门见山。
“今天约你吃饭，主要是梅老师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她给你家里人的电话号码是我的。”
方婷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呐呐地不知如何说，低头戳着碗里的菜，“嗯啊，我也是刚知道原来家里找的介绍人是梅老师。”
“这个我倒是知道的早一点，大概有半年了吧。”
“嗯……嗯？”方婷惊讶地抬眸。
她本以为他也是被安排的不得已，从来没想到过对方会早就知道。
沈璋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今年春节之后没几天，我晚上回家，看见梅老师在客厅里看你的相片。”
“哦。”方婷语气低沉下来。
她忽然觉得很滑稽，心里也有些微妙的不爽。关于自己的事情，自己这个当事人反而是最后知道的。
但所有的事情都是阴差阳错，没有人刻意瞒着，也不能怪到谁的身上。
她沉默地吃着东西，听沈璋继续说。
“她当时一心想帮你选个好的，从她以前的学生里选了很多个……”
方婷听着尴尬起来，毕竟在喜欢的人面前谈相亲对象的事情，任谁都应该无法无动于衷。她不敢想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却又忍不住继续听。
“梅老师知道我跟你认识，就问我的意见……”
方婷的手指捏紧了勺子，没有抬头，却凝神听的更认真了些。
但对面坐着的人却许久都没有再出声。
她偷偷地抬起眼，却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
他就那么坐在那边看着她，好像就在等着她抬头一样。
方婷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好似平常一样地笑着问，“然后呢，你怎么说？”
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的表情和嘴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周围的声音好像也在一瞬间远去了。
时光好像突然变得很慢，但只有她知道，胸腔里的那颗擂鼓似的心跳的有多么的活跃。
她好像看见对面的人怔了一下，接着低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半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
橘红色的夕阳在他的脸颊上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影，让她有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声音还是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我说，我觉得都不合适。”
胸腔里如擂鼓似的心跳短暂地停了一下，接着又紧锣密鼓似的奏起来。
方婷强忍着好似要跳出口的心脏，垂下眸子，状似自然的说。
“啊……是吗？那我要谢谢你了，知道我不想相亲提前帮我拒绝，大恩大德，我以茶代酒……”
“我不知道。”
未说完的话被打断，嘴边的客套话一下子被迫刹了车，她抬头看去，却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哪怕她一时无法解读，却依旧感受到了那股灼热和滚烫的气息。
她看到男人盯着她的眼睛，再次摇了摇头。
“我当时不知道你想不想相亲，也不知道那委托是不是你的意思。”
方婷胸如擂鼓，听着那不断张合的嘴里说出自己从没敢想过的话。
“我只是单纯的不想梅老师把你介绍给其他人。”
她睁大了眼睛，心里有陌生的情绪在流动。
急促的心跳，勉强维持住平静的呼吸，还有一丝勉强压制住的掩盖不足的雀跃和惊喜。
她想问为什么，问他为什么不想？
但喉咙里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看到扰乱她内心的男人略微垂了垂眸子，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重新抬起了眼。
他说话的语速并不是很快，但每一字每一句都牵扯着方婷的思绪，巨大的信息量却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只能跟着他的话走。
“梅老师因为我对你有意，所以之前一直拖着不给你安排其他的相亲。”
我对你有意……
我对你有意……
方婷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许多遍，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她第一次得到如此正向的回馈，一直以为的单相思，原来不是她一厢情愿，原来他对她也不是无意的。
她不去想为什么他对她有意却从来不说，也不愿去想。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因此哪怕只是一点点意向，也足以让她欢欣鼓舞。
她细细地琢磨着听到的话，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道今年上半年没有从刘女士那里听到相亲的消息，本以为是自己的抗争有了用处，却原来……
方婷感觉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她觉得自己离那个期待的目标好像越来越近了，却满腔的热情在听到接下来的话后又瞬间冷却下来。
“但这次，梅老师把我的电话给你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情。”
不知情？
那是梅老师自作主张吗？
是了，应该是梅老师误会了。
他怎么会喜欢我呢？他应该不想这样吧？毕竟他连有意都不曾说过。
方婷为自己刚刚的厚颜无耻羞愧，却又忍不住希望这句话后面还有“但是”。
“但如果我知情的话，我想我也会这么做的。”
方婷一怔，瞬间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