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等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慢悠悠地上楼。

    夜色降临，客厅里早已经没有光了，到处是一片昏暗。

    方婷把总电闸推上，打开客厅的灯，才开始拆从家带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这不过百里，父母也担心的不行。

    她们好像总怕她在A市没有东西吃一样，家里有什么都要给她带一点儿。

    刘女士给带的补血养颜的大红枣和枸杞，家里店铺新进货的春季款大衣，方建国同志年前自己在家灌的腊肠，还有前几天家里刚刚炸的丸子、茄盒藕合，还有在临县味道最好的店里买的烧鸡，老家亲戚送来的颗粒饱满的红皮花生米……

    细细碎碎的东西拆出来，不一会儿就把桌子摆满了。也幸好现在是初春，温度还没有那么高，从冰箱里拿出来带过来也不至于坏。

    冰箱打开，把吃的先分门别类地放进去，衣服先挂进卧室的衣柜里，其他的目前不大能用得到的就先放在床箱里。

    本来堆在门口的一大堆东西瞬间去了一大半，让那箱小面包和早餐奶一下子就进入了方婷的视线里。

    面包和牛奶是国内很有名的食品厂家生产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几乎是临县送礼的不二选项，老少皆宜。

    方婷蹲下身，看着那熟悉的外包装，脸上露出了笑意，再次陷入了回忆里。

    那是高一结束暑假的时候。

    按照临县一中假期安排的惯例，除了已经毕业解放的高三和尚未入学的新高一，剩下两个年级的重点班全都被留在学校里补课，美其名曰“弯道超车”。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对于几乎F省全省的高中生来说，寒暑假是个“众所周知”的“直道”。

    因为几乎所有的学校都会补课，没有安排补习的，绝对是被不想补课的学生向教育局举报了。

    没被举报的，当地教育局一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不会仔细追究。毕竟，每个在任的领导都希望在自己的任上能多出几个TOP2的尖子。

    但前提是，你不能违规的太过明目张胆。

    所以，一中虽然会补课，但却并不是在原本的教室。而是把学生转移到实验室或者图书馆报告厅等其他更隐蔽的地方。

    准高三的学长姐们被安排到了相对独立的实验室，方婷他们就被转移到了图书馆三楼的报告厅。

    临县一中的图书馆并不是很大，但小型的报告厅却有两个，比之教室来说，是很宽敞的。两个报告厅，正好能分开坐下文理六个班的学生。虽然有点儿挤。

    报告厅一共可以分为大三列座位，中间以两个走道隔开。就是两边相对于中间来说，座位稍微少一点，只有六列。

    一二三班按照在各班在教室里的座位从西到东的依次排开，一共二十四列座位，刚好够用。后面还能剩下几排空座。

    因为报告厅的桌子没有桌斗，所以空着的后排座位刚好给学生们用来放书。

    方婷按照安排，找到自己的座位，刚刚坐下，就感觉到身边有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抬头看去，只看到男生优越的下颌和白皙的脖颈。头顶的灯光斜向下照下来，虽不刺眼，但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

    但即使如此，方婷依然看出了身边的人是谁，更别说他的声线如此独特明显。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起来。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于明显，正和别人说话的男生低头看了一眼，正好捕捉到她的视线。

    他用略带疑问的语气笑着打了招呼，“你好？”

    “你好。”

    方婷错开视线，接着开始哗啦啦地翻看桌上的习题册。

    男生估计是看她似乎没有要说什么的样子，也没说什么，继续跟刚才的人说话。

    只留下方婷眼睛盯着练习册上的习题心慌意乱，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却一道题的答案都没解出来，注意力全在旁边的人身上。

    男生坐在座位上和同学说话，不一会儿，前排后排的女生也都发现了他，很惊喜，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小声叽叽咕咕。

    “没想到啊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也有跟学神距离这么近的一天。”

    “头一次，我希望这个暑假补课时间长一点儿，哪怕每天都能看看帅哥呢！”

    “你说我要是有不会的题，能去让大神给我讲讲吗？”

    “只要你不害怕题讲到一半女魔头把你提溜走。”

    A班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不教课，只负责班级管理的工作，很是严格，几乎是把沈璋当成了眼珠子。

    因为有他的存在，课前的这三十分钟变得异常的吵闹。

    方婷在一边坐着，不断地听到有人来跟他打招呼，心里不是不羡慕。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能说出那一句“你好“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再不敢奢望其它。

    因为有他在旁边，每次上课，方婷都要花上好几分钟才能进入上课的状态，也幸好暑假老师讲课比较少，大多数时间都让学生自己自习，所以她时不时地出神并没有被人发现。

    否则这一个学期下来，别说弯道超车，方婷觉得她的成绩不下降都是她意志力坚定了。

    七八月份的天气热的让人难以忍受，即使报告厅的四个角落里全部都装了柜式空调，但相比于宽旷的场地和密集的人数来说，根本聊胜于无。

    为了空调的冷气不外泄，外面的热气进不来，整个报告厅的窗户全都密闭的严严实实，就连窗帘也全都拉着，采光全靠头顶的灯。

    因为空气不流通，大家又出汗，整个报告厅里渐渐开始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

    后来还是老师受不了了，强制要求每天趁着吃饭的时间开窗通风。

    因为热，方婷每天都会出很多汗。报告厅的座位和椅子又特别小，稍微动作大一点都能碰到两边的人。

    报告厅的味道并不好闻，让她也总是不自觉地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生怕自己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被身边的人闻到。

    因为这个原因，她甚至每天趁着吃饭的时间跑到老远的水房去打水，就为了早上和中午的时候也能够在宿舍里擦擦身子。

    但是，锅炉房的热水也不是每天都能打到的。

    有一次方婷去的晚了一点，看守锅炉房的大爷已经锁门回家了。她只能在水房里用冷水擦了擦身子。

    因为是夏天，用冷水也不觉得凉，方婷也就没太在意，之后打不到热水的时候就又洗了几次冷水澡。

    却没想到，这不经意的几次冷水澡，却为之后埋下了那么大的隐患。

    暑假补课的时间是美好的，但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美好。

    因为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人与人的差距就变得愈发明显了。

    比起总是很安静的最西边的A班，课间的时候，B班和C班总是吵闹很多，在宽敞空荡有回音的报告厅里就更显得杂乱了。

    脾气好一点的老师可能会体谅学生们假期补课被封在学校不会说什么，但如果恰好碰上有些老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需要自求多福了。

    譬如现在。

    昨天测试的数学试卷成绩出来，数学老师浑身就冒着低气压，再撞上有学生吵吵闹闹，心底就有了火气。

    于是，等到了早上吃饭的时间，平均分一百四的一班已经全部都去食堂了，三班因为不是同一个数学老师教的所以没被波及，也都早早地溜了，只剩下二班被留下，承受着数学老师的怒火。

    考的好的人自信的抬着头，无所畏惧。考的差的人低着头，装作反思的样子。方婷……捂着肚子。

    这两天恰巧是她的姨妈期，小腹从昨天开始就一阵一阵地绞痛了，让她不得不弯着腰捂着肚子，企图能好受一点儿。

    但今天早上醒来，疼痛感却并没有减轻，反而有比昨天更严重的趋势。

    她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洗了几次冷水澡，所以这次才这么难受，小腹像是冰窖，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身体的热量，往外散发着冷气。

    但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小腹冰凉的同时，她的胃也不断地抽痛。

    昨晚疼的厉害，她就犯懒没有去食堂吃完饭，本想着晚上下课的时候去超市买点吃的，却忘了暑假期间学校小超市不开门。

    坚持到今天早上，她身体里早就空了，本想着等早饭的时候多吃点儿，谁知道又被数学老师留堂了。

    子宫和胃里传出来的双重刺激让她实在没有心情去听数学老师说了什么，强忍着的疼痛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

    等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的时候，数学老师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批评，放他们去餐厅吃饭。

    班里的人迅速地冲了出去，她也默默地跟在后面，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也尽己所能地加快了步伐。

    图书馆和餐厅分别在学校的两个方向，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

    等方婷花了十多分钟走到食堂的时候，有些来的快的同学都已经快吃完了。暑假食堂唯一开着的档口外面的平台上什么东西都没有，里面卖饭的阿姨正在打扫收拾。

    方婷走上前去问还有没有饭菜，卖饭的阿姨没好气的回应。

    “没啦没啦，本来暑假人少做的就不多，下课铃都响那么久了，你这时候才来，怎么可能有东西剩下？下次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