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师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自己儿子看了纸上那寥寥数语的要求，忽然笑了起来。
梅老师搞不懂这笑是什么意思，好奇地问道，“你觉得黄涛不行？”
“倒也不是，”刚刚笑着的人现在却一脸困扰，“我只是觉得这要求太宽泛了，您看的那个名单里百分之四十的人都能满足吧？合适的也不止黄师兄一个。”
“那你说谁好？”梅老师听儿子这么说，也开始犯愁。
本来刚听这闺女的条件，她是想把这姑娘介绍给自己儿子的，毕竟学历和工作地点都很匹配。
她开始做这个中间介绍人最初就是为了给自己寻摸合适的儿媳妇，只不过后来遇到好多学生家长吐槽和诉苦，摊子才铺的大了那么一点儿。
但是，她梅爱华不忘初心，有优秀的女孩子，那肯定是要往自己家扒拉，先紧着自己儿子的。
当时她越听越觉得这个闺女条件合适，但没想到的是，通了姓名之后，发现这闺女竟然和自家小子是认识的。
如果是不认识，那还有接触的可能。但是认识，而且还认识这么久了，都没有发展起来别的关系，在她看来，两个人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就是没有缘分。
毕竟，就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从小到大就是行动力很强的一个人。
但凡是喜欢想要的，他一定会努力去争取，不会犹豫迟疑，更不会给别人留一丁点儿的机会。
也是因此，她才带着满心的遗憾把目标放在了册子里的其他人身上。
毕竟是自己教过的学生，她是真的想给她挑个好的。
“这个怎么样？张敬，三十一岁，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目前在大学里教书，海归人才啊！”
沈璋看了一眼，继续摇头，“年纪差距有点儿大吧？都差了四五岁了，而且在国外呆过的人，思想会有点儿开放吧？我感觉方婷是那种比较内敛的人，能处的来么？”
“就差四岁，这也算大吗？”
梅老师有点疑惑，但既然儿子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提。
“那刘洋怎么样？跟你们一届，你俩还同班，年龄相仿，应该有共同话题。”
沈璋又喝了一口水，想了想道，“刘洋，他妈妈，我记得个性是不是很强势啊？”
“也是，这小姑娘脾气软，碰上个强势的估计会受欺负。”
梅爱华把本子上刘洋的名字划掉，翻来翻去，越看越头疼，再看看眼前杵着但对别人的事儿头头是道的人，还是忍不住发了火。
“你对别人的事情意见这么多，怎么不把这心思多往自己身上用一点儿。”
“你说说你，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懂事听话乖巧，你怎么就对人家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呢？但凡你对人家姑娘有点儿意思，我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犯愁了！”
沈璋习以为常地捂住右边的耳朵，老神在在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才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你怎么知道我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梅爱华本来听到儿子反驳还想再念叨两句，待理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之后，眼睛瞬间睁得溜溜圆。
“你什么意思？”
沈璋起身，“字面意思。”
说罢就往房间走，“妈，我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
只留下脑子里好像装了一滩浆糊一样的梅老师，“哎，哎，哎，臭小子，你回来，你给我解释清楚再走，你什么意思啊？你跟我说说……”
回应的是一扇紧闭的房门。
“你身上一股子酒味儿，洗完澡再睡啊！”
……
第二天，沈璋起床一推开卧室的门，就对上了自家老妈两只囧囧有神的眼睛。
沈璋洗脸，旁边站着个人。
沈璋刷牙，旁边还站着个人。
沈璋走向马桶，无奈地回头，“妈，我要上厕所。”
“上厕所怎么了，我是你老妈，我什么没见过。”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梅老师还是转身出去了，顺手还帮儿子带上了门。
等沈璋在老母亲虎视眈眈之下吃完了早餐，知道这一茬是过不去了，只能举手投降。
“好吧，您可以开始审讯了，我坦白从宽。”
威风凛凛的梅老师拿起藏在身后的鸡毛掸子，一敲餐桌，问题连珠炮似的就射了出来。
“你昨天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真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你们俩现在是处对象呢？什么时候开始的？地下恋情？是不是我要是不接这个活儿你就要一直瞒着你老妈我了？”
“就那个意思，是，不是，没开始，不是，还没到那一步，说这些都太早了。”
沈璋一口气回答完所有的问题，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梅老师？”
梅爱华把问题和答案一一对应，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之后如沈璋预料的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搞了半天原来你是单相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呐！让你昨天吊着我，活该！”
沈璋虽然觉得自己的感情还不到单相思的地步，只是有点好感而已，但此时跟母亲争辩这些，显然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他也不打算当着别人的面剖析自己都还没搞懂的感受。
梅老师猖狂的笑声响彻楼栋，沈璋只能板起脸，无奈地道，“笑够了吗？”
眼看着儿子似乎是真的恼羞成怒了，梅爱华连忙把笑声收起来，“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开心的么，你放心，既然是咱家的人，我怎么也不能把人给推到别人碗里，就是儿子，你得抓紧了啊，人小姑娘家里那边肯定不止找了我一个介绍人，小心被别人捷足先登。”
沈璋：“这个不用你操心。”
“怎么不用我操心？你要是不用我操心，我现在就把小姑娘介绍给别人，昨天晚上提到的几个都很好，我想想啊，都有谁来着呢……”
沈璋不置可否，把碗筷收了自去厨房洗碗。
梅爱华看着儿子不理她，依旧不放弃，追到厨房里。
“说真的，儿子，要不要我趁着这个机会给你们两个安排一下？”
沈璋怕她真的心血来潮把事儿就这么办了，连忙道，“不用，你别插手。”
要说相亲，现在的他并没有明确的想法。事实上，就连昨天会给那么多人挑毛病，都是在他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
对于方婷，最开始在火车上见到的时候他对她的感觉是好奇，好奇为什么曾经有过交集的人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
虽然说距离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沈璋自觉自己这些年没有什么变化，看到不至于认不出来。
他多年的人生经验也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容易被人忽略和遗忘的人。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和忽略，心里纳罕的同时，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后来再见面，女孩不经意间的表情和小动作让他有了些许猜想。等到女孩子举起手机开始拍照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百分之八十地确定了。
毕竟，在他二十七年的前半生里，对这种情感实在再熟悉不过。
她越是隐藏，他就越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压抑不住的澎湃的喜欢。
但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惊讶，因为回想过去的时光，他竟然从来都没有发觉过。
而除了惊讶，还有些微妙的喜悦。
对于方婷，他其实是有些好感的。
刚开始或许是同学之间的好感，后来见到她温柔有耐心的一面之后，这份好感又加剧了。
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成长的时间，也正是梅老师事业发展的时间。
虽然梅老师退休之后脾气好了不少，但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却是令学生们闻风丧胆。
强势、暴躁、要求严格是她的代名词。
繁重的教学压力把梅老师从一个温柔的女大学生变成了一个时刻会喷火的暴躁龙。
相比于学校里的学生或许每天只有那么一两个小时需要面对梅老师爆裂的脾气，在家大多数时间都要和梅老师相处的沈璋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虽然母亲其实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但是她的脾气容忍的限度确实有些低，即使沈璋小时候已经足够乖巧优秀，但有时候被批评与责骂却还是没办法避免。
年少的时候，他很羡慕别的同学的妈妈。
因为别的妈妈会在晚上给自己的小朋友讲故事，会给表现好的小朋友做大餐，会耐心地给小朋友讲道理。
但她的妈妈晚上还要上班，即使晚上在家也是在书房里忙工作。
他很少吃到妈妈做的饭，更多的时候是被爸爸带到单位，或者拿着饭卡去学校食堂吃。
他知道妈妈上班很累，也很体谅她偶尔的坏脾气，努力地去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很少让她烦心，但还是希望偶尔能够得到一句温柔的夸奖。
或许是因为年少的时候没有得到过的缘故，他一直对脾气温和的人更有好感。
所以，当他意识到他对方婷有好感时，其实并不是很惊讶。但是这点好感，好像还不至于到喜欢到想要恋爱结婚共度一生的程度。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想法，但却本能地不想母亲插手，刻意地去推动发展。
“顺其自然吧！”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而被拒绝的梅爱华也没有沮丧，比起之前组织相亲都找不到儿子人自己病急乱投医的状态，如今一句“顺其自然”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好好好，顺其自然，那我等你们俩的好消息。”
梅艳华心里琢磨着怎么把方大姑的委托尽量地往后推推，“不过你也别太晚了啊，不然她大姑那儿我没有正当的理由推脱不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