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走水啦——走水啦———”

    “大人大人,膳房也走水了”

    “你们几个,去膳房!其他的人跟我一起去太医院!”

    “大人,太医院的火势太猛,怕是来不及了。”

    ......

    刚过卯时,原本应该朦胧的天空却被熊熊烈火映得透亮,漫天的烟雾中漂浮着一颗颗火球,如同羿射九日重新燃烧。

    呼喊声、求救声、哭声此起彼伏;推搡声、跌倒声、建筑坍塌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众人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弥天大火,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今天在这里将要付之一炬的,远不止这几座华丽的宫殿。

    “你们还愣在那干嘛?”门开了,从门后探出一张老妪的脸,“还不快去平安宫护皇上周全!”

    这是一间楠木三进式的宫院,进门东西各有一只铜鼍龙,内院又有铜凤、铜鹤各一对。内门均为楠木雕刻绢花底,上面刻有万福金安字样。

    老妪转身回到内间,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奶娘,人都打发走了吗?”

    老妪掩面擦拭眼角的泪水,缓步来到床榻前,低声道:“娘娘,人都走了。”

    床榻上,年轻的皇后半坐着身子倚在床背上。五彩缎绣床幔下,她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她的床边,坐着两名英气十足、相貌相似的年轻女子,她们的眼圈泛红,正紧握着皇后的手。

    年长一些的女子哽咽着说道:“表姐,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皇后摇摇头,眼中噙满泪水,低头望向枕边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啜泣道:“不求同生,但求与沛王同死。只是舍不得我儿洛华,一出生就没了爹娘。”

    另一女子正色说道:“表姐放心,我展欢对天起誓:就算我死,别人也休想动小公主一根头发。”

    一旁的老妪凑上前来,道:“娘娘,您刚诞下小公主,血气不足,莫要再伤心了。”拭泪又说,“时间不多了。”

    “展颜、展欢,我的好妹妹,”皇后欠起身子,依依不舍的将婴儿送入展颜怀中,“洛华就交给你们了。”

    她随即摘下胸前佩戴的一枚羊脂白玉佩,这块玉佩晶莹剔透毫无半点瑕疵,在微弱的烛灯下泛着纯白柔和的光晕,如同凝脂一般。她将玉佩挂在婴儿身上,婴儿便张口啼笑,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

    看着这张可爱的笑脸,皇后狠狠的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催促道:“二位妹妹,趁乱快走吧。”

    ......

    黄昏降临,火光映天,宫殿中烈焰熊熊,烟雾弥漫。

    皇后坐在紫檀桌案前,铜镜里映射着她精致的妆容。

    青丝盘结倾髻,上面承满了玳瑁的珠花和一支横插着的玛瑙金丝步摇。她衣着层层叠叠,双臂间缠绕着金银线编织的纱罗披帛,衣带无风飘逸,看上去十分雍容华贵。

    皇后心中念叨:这样的打扮自出阁以来已是难得一见。

    正当她对着铜镜眼睛笑成了弯月的时候,一道身影破门而入。

    来人正是汝国皇帝刘付沛。

    他双眼被血气激的通红,脸上、身上溅满了血渍,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镌刻着碎锦花纹的剑刃上此刻正滴滴嗒嗒的落着血滴。

    皇后并未转身,望着铜镜里那张杀红了眼的脸,柔声唤道:“夫君,你来了。”

    “是孤无能”,刘付沛声音颤抖的说道:“惠灵,是孤对不起你。”

    “不怪你。”

    “烁炎和栖昌的大军...已经...攻入城门,眼下...就朝这边杀过来了......”

    刘付沛的泪水无法自制,他声音哽咽:“我本想让你做一国之母,享一生荣华喜乐,却害了你。”

    噗通,他单膝跪倒在地,手中的镶玉铁剑勉强支撑着他的身体。良久,他的喉咙发出一字一字的颤音:“国...之...将...亡...啊啊啊啊。”

    惠灵赶忙起身,迎到刘付沛身边扶起他,单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眼中尽是不舍与眷恋。

    刘付沛举起铁剑,剑光寒气逼人。

    他沉声道:“这把剑已经沾上母后的血、皇妹的血,马上,它又将沾上你和华儿的血。”

    少顷,刘付沛四处张望:“为何不见婴儿啼哭?华儿呢?”

    惠灵的眼泪终是忍不住决堤,她身体微微颤抖,紧紧的抱住了刘付沛,哭诉着:“吾儿何罪生在帝王家啊......”

    刘付沛轻柔的拍了拍惠灵的后背,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的洒落在惠灵的肩头。

    “也罢,”刘付沛放声痛哭:“你先去,我随后就来。”随即一剑刺入惠灵胸口,汝国这朵最娇艳的花就这样枯萎在了皇帝的怀中。

    刘付沛放下惠灵尚未冰冷的身体,在她额头深深一吻,随后猛地站起身来,拔剑自刎。

    当士兵们破开皇宫大门的时候,看到的是死去的年轻汝国国君和他的皇后相拥躺倒在血泊之中。

    汝国,这曾是五大国中版图最小、势力最弱的年轻王国,在无情的洗劫和屠杀中走向了灭亡。

    皇宫的财宝被洗劫一空,女人们被糟蹋,男人们被屠戮。

    在大军攻破皇城的那一刻,皇都变成了一片血海,城内的平民被残忍地坑杀。刘付十族九百二十一人尽数被诛。就连皇帝和皇后的尸体都被砍成了好几半,分别被烁炎和栖昌的士兵抢回去领赏。刘付沛原本想要保留的尊严也随着大火化为乌有。

    熊熊烈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汝国王朝终于化为一摊灰烬。

    所幸的是,那场大火并没有带走所有汝国皇室的血脉。

    在那个火海席卷的清晨,当展颜、展欢两姐妹告别惠灵表姐之后,她们在喧闹嘈杂声的掩护下,迅速脱离了皇宫,穿过皇城的角落,进入一条幽深的小巷。

    展欢匆匆间更换上准备好的粗布衣裳,接过展颜手中的孩子。两人再抬眼一看,城里各色人群已经东奔西撞的乱作一团,百姓和伤兵哭嚎不断。

    混乱中她们发现西侧城墙被投石车砸出一个了巨大的缺口,赶忙从缺口处跳出。

    紧挨着外城墙便是两丈宽的护城河,姐妹二人再一望远处的吊桥,上面早已挤满了兵卒百姓,场面混乱不堪。两人只得咬牙奋力一跃,勉强越过了护城河往前方树林奔去。

    她们这纵身一跃,倒被桥上一个白脸军士全都看在了眼里,他眉头一皱,心中暗叫不好,什么人竟能跳过护城河?!赶忙拉弓搭箭,瞄准了跑在后面的展欢。

    这把巨大的弓长达五尺,握把和弓梢由绿色犀牛角包裹,手上搭的这支箭簇冷冷的闪着银光。

    咻的一声,箭矢离弓而飞。

    “啊!”一声痛叫传来。

    已经踏入树林中的展颜连忙回头查看情况,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身冷汗:不远处的妹妹背上已经中了一箭,银色的箭头贯穿身体从腹部窜出,如泉涌般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衣衫。

    这一箭何其威猛,竟把妹妹射穿!

    展欢也回过头去,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却不知道这一箭是从远处吊桥上射过来的。她来不及吃痛,赶忙也钻进了树林中。

    惊魂未定的展颜三步并作两步回跑过去,一把扶住展欢,右手抓住妹妹背上的箭身,左手持短剑砍断伸出来的箭头,留着断箭不敢拔出。再看这箭,一根褐色箭羽像一条小蛇似的盘亘缠绕于箭尾之上,着实与众不同。

    两人赶忙检查襁褓中的婴儿,又手忙脚乱的包扎起来,好不容易把展欢的血止住了。

    展欢说道:“这下太倒霉了,衣上都是血迹,跑出去了被人看到该如何是好?”

    展颜让她噤声:“你别说话,先调理一下气息。这一箭力道极深,咱们接下来要先把箭伤治好才是!”

    展欢点头应道:“好在小公主无碍,否则我如何向她娘交代。”

    两人正在树林中休整,不知不觉间那个白脸的军士已经悄然近前,大喝道:“尔等哪里逃!”

    展颜展欢大惊失色,连退数步,紧紧的抱着婴儿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敌人。只见他一身藤甲沾满了血迹,黑色的头巾显得脸色格外煞白,手里握着黑金短棍,背上一张前所未见的大弓很是显眼。

    展颜哭声道:“军爷饶命,我们是路过的百姓啊!不知道城里面何故打起仗来,妹妹中了这流矢,眼下就要死了,求您放过我们逃命吧。”

    展欢心领神会,哭到:“流矢射到人啦——我苦命的孩子也受伤了!老天爷——救命啊——”

    白脸军士冷笑一声:“大老远就看到你们跳过护城河,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做到的。说!你们到底是何人!”

    “哼!索你命之人!”

    展颜收起表情,手持短剑直刺敌人面门。

    展欢则抱紧孩子定睛观察这个白脸汉子。

    只见他右手短棍拨挡展颜的短剑,左手顺势抓向展颜的腹部,同时说道:“好!向死往生,原来是漙洙剑法,你们定是刘付族人!”

    展颜剑法虽然娴熟,此刻却并不占优势。见此情势,展欢赶忙放下婴儿,拿起短剑加入战局。

    她们两姐妹用的两把短剑名叫风雨双雌剑,均是左手剑,是父亲求仿南方铸剑名匠花了十多年打造,待两女成年之时才得到。剑身虽短只有女子小臂长度,但中脊很厚,两面开刃微呈现淡蓝色的剑纹,锋利无比。

    刚刚展颜的那一剑虽然被拨开,但是并没有因为敌人左手抓过来而后退,她翻身纵跃躲过攻击,双手反握剑柄自上而下压向敌人的后脑勺,同时展欢也挥剑砍向白脸军士大腿。

    白脸军士心头一惊,没想到这剑法如此拼命,全是进攻没有防御,眼看上下两把短剑同时攻来,赶紧向后倒退数丈,虽然躲过了致命攻击,短棍却被削去了包金的棍梢。

    他站定喝到:“不要无谓挣扎!乖乖受死让大爷拿你们去领个赏。给你们一个痛快,好过屈辱而终!”边说边把身后的弓箭取出,搭弓两支箭同时瞄准了二女。

    看到这墨绿犀牛角弓甚是巨大,又瞧见白脸汉子手上两支蛇尾银头箭矢,展颜心中暗惊:这敌人刚才说他从吊桥上看到我们,岂不是从数百步之外一箭射中妹妹的?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想必这弓箭术是由他真气催动。且不说此人这么快就能赶过来,脚上功夫着实让人吃惊,看来,我们是遇到劲敌了。

    见姐姐紧锁眉头盯着敌人那副弓箭,展欢腹中残留的断箭开始绞痛起来,她咬牙挺身回答道:“暗箭伤人乃小人所为!今天这一箭之仇我必要当场报了!”

    说着也不顾箭伤疼痛,如夜空中的燕子纵身而起,飞剑划破黑暗,直奔白脸军士的咽喉。

    与此同时,展颜化作一团影影绰绰的幻影,快速绕到白脸军士的身后,手中短剑刺向他的心脏。

    白脸军士大骇,短棍一挥,将展颜刺来的剑挡开。此时展欢的飞剑已经接近,白脸军士急忙回头闪躲,身形一阵摇晃,险些被剑刺中。

    说起这漙洙剑法乃是汝国皇族秘传的武学剑法,威力不可小觑。

    本族人需从小修习,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轻易使出。一是容易暴露身份,二是此剑法虽然威力惊人,但招式易老容易被看穿,一击难以致敌,必然会显露出极大的破绽。

    好在姐妹二人配合默契,两人又都是左手持剑,几番连续猛攻白脸军士下盘,丝毫不给他拉开距离的机会。

    白脸军士心中大叫不妙,慌忙利用林中树木躲避两女的进攻,逃窜间身上已经汗流浃背,一身藤甲也觉得越来越重。

    突然他一个纵跃登上了左边的高树树杈,两支箭咻咻而至,分别射向姐妹俩的头顶。

    这两箭来势汹汹,展颜忙不迭的偏头躲避,然而未曾想到这一箭的力道千钧,直接射中了她的肩膀,将她钉在地上,顿时晕了过去。

    展欢则被另一支箭射中面门,箭尖贯穿后脑,瞬间倒地不再起身。

    树林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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