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寄相思

    璟和苗莆左耳离开了,医馆只剩小夭一人,她好像又回到了在大荒流浪的时候。

    每个晚上,她依旧坐在海边,想着心事。时间长了,鲛人的歌声,她渐渐也能跟着吟唱。

    杀人的银弓,如今用不上了。相柳用防风邶的身份来接近她,悉心教导箭术,让她有自保之力,却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还差点放干她的血。如今,斯人已逝,记忆中的相柳,仿佛已不再那么冷酷绝情,小夭能记起来的,竟然都是他为她做过的事。大涡流中的相救,满月夜的心头血,还有这把独一无二的弓。

    制作弓的稀世珍宝,每一样都很难得,还需要九头妖的血才能认主,她那时那么傻,竟然没有想到,这是他借别人的手,送给她的。

    小夭仔细将弓擦干净,挂在床头,日日看着。

    相思成疾,情困于心。

    寂静的夜里,她听着海浪声,远远望着海平线那头的岛屿,想起了毛球。

    神农军已全军覆没,共工将军也身归天地,这世上还在思念他的,也似乎只有毛球了。

    翌日,小夭早早起来,做了些解毒的药丸,喂自己服下,从海里去往那座岛。

    归隐海上数年,小夭却始终没有来过海里。相柳的妖血给了她在海里徜徉的自由,她却总是怀着一种恐惧。这种恐惧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海里的世界依然璀璨。阳光透过水面在海里铺下一片光影,海草、海葵随着水流摆动,像是生机勃勃的花丛。有鱼群游过来,对小夭很是好奇,却并不攻击她,只围着她绕圈圈。小夭想起当时与相柳同游的情景,从怀中拿出了狌狌镜,记录下这水中的景色。

    渐渐地,离那个岛越近,海里的生灵越少了,空荡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远远的看去,岛被毒血染成了黑色,已经数年了,仍未消退。岛上确实有个巨大的白色影子,小夭能听见它的叫声,响彻天际。

    “毛球!”

    听见有人唤它,白羽金冠雕冲上天空,来回盘旋,找着声音的来处。它见小夭从水下来,忙着降落在地,爪子着急地刨着泥土。

    小夭破水而出,见毛球向她奔来,鼻子一酸,跑过去将它抱住。

    毛球发出呜咽的声音,很是委屈。它只是一只还未化形的小妖兽,主人去打仗了,它就等着主人回来。然而数年过去,它只找到主人最后的一点痕迹,人却迟迟没有归来。

    小夭从它的羽毛中抬起头来,摸摸它的脑袋,“毛球,我知道你很想念他。但他已经...战亡,不会回来了,你跟着我走吧。”

    毛球挣脱她,向后退去,止不住地悲鸣。

    小夭知道它从小认主,不舍得相柳,“那我为他立个碑吧,你守着,也算是个念想。以后若是再有人想来看他,也能有个祭拜的地方。”

    毛球点点头。

    小夭伸手变出一段樟木和短刀,一刀一刀慢慢刻着。樟木坚硬,她手掌逐渐渗出了血,染在已刻好的字上。

    “神农军师相柳之墓”,小夭跪在地上,用刀刨出一个坑,郑重地将木碑立好,又捧土埋上。

    事毕,她一字一字读着,泪便止不住,滴滴落下来。他本是世间最强大的九头妖,不必受任何人的束缚,可以自由地驰骋在天地间。但他为了恩义两个字,这短暂的一生,都在为神农军燃烧自己的生命。最后的大战中,他万箭穿心而亡,连尸首也化作血水,什么都没有留下,小夭也只能在回忆里,去想念他。

    小夭还记得,当初在海边,他说着,“我也是个傻子,带领着一群傻子,在做无用的事。”他清醒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结局。

    而他离开以后,小夭才渐渐明白,他的死,也将束缚住她的一生。

    “相柳,你说错了,我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傻子。”

    毛球展翅,飞上天空,送小夭回家。她往身后望去,那黑色的岛屿逐渐远去,隐藏在茫茫大海之中。

    分别时,她紧紧抱着毛球,久久不愿放手。

    她希望毛球能跟她走,远离伤心地,但她自己如今也远远守着那座岛,等着永远也不会回来的爱人,和毛球的心情又有何分别?

    小夭寄了密信到青丘,请求和离,璟很快回了信,只有一个字。

    “好。”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什么波澜,小夭并未觉得无趣。从前在她掌控之外的事太多,总被别人的决定推着走,如今反而觉得轻松一些。

    她依旧坐在夜里的海边,学着鲛人的歌声,唱给自己听。

    海浪声声,像是在回应她。

    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

    有一日,来求医的姑娘戴着枚红珊瑚,鲜艳莹润,价值连城。小夭看着,忽然想起多年前,众人出海游玩,涂山篌下海找到的红色鱼丹。

    当初她很想要时,并未得到,很久之后,璟送给她一枚紫色的。后来相柳为她换了血,她有了在水下呼吸的能力,已经不需要了。

    她突然明白,有的东西,即使日久,也仍然渴望,而自己如今已经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

    相柳留给她的东西,箭术,妖血,都能让她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

    黑夜中,小夭束紧了衣衫,毫不犹豫地跳入大海。

    月色下的海里,只有零星一点光。过了很久,她才适应了水下幽暗的视野,向海底游去。海底有漂浮着的生灵,发出点点荧光,像是天上闪耀的星星。鱼儿成群结队地从小夭身边游过,但好像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随着水流,隐藏在茂盛的海葵丛之后,抽出短刀握在手里,蛰伏着。

    海水冰冷,但小夭心中突然涌出的狩猎般的欣喜,让她心跳加快,血液似乎将要沸腾!

    很久之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游了过来,鱼群受了惊吓,顷刻间四散逃走。小夭专注地盯着它,握紧了刀柄。

    那鱼怪浑身漆黑,张着獠牙,丑陋无比,小夭看准时机,游到它身后,骑在鱼背上按住它,一刀扎进肚子,顺势剖开!

    鱼怪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在剧痛中拼命挣扎,小夭迅速往后退,躲开了它胡乱甩动的尾巴。它的血在水里扩散开来,腥味刺鼻。

    受伤的鱼怪仿佛脱缰的野马,只顾用蛮力胡乱冲撞,激起了海底沉积的泥沙碎石,霎时眼前一片模糊。小夭知道这时的野兽非常危险,护好自己,暗暗等待着。

    待它挣扎得失去力气之后,小夭又上前补了几刀,彻底了结了它的性命。

    巨大的鱼怪沉入海底,血肉分离,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这腥臭味将很快引来其他的捕食者。小夭用刀割开鱼骨,迅速找到它的鱼丹,拿在手里,向海边游去。

    今夜海风轻柔,海面闪动的波光仿佛珍珠一般璀璨。小夭攀上礁石,侧身坐在上面。她手中紧紧握着鱼丹,闭眼感受着海风的吹拂,放声大笑起来。

    她想起了防风邶对她说过的话。

    “我教你射箭,不是让你求人,你想要的,得自己来拿。”

    回到医馆,小夭整理好衣服头发,将鱼丹拿到灯下看。

    这是一枚红色的鱼丹,像鸽子蛋一样大。虽然有些杂质,不够纯净,但小夭也非常满意。她看着鱼丹,笑了起来,然后用绳子系住,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相柳,你看见了吗?

    春暖花开的时候,小夭关闭了医馆,取下床头的银弓,背着包袱上了路。

    小院大门紧闭,院里干干净净,只有隔壁的阿婶偶尔来帮她清扫落叶。

    有人走进她的屋子,手抚过她放医书和药物的柜子,在最后一格停下,拿起了那枚红色鱼丹。

    小夭摘下了头上的若木花,换上普通女子装束,化名玟小六,在大荒各处行走。

    如今天下统一,国富民强,她奔波在路上,从未停歇。

    从拿到鱼丹起,她便明白,唯一能束缚住她的便是她自己。从前她总想着找一个人陪自己安稳地度过这一生,但如今,她想要带着对他的思念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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