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听胸口很闷,站在灶台前白糖粘了一手,黏腻腻的。
朋友?
姜以听拍拍手,抓了一大把冰糖放进锅里。
冰糖在渐渐升温的水中发出碎裂的声音。
白砂糖和冰糖融化的糖水冒着大泡。
姜以听刚碰到勺子手柄就缩回了手,铁手柄的勺子被火烘的发烫。
“没事吧?想什么呢?”宋词握住她的手腕看了看。
没红。
姜以听收回手隔着布握着手柄,搅着糖水。
“没事,找你的?”
宋词靠在橱柜上点点头,“失恋了,说要待两天,你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
“她,”宋词挠了挠头,“她喜欢女生。”
姜以听手顿了顿,面色却很平静。
“你不惊讶?不反感?不会接受不了?”
“为什么会惊讶,为什么要反感,为什么接受不了?相反,我还挺羡慕她的。”
宋词慌了,“你羡慕她什么?”
姜以听沉默了很久,直到糖水越来越粘稠,颜色越来越深。
这期间宋词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一面而已,不会被宁可掰弯吧。
她前女友不就是这样的吗。
“很勇敢。”姜以听将火调小。
宋词松了口气,那确实,勇敢且叛逆不屈。
串串红色均匀的在焦黄色的糖浆内滚了一圈,姜以听拍在涂了油的案板上。她的动作很快,很熟练。
宋词在一旁蠢蠢欲动,为了保证成功率,最后一串时宋词才上手。
姜以听托着脸,整个山楂咬进嘴里,甜味混合着酸在嘴里爆开。
“你已经看了二十分钟了。”
宋词撇撇嘴,将手中糖浆沾的并不均匀的糖葫芦扔在盘子里,拿起了一串姜以听沾的糖葫芦。
恨恨咬进嘴里,差点儿咬住舌头。
“你是不是每年都做,为什么那么熟练。”
“每一年的某一天,会有小孩儿来要糖葫芦,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很讨厌。”
姜以听将剩了一半的糖葫芦放在塑料袋上。
“像是一个被监视的精神病。”
宋词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因为害怕。”
姜以听笑了,“害怕?害怕我死吗?大少爷你根本不懂这里的人,表面可怜你,其实……巴不得你去死。”
姜以听躺在摇椅上,惬意又悠闲。
“快吃吧,再不吃,糖就化了。”
宋词从她的话中回过神,再次恢复咀嚼的动作。
“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什么?”
“录音机里的demo。”
“蝴蝶,它的名字叫蝴蝶。”
身后,另一道声音打了一个嗝。
“蝴蝶?那种寻觅尸体的动物?”宁可手腕撑着门,很疲惫地看着两人。
姜以听站起身,看着这个她丝毫不认识且不好接触的人。
宁可笑了笑,走近,伸出手想按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宋词警惕的握住姜以听的手腕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宁可愣了一瞬,不客气地躺在了姜以听的摇椅上。
“我又不是多大的长辈,不用站起来。小词啊,也该稳重些了。”
宋词将姜以听按在自己的摇椅上,自己搬了一把小木头板凳坐在两人中间。
“我可听说你硬生生将你前女友掰弯了,我得警惕点。”
姜以听眸光微闪,看着宋词的侧脸。
宁可闭上了眼,“你和这位姜小姐似乎什么关系都没有,听你妈说你很怂。”
“你才怂。”
宋词的胜负欲刚刚起来,宁可却不再说话。
宋词憋的脸通红,又有些后悔是不是说的太伤人,可宁可完全没有反应,只能转头和姜以听耳朵咬耳朵。
本以为睡着了的宁可突然睁开了眼。
“我忘了,你哥给你弄好演唱会的场地了,灯光是一个叫什么张琛的负责。”
宋词突然黑了脸。
张琛。
“呵。”宁可轻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问姜以听,“这儿哪儿有酒吧。”
“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姜以听道。
“拜佛走遍寺庙有用吗?”
姜以听沉默了,“我不知道。但喝酒一定没有用,减轻不了痛苦,淡忘不了记忆,甚至思念更加汹涌。”
宁可拿起一串糖葫芦递到姜以听面前,“你太悲了,影响我的情绪。”
宋词恍若看着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宁可。
这世界疯了吧。
还有人能影响她情绪。
宁可一巴掌拍在了宋词后脑勺。
“呲什么呲。”
年末。
姜以听挂的牌子越来越多,心也越来越慌,没有理由的慌。
张琛打来视频电话,姜以听不想接挂断后张琛再次打来。
那是宋词站在舞台上弹着吉他,正是姜以听给他的那个谱子。
“明天是今年的最后一次彩排,如果你不想错过。”
明天29,后天就是除夕。
宋词站在舞台上,他穿的很休闲,头上扣着一顶帽子来遮住自己几天都没有休息的疲惫感。
宋词用脚打着节奏,正要开口,只听见一阵惊呼,随机是无尽的疼痛和耳鸣。
“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救人!!!”张琛从震惊中回过神,迅速跑向倒在血泊中的人。
“宋词?!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们……在说什么?
宋词意识昏沉,陷入昏迷,再次睁眼时只见一阵阵白中有一抹鲜艳的红。
那是一场无止尽的雪,雪下的并不大,给地面盖了薄薄一层,当所有人以为不会再下时,它轻飘飘地再次下来。
雪下了一夜。
张琛消失了一夜。
那束在雪中的玫瑰花被踩踏的面目全非。
2017年的春节,宋词在重症监护室度过。
2017年立春,宋词扛着巨大的压力,继续着演唱会,也是此生唯一一场。
宋词从窗户跳到外面,刚到车库看到宁可拎着一个酒瓶靠在车旁挡着车库的门。
“你妈不让你出去,你也不想我被骂吧。”
宋词皱皱眉转身就走。
“坐火车还是高铁?你的身份证被你妈掉包了不知道?”
宋词顿住了步子,从口袋中拿出身份证,早已经过期。
失策了,太着急没来得及看。
“我今早刚刚去过了,她不在。”
宋词转过身,“陪我去个地方。”
与此同时。
昏暗的屋内,随着按键的按下,一道有些阳光的声音从录音机内传出。
吉他声,歌唱声,风的微弱呼啸。
“当这世界已经准备将我遗弃
像一个伤兵
被留在孤独荒野里
开始怀疑我存在有没有意义
在别人眼里我似乎变成了隐形
难道失败就永远翻不了身
谁来挽救坠落的灵魂”
门被推开,一束细细的光撒到她的脸上,琉璃色的瞳孔眼神渐渐聚焦。
张琛从狭窄的门缝中挤进来。
“他已经好了,天气再暖和些他就会开演唱会,他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真的不打算再见他吗?靠着这段音频过下半辈子?”
“别告诉他,求你。”
张琛蹲在她面前,将手中的木牌递到她面前。
“你让我摘的东西。”
姜以听缓缓伸出手,接过他手中的牌子:“谢谢。”
黑色字迹整整齐齐。
希望姜以听一生平安+宋词和姜以听白首不离。——宋词
愿宋词一生平安,所求皆实现。——姜以听。
愿宋词一生平安,所求皆实现。——姜以听。
希望宋词一生平安。——姜以听。
……
姜以听的牌子几乎要挂满整面,她挂的很散,顶端有,最底下也有,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宋词坐在花坛上,没哭,没笑,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坐着。
“你出事那天她看到了。”宁可见不得自己家小孩儿这幅样子。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父亲对家干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
宁可手拍着他的头顶。
——
演唱会那天座无虚席,巨大的led屏幕上播放着宋词和姜以听的相处,绝大多数都是在寺庙的场景。
宋词在姜以听消失后跑遍了所有求过的寺庙,半年多姜以听为宋词挂的许愿牌共87块。
每一个无一不是愿他平安。
演唱会27首歌,帮唱的,宋词自己唱的,每一首好像都有姜以听的影子。
那首吉他曲,是宋词自己唯一一场演唱会的结束曲。
“愿姜以听一生平安……”宋词声音有些沙哑。
曲子弹完,灯光瞬间暗下,只有那把吉他上发着淡淡的荧光,琴箱表面一只蝴蝶和绿色藤蔓缠绕在一起,和姜以听后脖颈上的不同,蝴蝶没有消散。
自此,宋词接手家里的公司,歌曲火爆,却再未出现在公众面前。
随着时间的流失,只有那一年的人记得宋词。十年后,宋词突然接受了一家媒体的采访。
宋词不断摩挲着无名指的素戒。
主持人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看年纪不过大学刚刚毕业。
访谈结束后,主持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很多人对于宋总您的婚姻状态很感兴趣,您无名指的戒指是否是订婚戒指呢?”
宋词笑着摇了摇头,“当初想着要轰轰烈烈的在演唱会上告白,但我找不到她了。戒指没有送出去,想着把戒指藏起来,转念一想,遗憾总要用另一种方式弥补。”
“找不到她?”
宋词的手顿住了。
“她没有了至亲之人,总是害怕我也离去,所以总是将我推的远远的。我常常陪她去寺庙,我求她一生平安与她白手不离,她求我一生平安,所求皆实现。意料之中的,并没有什么用。”
“抱歉,我很冒昧的多问一句,为什么十年来您都未曾出现在公众面前,今天却接受了我的采访呢?”
宋词缓缓一笑,发丝中隐隐泛着些银色的光。
“你曾见过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