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明衡的目光在塞西尔和藤蔓之间徘徊,颇为惊异,隐隐兴奋,显然对眼前的突发状况非常感兴趣。
塞西尔随后也注意到藤蔓的异常,祂把目光从明衡身上移开,微微蹙眉,直直地看向藤蔓。
后者则颇为激动地颤抖,完全忽视了刚才还和祂打得天昏地暗的对手,向着塞西尔的方向慢慢挪动,在潮湿的土地上拖出暗红的血痕,仔细看,还混杂着大小不等的碎肉块。
还有30秒。
在看到藤蔓对塞西尔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态度时,明衡就开启了“神魄”。从藤蔓破碎不堪的脑域中,她艰难地解读出兴奋,悲伤,喜欢,庆幸等复杂的情绪。
祂们之间应该有故事,但饶是明衡也想不通陆生藤蔓植物和水生软体动物能有什么交集。
想着,藤蔓已经挪到了塞西尔面前不足一米处。
还有15秒。
祂似乎很想再进一步,但塞西尔面无表情地盯着祂,像是在祂们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祂再渴望也无法更进一步。
怎么回事?
难道完美进化的塞西尔可以压制藤蔓?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而且就算只有祂可以,那小触手们作为祂的一部分应该也可以,但祂们刚才也一直在“挨打”。
明衡再一次疑惑。
还有10秒。
塞西尔看着面前扭曲颤抖着的藤蔓,上前一步,右手掌直接覆在藤蔓表面,后者直接一个激灵,接着一动不动,像是被漂亮姑娘告白之后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小伙子,娇羞之气扑面而来。
然而下一秒,祂便全身溃散,融化成紫黑粘稠的水液,淅淅沥沥,其中几滴顺着塞西尔的手指尖滴下,黑与白的对比到了极致,显得惊心动魄。
轻轻甩掉手上的液体,塞西尔回头看向明衡,她便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塞西尔面对藤蔓时冷冽高傲的神态,像是无情无欲的怪物。
明衡一怔,随即“啪啪”鼓掌:“塞西尔你刚刚的样子太帅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祂明明还没有到堕化的最终期限不是吗?”
塞西尔的表情慢慢缓和,眼角不再绷得像是拉紧的弓,矜持地说:“我只是加速了祂基因崩溃速度,这算不得什么。”
明衡心中石头落了地,还好,刚刚看到祂的表情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祂一块杀了,看来以后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明衡是真的被吓到了,一直以来她都是非常开明的人,甚至主张将非人类进化种当成智慧生物看待,并且赋予祂们一定的权利。
但直到此刻,她恍然理解反对她的人,生物进化的路上,每一个生命体都是彼此的竞争对手。
人类宣扬“平等共济”,人与人之间互相帮助、共享资源、和谐共处已是非常难得,今天的普通人与进化种之间的和平已经是以几十年的社会动荡为代价换得。
如果再加入第三方,整个结构又会被迫打碎重铸。
而且,我们能够保证祂们会认同我们吗?
同类之间尚且能下如此狠手,就像今天的塞西尔残忍杀死对祂抱有善意的同类,那我们又如何能奢望祂会认可非同类的我们呢?
想清楚之后明衡反而平静下来,不考虑很多,就单纯把塞西尔当做自己的研究对象,善待祂,满足祂的需求,研究完成之后不论是走是留都随祂。
嗯,就这么办。
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上爸爸妈妈,回家再做打算。
正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明衡突然感觉到眼前一道阴影投下,好像有羽毛扫过脸颊,痒痒的。
塞西尔俯身侧着头轻轻在明衡耳畔嗅闻,高挺的鼻梁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廓,裹挟着海风的气息,潮湿又清爽。
明衡有些僵住,一股热意控制不住地从塞西尔嗅闻的地方蔓延开来,明衡非常尴尬,在海里躺了至少半年,空窗久了,一只章鱼靠近都控制不住自己,也太丢脸了,还好脸上都是泥巴。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感激泥巴的一天,天道好轮回。
“明衡,你身上好臭。”
说着,塞西尔直起腰,认真地建议:“要不去海里面洗一洗?不然我都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我洗干净了还会有什么味道?明衡腹诽,等等,我身上有什么味道能被祂闻到?明衡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是祂对我态度良好的原因?
不管如何,总归是一件好事,说明我身上有祂需要的东西,往后也有留住他配合研究的作用。
想着,明衡依次拍了拍身边的小触手们,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宝宝们太棒了!真勇敢!既然回来救了妈妈,那就把妈妈之前给你的东西还给我好不好?”
当着塞西尔的面这样说有一种占便宜并且诱拐人家“孩子”的嫌疑,但明衡确实很真心实意,毕竟如果没有祂们,她很可能就死了。
小触手们甩干净身上的粘液和污渍,很是挺拔地立在原地,还颇为骄傲“看”了塞西尔一眼。
其中一条伸出自己卷卷的小触手,慢慢展开,那个圆盘形的物体就落到了明衡手中。
明衡摸了摸祂的头,左手拇指也顺势按上圆盘,绿光一闪而过,明衡终于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左前臂剧烈的疼痛,毕竟“银币”是硬生生从神经上扯下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从身上几乎要碎成布条的潜水服上扯下一块,咬着牙包扎好,不再大面积渗血之后,她才抬头看向塞西尔。
“我已经向父亲共享了定位,他很快就会带人来接我们,我回去再洗澡收拾。现在我们原路返回海岸边上可以吗?”
塞西尔听了,脸色不变,但莫名就感觉整条鱼情绪不高,变得蔫蔫的。
明衡没管祂,和小触手们往回走。
她身上的潜水服在海里泡了至少得有半年,又挺过了刚才的战斗,变成了一片一片的碎布条,还沾满了泥土草叶,接触在皮肤上,像是有无数只软软的虫子趴在皮肤上,非常恶心,明衡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才忍着没有把它们从身上撕下来。
刚好到达岸边,明衡就看见一艘船在海平面上浮现,几分钟之后,就靠近岸边,但距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防止船搁浅。
一个身材高挑修长的女子穿着黑色作战服直直从船上跳下,落在事先准备好的小艇上,快速朝明衡驶来。
明衡见是沈亦楠,不由叹了口气,妈妈神经比较大条,不喜欢弯弯绕绕,仅有的心眼都长在了武力上,加上她和爸爸保护得好,妈妈对于一些心脏的尔虞我诈,你来我往是毫不擅长。
而且这边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自己最好还是先不要对妈妈说出实情,等回家见到爸爸和弟弟之后再一起商量。
打定主意之后,她转头,快速对塞西尔说:“塞西尔,可以请你在别人面前假装是人类吗?这样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塞西尔眯眼看向沈亦楠的方向:“可以,但你每天都要让我抱一个小时,”说着,又补充一句,“洗干净之后。”
明衡:“……”我忍!
“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我要加一个条件,就是请你配合我做研究。放心,绝对不会伤害你,最多只是取一些组织标本,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塞西尔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甚至,祂身后的阴影蠢蠢欲动,好几条触手争着往明衡那边钻,像是不要钱还白送的大白菜。
明衡,明衡再一次沉默。
“我妈妈马上来了,你先把祂们收回去。待会我说什么你都承认就行,可以吗?”
“可以。”塞西尔无所谓地回答。
“阿衡!妈妈的大宝贝儿,妈妈担心死你了!”沈女士人还未到,声音先行。
她三步并作两步,本想给女儿一个结实的拥抱,让她感受家的温暖,结果瞟到明衡一身在乞丐中都特立独行的乞丐装,她硬是刹住了脚步,以一个违反物理规律的姿势定在原地,缓缓站直了。
“阿衡啊,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捡垃圾了吗?妈妈都下不了手来抱你。对了乖女,你的眼睛怎么变成墨绿色了?”
就知道沈女士会是这番德性,明衡额角爆出青筋,强忍住大逆不孝的想法,拿出早就编好的说辞:“妈妈,这是塞西尔,祂是南太平洋的渔民,前几天打渔的时候发现我飘在海面上,救了我。至于眼睛,我前几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它们变色的,具体原因得回家做完体检才知道。”
沈亦楠挑了挑英气的眉毛,颇为无语地看向女儿,这种漏洞百出的说辞你也好意思拿来糊弄我?我是不擅长勾心斗角,不是没脑子。
明衡接收到之后,非常惊讶地上下打量沈女士一番,妈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真没想到您一把年纪了还能更进一步,咱们回家再说。
沈亦楠不理她,看向塞西尔,眼睛刷的一下闪闪发光,欣赏地看了几眼,随即伸出手:“多谢塞西尔先生救了我家明衡。”
塞西尔听到“我家”两个字有些不舒服,在祂的认知里,明衡的命是祂救的,明衡就应该是祂的人了,不过,祂还是遵守约定,和沈亦楠握手。
打过招呼之后,沈亦楠并没有继续和塞西尔搭话,而是直接领着他们上船。
果然,虽然并没有很多心眼,但是她的直觉总是第一流的,并不敢和塞西尔多接触。
一行人回到船上,全速前往亚洲辖区的海津港。
船上都是绝对忠于明家的人,见到已经“死亡”七个月的大小姐,并没有失态,只平静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退下去了。
脱掉身上的乞丐装,把身上的泥巴草叶冲洗掉之后,明衡躺在浴缸里面,舒服地喟叹一声,全身都放松下来,整个人软得像是一朵云,几乎要氤氲在这朦胧水汽之中。
意识模糊中,脚心传来Q弹的触感,像是果冻,明衡下意识蹬直脚踩了上去,软软的,凉凉的,舒服极了,极大地舒缓了泡热水而微微发热的身体。
她正要继续休息,轻微的破水声响起,接着她的大腿,腰腹,胸前,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搂住了一样,无法移动但又很舒服。
半睡半醒之间,明衡以为是浴缸的自动按摩仪器被启动了,并没有多想,还舒服地哼出来了声。
不过,那按摩臂的声控系统好像出了一点问题,不然怎么总是在她出声的时候突然加重力道,勒得有点不舒服。
明衡睁开眼,想要关掉按摩仪器,模模糊糊看到眼前一个白金色的大脑袋,趴伏在自己胸前,虽然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但也足够令人惊恐。
她下意识地一缩,结果身上的束缚突然加重,像是尝到了甜头不愿意放走猎物的蟒蛇,要将她吞吃入腹。
明衡还迷迷瞪瞪的,没有从迟钝的状态恢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大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变态一样又蹭又吸,高挺的鼻梁一下一下戳着颈根部,夹杂着湿漉滑腻的触感。
明衡彻底惊醒,这个混蛋居然还舔我脖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明衡突然爆发,尚未被束缚的双手直接攥住塞西尔湿漉漉的长发往后一扯,硬生生把毫无防备的祂从脖颈抽离。
塞西尔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眼神迷离,泛着粘稠的水汽,睫羽承受不住水滴的重量,微微垂下,打湿成一绺一绺,一些水珠顺着高挺的鼻背滑下,直直滴在明衡锁骨上,嘴唇微张,低低地喘着气。
明衡再一次沉默了。
不是,被冒犯的是我吧?为什么你会是这副表情?难道我身上的气息还有让你发|情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