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冉知道她看出来了，冲她眨了眨眼，带着安抚的笑了下，彼此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又瞬间错开目光。
冯素雅低下头，不再说话，郑云冉转过身，冷哼道：“老夫人，你儿媳妇可都承认了。”
她就站在那里，仪表形态端庄大方，可神色和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马老夫人觉得明明是自己坐在高端，底下的女子也需要仰视她，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女子仿佛是那高处之人，虽然女子没多说什么，但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屈辱和恼怒！
她心底升起一股烦躁，她才应该是这个家的主人！所有人都应该来恭维她仰视她！
老夫人绷着脸，面色比锅底还黑，压着一股怒火道：“这是她自己借的，我们马家并不知晓，这五百两与马家无关！”
如今世道，谁家不多存些银钱？别说五百两，就是五两，五钱，她都不会给！！
郑云冉并不生气，她撩了撩头发，若无其事道：“可她确实是你马家媳妇，不过老夫人既然说的这样决绝，那我也不能强抢。”
接着马老夫人她们边听到她像自语一般喃喃道：“那就报官吧，虽然要拿出一半来给官府，但我好歹也有两百多两，想来为了另外两百多两官府也会帮我讨要这笔欠款，毕竟听说朝廷目前可是很缺钱的。”
什么？
报官？！不！不能让她去！
老夫人身躯一震，满眼恐慌，她最怕见到的就是官兵！
而且就像女子说的，如今朝堂缺钱，要是女子真愿意拿出两百多两给官府，那来的官兵肯定要把他们冯家给搜刮一空的！一想到那场景她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母亲！不能让她报官！！”站在后方的年轻妇人满脸惊慌，她才把家里大大小小哄到手，夫君也说要把她抬成平妻，把掌家之权给她，要是报官了以后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变化！
马老夫人回过神，急忙喊住正在往外走的人：“你等等！”
郑云冉停下，微微转头，不解道：“老夫人是还有什么问题？”
老夫人神情僵硬：“你不能报官！”
郑云冉无奈摇头：“老夫人，不到最后一步我也不想惊动官府，可如今这五百两不是笔小数目，您不给那我怎么办？”
“难道还能让您儿媳妇给我回去当丫鬟抵债不成？”说完，她撇了撇嘴角，有些嘲讽道:“我可雇不起这大小姐。”
马老夫人浑浊的眼睛一闪，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怎么不行？本就是她欠下的！如今我马家拿不出五百两，也只能让她去做工抵债，你们管她吃喝就成，她什么活都能做！”
想让他们马家来还这笔钱？呸！那贱妇去抵债了也好，家中还能省下她的吃食，这既不用出钱也不用面对官府，如此一举两得的法子实在太好了！
身后年轻妇人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喜意。
她早就想让夫君把那人逐出去了，如今这天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等那女的一走，她再去夫君耳边吹吹风，这正妻的位置不就是她的了吗？
郑云冉满脸不情愿：“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可别当真啊，还是拿银钱给我吧，到时候这大小姐随时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我还不如花几钱雇一个听话的。”
马老夫人眉毛高高扬起：“要么她随你去，做牛做马随你便，要么只能保管，五百两马家是真拿不出来！不过你可想好，报了官你可就人财两空了！”
郑云冉听了后拧着眉毛微低着头，十分纠结：“真没其他法子了吗？我真不想要她！”
老夫人摇头，十分决绝：“没有！”
郑云冉纠结了一分钟，才咬牙点头：“那好吧！有找个人回去扫地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两人口中的冯素雅此时跟木头一样跪在中间，一动不动。
她面孔呆滞，毫无表情，像是被当做物品一样评价和像垃圾一样丢来丢去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老夫人松了口气，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道：“那现在欠条可以还给我们了吧？”
郑云冉：“当然。”
老夫人招了招手，让站在一旁的仆人去拿。
郑云冉递给他时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她抬头对上马老夫人疑惑的眼睛，微笑道：“老夫人，咱们还是写个东西吧，不然我这借条一还给你们，你们撕了之后跑我院子里要人，说没有这回事了咋办？到时候我才是真正的人财两空呢。”
马老夫人眉毛皱起，语气有些不满：“我马家可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
郑云冉耸耸肩，将欠条小心收回袖中：“这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您看？”
老夫人虽觉得一张纸据没什么用处，但她既然要也就吩咐下去，让人拿来纸笔。
郑云冉不会写这个时代的字，她伸手轻轻戳了下一旁毫无存在感的人，淡然道：“大小姐，你自己来写，就写今日在你府中你我还有老夫人三人达成共识，你在我院中给我做事抵债，等什么时候我满意了，或者做够五百两的活了，那就放你回来。”
冯素雅垂着头站起来挪到桌案边，弯着腰将她说的那些写上，因为好久碰纸笔，那只已经粗糙开裂的右手一直抖着，写出来的字也退步许多。
她写完后就站在一侧，心中自嘲——
这张字帖拿给父亲看，定是要挨上一顿板子了。
郑云冉上前拿起看了看，虽看不懂，但也装作十分认真点头：“这般便好，还请老夫人按个手印。”
在马老夫人要开口反对时她道：“我但不是怕您反悔，而是怕到时候有人背着您跑来我院里要人，到时候没有您的手印，我可有口难辩了，这都已经到最后一步了，您看？”
马老夫人也不想最后一步再出乱子，只能在那纸上按了手印，面色不善道：“如此便好了吧？”
直接把人要去不就好了？整这东一出西一出的。
郑云冉折起纸据收好，笑道：“那是自然！”
因为冯素雅要收拾些衣物，郑云冉就在院门口等她，没多久就看到她背了个破旧的包袱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孩还有仆人。
郑云冉挑眉：“这是？”
还没等冯素雅回答，一旁被仆人牵着的男童满脸不悦，对着郑云冉质问道：“就是你要带她走的？”
郑云冉偏头打量他，应该是和赵安一样的年纪，全身上下穿的崭新，那心高气傲的样子一看就被宠坏了。
“小孩，关你何事？”
男童抬着下巴，理所应当道：“她是我娘，她走了谁给我洗衣做饭？没我允许她就不准走！”
郑云冉之前只在网上看过那些熊孩子的新闻和段子，如今亲眼所见只觉得可笑可气。
她看向冯素雅：“你亲生儿子？”
冯素雅喉咙干涩，难堪道：“对。”
郑云冉又转向一直拉着她衣角的女孩，和男孩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年纪，瘦弱的身板只穿了件薄薄的灰黑色单衣，小脸冻的红彤彤的，小手也已经有些干裂了：“这个呢？是你女儿？”
冯素雅苦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都是她的孩子，当初她先生的女儿，女儿一出生就被婆母夫君嫌弃。
还没等一年又被催着生了第二个，儿子生下来后就由婆母接过去亲自照顾了，之前儿子只是对自己的态度不亲切，但自从父亲那件事发生后，不知道他们给他说了什么，他对自己这个母亲再没有一点母子亲情。
郑云冉没理一旁怒瞪着她的熊孩子，而是问道：“那你怎么打算的？留下女儿吗？”
马盼儿一直垂着的头猛地抬起，仰望着母亲，小脸透着恐惧：“娘，你别丢下我！”
在家里只有她和娘亲相依为命，也只有娘亲会护着她，如果娘亲不要她，那她要怎么办？
冯素雅内心倍受煎熬，捏着包袱的手指无法控制地发抖。
她也舍不得女儿，如果留下女儿一人的话，那她敢肯定，盼儿的日子会比仆人还差！
可眼前的女子能同意她带女儿一起走吗？
“我能…能带她一起吗？”冯素雅嘴角微颤，显示出内心的不安和紧张。
郑云冉并不意外，轻轻颔首：“可以。”
她余光留意着一旁的仆人，补充道：“不过既然你要带小的一起，那么她也不能吃白饭，该做的要做，我院中可不养闲人。”
马盼儿手指绞着衣角，鼓起勇气开口：“我能做很多事的，我会洗衣服，也会拾柴烧火！”
郑云冉看向仆人，神情淡然：“去和你们老夫人禀告一声，小的我也带走了，她们母女俩一起偿还债务也快些。”
几个下人互相对了个眼神，其中一人跑去传话。
见她们几人都不理自己，男童甩开奶娘的手，跑到那陌生人面前，怒气冲冲地抬头：“喂！我和你说话！我说不准带她走！”
郑云冉笑了笑，语气温柔眼神却不善：“小朋友，我不是你爹娘，如果你还继续这么说话，那么我不介意教一教你什么叫礼貌。”
男童看不懂眼色，刚想继续说什么，但他身后的奶娘却上前将他抱起，轻轻捂住他的嘴，对着似笑非笑的女子弯了弯腰，连道：“这位夫人您别和孩子计较，小的这就带小少爷回去。”
小少爷没看懂，她可看的明明白白的，眼前这个人能让老夫人忌讳，还能将大夫人从马家带走，那淡定沉稳的样子可不是她们能惹得，要是小少爷把她得罪了，那老夫人也只会打罚她们这些下人！
郑云冉瞥她一眼，没说什么。
奶娘见状连忙抱着怀里拳打脚踢的小少爷往回走。
没几分钟，那去问话的仆人回来答话道：“老夫人说既然大夫人想带着这小…小小姐，那么就让大夫人带着。”
郑云冉点了点头：“行了，那我们走吧。”
她走在前方，带着她们跨出大门槛，院门在几人身后关上。
郑云冉脚步慢了下来，偏头看向冯素雅：“舍得吗？”
冯素雅转头对上她的视线，面孔不再呆滞麻木，她嘴角轻扯了下，带着讽刺和苦涩：“舍得？我只恨我没有本事，不能将他们全部千刀万剐！”
马家对她做的那些事她都可以忍，可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屈辱咒骂冯家，不该欺辱她的盼儿，不该…不该纵容那个女人下药毒死她那未出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