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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酒·陈进然(7)

    陈进然哼笑一声,也不跟简诚炀客气,往嘴里叼了根烟。

    简诚炀突然想到昨天陈进然用手心挤灭烟头的冲动之举,顺口提了一下:“手心,还疼吗?”

    陈进然下意识瞟了眼手心:“没事……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挺有病的。”

    简诚炀摇头:“其实情绪上来的时候,谁也拿不准自己会做什么,但如果可控,最好还是选择不要伤害自己。”接着,他直言:“信任我的话,可以尽情说出你的困扰,或者故事,我会耐心地去听的,我希望我们可以坦诚,这样才能更好地帮助你。”

    陈进然打量他一眼:“你挺开门见山。”

    “这是个不断交流的过程。”简诚炀说:“我希望能帮助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从你母亲开始说起。”

    他排列了一下陈进然遇到的事情的全过程,首先是他跟他妈妈闹掰出柜,然后才是“死骗子”沈澈的故事,环环相扣,环环解。

    但见陈进然拿着烟也不说话,简诚炀便补充道:“其实还可以聊聊你自己……”

    “那一起聊了吧,说说我的过去,和……我不知道怎么表述的心态。”陈进然组织了一会语言:

    “我有个大我十岁的哥哥,他很优秀,在我们家是公认的事实。我妈爱他,我爸爱他,我也爱他。”

    “他懂事,乖巧,年年三好学生,我爸妈忙着做生意的时候是他带我吃饭洗澡,教我做作业……你可以猜猜发生了什么。”

    简诚炀猜测:“他优秀,所以他被偏爱了?”

    陈进然笑笑:“不,家里的爱分得很均匀,但他死了。”

    “死在一场校车事故里,那时候我六岁,后来我妈就越来越偏执。”

    “我记得我七岁,在商场里跟她闹过一次脾气。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俩看上的鞋子颜色不一样,我当时跟别的小孩一样,以为趴在地上哭就能让我妈顺从我,然后她说那你就待在原地哭吧。”

    “我妈就真的把我丢在商场里,还特意把我拽到没人来往的安全通道里放着,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安全通道在晚上不开灯,因为商场里除了保安根本没有别人,他们有手电筒,我没有,我在那边待到商场彻底闭馆,保安上来巡查,才被发现。”

    “十点半吧,我也不知道是几点。”

    “她真挺狠的,把我丢下之后跑到公司签了好几单业务,然后开车在商场底下候着,保安把我送下来。我哭得脸红得像过敏,看见她的时候她还在笑着跟别人说工作。”

    “我一上车,她就变脸了。她质问我今天学到了什么。”

    “我被吓哭了,她就冷笑说看来你什么都没学到。”

    “你猜她回头跟我说什么了?”

    她说:‘今天过后,你应该知道,你没了我什么都不是。’”

    陈进然的眼睛被烟雾熏掩:“她跟一个幼儿园小孩说这些。”

    哪怕不是自己的故事,听故事的人也会随之内心沉重。简诚炀说:“不该这样的,怎么能这样呢。”

    “对,我也觉得不应该这样。”陈进然接着说:“她总说学学你哥,他学习又好,又会照顾你,为什么你总比不上他。”

    “她骂我软弱,总说我没用。我小时候和她爆发过一次,我问她为什么在你眼里我什么事都做不好。她撕了我一张画,那是我画的她,她没看出来我画的是她——我想用那张画跟她和好,因为我在学校里看见别人和妈妈非常亲密,他们会被抱着走,会被笑着对待。”

    “但她把那张画撕了,还说:‘你的画永远都不会值钱,因为你根本没有天赋,不值钱的东西不要拿出来展示。’”

    “我的人生从我哥死后,就是在她的否定下度过的,连我爸也受不了她,离婚了,我爸临走前说我哥在天之灵看见她这样偏执会难过,在我爸走后,她就打了我。”

    “我学习不好,在她眼里我怎么样都比不过我哥,我也不是没努力过,可她不在乎,她只在乎我不如我哥。后来,我就任由自己放纵下去,初二的时候她突然抱着我,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想严格地对待我,她只是想让我变得更好……”

    这话语极度熟悉。

    简诚炀对上了脑子里的某段声音。

    陈进然:“她说她很想哥哥,能不能让我变得跟他一样优秀。”

    “你跟你哥是两个个体,不应该这样拿来作对比。”简诚炀有些心寒。

    “嗯,我之后就再也听不进去她说得话,她开始插手我的社交圈,查我的手机,我们之间的间隙就越来越大,我说我要出国,她放我走了,但依然否定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简诚炀抓住了一个切入点,问:“你是希望能够得到她的认可吗?”

    陈进然一愣:“操了……是有点,但我知道那不可能。”他顿了顿,继而说:“我在国外会想起她,想起我哥没死前,我们一家人还能其乐融融的相处。但我出国后,我从没给她打过电话。”

    “直到我毕业那年,她打电话过来说妈想你了,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家吗?我说我马上就回家,我以为我妈妈想明白了,回国后与她相安无事度过了一年,好像已经把我这么多年的遗憾补上了,但是……”

    “她大半年前,逼着我跟她合作伙伴的女儿见面,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很怪异,像在把我和那个女孩往一条路上推。但那个女孩有男朋友,她跟我说我们回家说说吧。可两边父母事业来往已久,我们双方家长没有一方同意我们断开接触。”

    “之后那个女孩被禁足在自己家。我妈说我不懂事不听话,我干脆就在她公司里说自己是同性恋,当众出柜,她说我败坏家风,让我滚。”

    “后面才有了和沈澈的相遇?”简诚炀问。

    “嗯。”陈进然点上新烟:“后来的日子就是穷,就是跟沈澈窝在地下室里。我昼夜颠倒,正好对上他的工作作息,他说他羡慕我能画画,我说我羡慕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他会鼓励我,在我烦躁的时候他陪着我一起画画,他陪着我画了一张画,叫《相信》,我久违的感受到画画的势头。”

    简诚炀点点头:“一个人的创作绝对有他的输出口,或是情感发泄,或是灵感释放,那绝对是一种不顾时间精力的合一状态,感觉很好,对不对?”

    “嗯,确实。”陈进然说:“你创作过?”

    简诚炀笑笑:“高中的时候写过小说。”

    后来不了了之了,那一本不薄不厚的纯手写笔记本,早已化为灰烬,遗失在这座城的某处空气中。

    而且他很自私地把周浔之作为主角原形了。

    非常想澄清一下他真不是变态,他只是觉得周浔之特别好,冒犯地写了一个她的翻版,但总写不出周浔之身上的感觉。

    “那张画我运气好,卖了五万。”陈进然说:“我有的时候会猜,她知道我这张画卖了五万会不会对我有所改观,但我不想告诉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告诉她。”

    “我理解你。”简诚炀看向陈进然:“被自己的家人认可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但这样的认可其实并不是必须的。”

    陈进然掸了下烟灰,示意他继续说。

    “只要创作的时候觉得自己升华了,那就是值得的,无关意义,无关金钱,只念存在。”简诚炀笑笑:“这是一种很可贵的自我认可,人想长久地走下去,其实只能靠这个。”

    “你是说,我渴望得到她的认可是没有意义的?”陈进然说。

    “并不是没有意义,而是她的认可在你这里已经是一种执念了,我个人认为这并不是一种正面存在,可以试想一下,如果她认可了你,你会得到什么呢?是弥补童年时的不甘吗?”

    陈进然试着去想象了一下,好像真的什么都得不到。

    他母亲要他成为的样子不是他自己本身的样子。

    这么多年,他对母亲的怜爱与理解耿耿于怀,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句话说得太多,但我觉得依然适用。”简诚炀说:“‘有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可以试着给自己更多认同,哪怕是今天单手敲了个鸡蛋也值得夸赞,你慢慢就会发现,来自自身的力量是才永恒的。”

    “呵。”陈进然看着烟灰缸:“还挺幼稚的,真的有用吗?你试过?”

    “应该在无意之中试过很多次。”简诚炀说。

    “我知道了,我试试。”

    他接着抽烟,一杆烟下来,两人都没说话。

    陈进然这根烟吸得空前顺心,清冽的烟涌进气管,充斥着肺部,好像推动着他的血液前流、循环。他吐出一口带有烟味的气,也在试图吐出这么多年的缘起缘灭。

    陈进然咀嚼着他的话,一番又一番,最后轻笑:“你日子过得不错吧,或者说,你目前的日子过得不错吧。你有烦恼吗,心理咨询师会自我排解吗?”

    简诚炀摇摇头。

    他想到自己和陈进然是相反的。陈进然需要用一生治愈童年,但他只能用童年治愈一生。

    他像是活在过去的。

    是活在儿时奶奶家的灶台生火,毛线沙响里;是活在当时周浔之那一瞬间的援助之手下,都有。现在的日子是好是坏,他无从判断。高中毕业之后他确实如脱胎换骨,日子少了下沉的浪卷,也并没有见到助澜的浪起,现在的日子浑浊平淡,不知未来。

    自他离开又归来,身上的刻痕似乎还是只有周浔之和他短暂幸福又模糊的童年而刻,回忆不多,回忆极少,日子里不知烦恼才是真正的烦恼。

    他也不知道目前的生活时好时坏,但总得过。风平浪静得过,节外生枝也得过。

    谁都迷茫,他迷茫现在的自己能不能留住过去。

    “心理咨询师也是人。”简诚炀笑笑:“就算自己的问题没有处理好,也依然是心理咨询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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