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栖市的夜晚霓虹熠熠，热闹非凡，万家灯火彼此照映。
与这繁华朦胧的夜色相对的，是城市某处一栋不起眼的高楼，一个不起眼的房间。
房间靠窗的桌前，坐着一个女人。
她眉目如画，一双杏眼颇有灵气，只是那眸光却清清淡淡的，看上去似乎有些距离感。
窗外的灯火在她眼中逐渐模糊起来，各色灯光斑驳在一起看不真切，像是摄影师刻意拍出的效果一般，刺得她眼睛生疼。
竟是她哭了，她眨了眨眼，任由几颗滚烫的泪珠从脸颊熨过。
她抬手蹭去下巴上的湿意，将手机放在了桌上。
那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几行字。
“宋星禾设计师您好，您于3月23日提交的离职申请已通过，请于离职当天携带材料前往赫嘉集团第一分公司办理离职手续。如有疑问请咨询第一分公司人力资源部。”
宋星禾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抵在额前，泪水因为她微低着头，而肆意滴落在桌上、地上。
那手机屏幕没有被划动，很快就变暗下来，随即熄灭。
……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签个字按个手就可以了哈。”
公司的人事态度良好，语气温和，将手中的一张纸推到了宋星禾面前，“慢慢看哈。”
宋星禾淡淡地笑了笑。
看完后，宋星禾在这份“终止劳动合同协议书”的乙方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她缓缓地伸出手去，沾了印泥后，略顿了两秒，才在名字上用力印上手印。
人事依旧很温和，挂着亲和的笑容：“之后你如果重新找工作，需要离职证明的话，你再联系我给你开哈。在公司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希望你之后一切顺利。”
宋星禾点头，微笑一声：“谢谢。”
人事拿上她的材料走了，宋星禾在人事部门的圆桌前怔愣地坐了许久，才缓慢起身，满怀心事地背着包往外走。
在公司偌大宽敞的一楼大厅里，宋星禾忽然顿住了脚步，目光锁定在大厅一个门型展示架上，这个比人还高的展示架上印着的内容是人物介绍。
严川，赫嘉集团第一分公司总裁，曾带领嘉凯珂品牌创造2019年营业额占集团总营业额三分之一的佳绩……
展架的上半部分是严川官方严谨的职业照。
宋星禾看着这照片，抿紧了唇，抓着挎包背带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
嘉凯珂是一个主打中高端的蛋糕品牌，由著名的赫嘉集团创立，并交由集团旗下第一分公司主理的品牌。
可惜宋星禾在这熬了三年，最终却被逼得不得不离职。
宋星禾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朝大门外走去。
公司外面天清气朗，阳光明媚。
一阵裹挟着寒意的春风微微拂起宋星禾额前的些许碎发。
这风轻柔，带着些初春时节万物新生的气息。
宋星禾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看着恢弘的公司楼体上简约大气的“嘉凯珂”三个字，心绪翻涌。
很快，她垂眸，转身抬脚准备离开。
然而这时，几辆黑色的商务车齐刷刷地停在公司大门前的空地上。
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他们胸前挂着胸牌，个个表情严肃，步伐干练地走进公司。
宋星禾回头一看，只见公司的几个前台接待，都紧张兮兮地站起来……
宋星禾虽然好奇，但已经离职的她没有多管，自顾自地回了家。
就在她走后，那群西装革履的人，声势浩大地直奔总裁严川的办公室。
在大厅的人头攒动中，严川的宣传展架不知被谁给撞倒在地，忙碌慌乱的公司里没有人关注这展架，它只得被来往的人反复踩踏。
“严川，我们是按照何董事长的指示，对你伙同原料商、供应商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行为做出处理。”
本在办公室里惬意品茗俯瞰全市风光的严川惊恐颓然地跌在了办公椅上。
就在今天，曾经光鲜亮丽的公司总裁，转眼间就成了无业游民。
集团雷厉风行的举动在分公司引起了轩然大波，成为了分公司上下打工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除此之外，公司上下更感兴趣的其实是……谁将接替严川成为赫嘉集团第一分公司的新总裁。
不过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关于新总裁的消息，很快就从跟集团沟通密切的公司总裁办传出来了。
听说新总裁是集团董事长何远廷的儿子何凌舟。
或许是经过了严川的事情，何董事长认为公司一把手还是交给自己人比较放心。
于是全公司对于这个新总裁何凌舟的讨论变得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忍不住猜测这位真少爷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
距离宋星禾离职一周后，她接到了公司的离职反馈调研电话。
公司每一个离职的员工，都会接到公司的离职调研电话，其实不过就是走个形式，问几个问题罢了。
“您好，请问您是宋星禾设计师吗？”一道温和好听的女声透过听筒传过来。
“我是。”宋星禾按着鼠标的手抬了抬，应道。
“我这边是赫嘉集团第一分公司的总裁办，这边方便打扰您几分钟，问您几个问题吗？”
宋星禾笑了一声，同意了。
“好，那我简单问您几个问题。首先想问您，您觉得公司是否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不好的地方是什么呢？”
宋星禾停顿了片刻，声音有些清冷：“也没什么，就是有种拿五千块钱干一万块钱活的感觉。”
“哦……是工资比较低吗？”对面的话语停了片刻，似乎是在认真记录。
“也不是，就是干的活和拿的钱不太对等。”宋星禾语气平静，似乎对自己话中所说的内容已经习惯。
“好，明白了。那您对我们公司有没有什么建议呢？”
宋星禾抿了抿唇，轻笑一声：“不如给剩下还在职的员工涨涨工资吧。”
电话对面的总裁助理姜屿终于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整顿职场的光终于照到她身上了吗？
对面的姐妹多说点，她保证一字不漏地全记下来。
姜屿正在偷笑，一抬头，那无意中瞥向门口的眼神忽然扫到门外进来的两个走路带风的男人，顿时笑容凝固，心里一惊。
走在前面的男人双手插兜，一身正统笔挺的西装衬得他气宇轩昂矜贵无比，就是这插兜的动作……略随性了些。
进来的男人显然看到了姜屿突然笑出声来的模样，于是顿住脚步，深邃中略带着光彩的眸光不由得好奇地打量她。
这……能够直接走进总裁办公室外间的，就只有新上任的总裁了……
姜屿顿时握着手上座机的话筒，紧张地站起身。
她怎么没接到总裁来了的通知？
何凌舟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右手从裤兜里伸出来，疑惑地指了指姜屿桌上的座机。
姜屿会意，迅速解释道：“我正在做员工的离职反馈。”
离职反馈有什么好笑的？
何凌舟更加好奇，走近几步，按下座机上的免提键。
姜屿紧张起来，放下听筒，重新坐下，随后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将双手放在键盘上随时准备记录。
宋星禾隔了许久才听到对面传来声音，还以为对面是因为记录，所以比较慢。
“那您在公司工作三年以来感觉怎么样呢？以后如果有机会，您会考虑重新加入吗？”
重新加入？她在这受苦受难三年，会回去才怪了。
宋星禾嘲弄地笑了一声，心里想着反正自己都离职了，干嘛那么客气呢？
既然是离职反馈，难道还想听到她说出什么好话吗？
于是她嘲讽道：“其实我在贵公司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的。”
姜屿敲键盘的手一顿，心里正疑惑，就听到宋星禾的声音继续传来。
“贵公司就像一片草原，而我也已经是成熟的绵羊了，要学会自己薅自己。”
听到那头声音如同雨落幽潭的清冷女声，何凌舟眉头一挑。
片刻后压低声音凑近旁边的男人道：“这女的什么意思？嘲讽我们啊？有这么夸张吗？”
姜屿笑出了声，但只是一声，她就憋住了，因为她仿佛看到了前面何凌舟的脸上有几条黑线具象化了。
宋星禾听到笑声，反而制止她道：“你别笑，我的意思是贵公司就像一片草原，不仅养肥了我们这些绵羊。更重要的是，你没发现贵公司的股票最近下跌的很厉害吗？”
股票？下跌？嗯，是绿色的……
何凌舟脸上更黑了。
这不就是嘲讽他们家集团吗，这谁忍得了？
“好，我这边基本明白了，就先了解这么多，不打扰您了哈。”
姜屿的声音因为想笑而微微颤抖，她可不敢继续问下去了，于是客套两句便放下了电话。
宋星禾看着手机，故作叹息地摇摇头，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今天又攒功德了，给一个打工人无聊透顶的工作带去了一丝乐趣。”
而另一边的公司就没她这么轻松惬意了。
姜屿再次站起来：“您是何总吧？”
何凌舟后撤一步，气得几乎要跳脚，点着桌上的电话大骂道：“她刚才说什么？她说我家股票跌了，她嘲讽得太大声了，我告诉你们啊，她要是后悔想回来了，门都没有。拉黑，拉黑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