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头狼算周牧自己的，其他的兔子、山鸡、狍子都是进山的人平分，只是狍子要慢慢等有经验的人拆解开，估计现在人人在家清点猎物、收拾皮毛和肉了，上门去正合适。

    嘱咐小桃看好家，周牧背着谢礼，陶墨夕揣着麻绳，就去各家送谢礼了，并说明还要给做一身短袄，过来给量个尺寸。

    本来搭伴进山，就是图个人多安全，见周家两口居然送了这么重的礼，郑重感谢相救之情，众人都是又惊又喜，也有几个厚道的人家觉得这一趟进山怕是家家收获都好，唯独周牧又受了伤又要赔本，就不肯收那么些礼。

    周牧是个嘴笨的，见人家不收，就拿着盒子硬往人家怀里塞，眼看着糕点都要变形了，陶墨夕实在忍不住插了话，说都是自己的主意，实在是周牧的命比这些身外物重要的太多，救了周牧就等于是救了她一家；而且大家都没要那头狼，以后那狼身上的皮毛、肉、骨头、牙齿都是能单卖钱的，区区薄礼还请哥哥嫂嫂、叔叔婶婶务必收下。

    如此送了足足两日的礼，才把那么些人家都走了一遍，最后两家是里正家和赵大哥家，这两家礼物格外丰厚些，陶墨夕更是把里正家孩子的尺寸都量了，承诺过年一人送一身新衣。

    接下来的日子，陶墨夕关上房门，开始走针穿线地做衣服，得先把丁掌柜女儿的喜服做出来，丁太太明确嘱咐了，不要多么时新的样式，就吴家姑娘那样的就行，只是布料换成了更高级的绸和缎，连姑娘陪嫁的亵衣和中衣都要白色丝绸的。

    这倒是省了费脑子想花样了，陶墨夕这些日子做了两三套喜服，已经拿硬纸裁好了样子，只稍微修改一下腰线即可。

    把炕打扫干净后铺上一床棉被，防止娇贵的绸缎被席子刮起细丝，接着墨夕便开始按照丁贞儿的尺寸开始裁剪。

    这绸缎做衣裳却比麻、棉布更要费一些，因为剪开的边缘易脱线，陶墨夕就多卷了两层边，多缝了两行线。

    反正丁家给的料子足，颜色也鲜艳，她凭着自己的习惯，在领口、袖口、对襟、裙底、裙边、都给压上了撞色的绸边，拼接的地方再镶一条白的，远远看上去，倒像是同一块料子织出了不同的颜色那般精巧。

    她自己整日足不出户的，也拘着周牧不许他出去，村里有人见周牧打猎勇猛，为人又厚道，连送的礼物都拿得出手，都愿意跟他在一处玩儿，有来找周牧去耍叶子牌的，被陶墨夕一一劝了回去，只说家里还有活儿要他做。

    随便抓一把熟榛子、炒栗子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 ，她转脸就关了院门，撵周牧回屋里炕上躺着去。

    周牧乖乖听话，每日除了伺候马儿，只有每日午后太阳足的时候，在院子里慢慢收拾那些猎物，柳英也不领小桃出去玩了，天天来他家报道，围着周牧看他剥皮、褪毛，兔子毛都洗净晒干，等着做新一批的毛球儿，山鸡的羽毛挑漂亮的留起来，可以扎个扫抗的掸子，细小没用的就直接扔了。

    给兔毛染色、扎球儿，这个活儿陶墨夕交给了小桃，让她领着柳英做，做好了自己找人推销去，得了钱小桃自己看着分。

    小桃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就十四岁，有那心急的人家，家里女儿满十四都要开始说亲了，陶墨夕也想通过这件事试试柳英的性子，要是个忠厚踏实的，又对小桃好，以后就把小桃给了他家，也未尝不可。

    倒是那头狼，花了不少时间拆解，周牧还特意请了赵大哥过来帮忙，两人忙了许久，才把狼皮尽量完整的剥了下来。

    狼肉陶墨夕是不吃的，于是拿麻布包起来冻上了，和狼皮一起准备年前拿去郡里卖，专门有药店收的，说是吃了能治什么疮。

    狼牙里比较尖利的那几颗，都让周牧掰了下来，赵大哥交代他收好，说等他生了孩子，磨光了给孩子戴上，能防瘟疫呢。

    赵大夫妻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

    周牧闷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大哥，若你们有了孩子，我亲手磨了狼牙给你送过去。”

    赵大笑了笑，没说什么。

    除了每日缝裰不断，饭食上陶墨夕也尽量做得精细些，给周牧补补身子，只是碍着柳英那孩子也在，她不敢太招摇，于是早饭就还是贴苞米饼子，煮点高粱粥，菜也只有一道腌菜，一道炒青菜。

    但等柳英回家了，下午那顿饭她就精心准备了起来，即便哪顿没荤腥，也一定煎炒几个鸡蛋，主食更是精白米、白面换着来，一点糙粮不搀。

    有一天晚上她用豆油烙了白面油饼，酥软的周牧都忍不住吃多了，卷着炒豆芽和炒芥菜条，一张接一张的吃，下桌时一直打着饱嗝。

    日日如此，搞得有几天小桃早饭都不好好吃，光盼着下午那顿。

    陶墨夕怕她在柳英面前什么都说，睡前特意把缘由说了，并吓唬她：“咱们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才五六岁，还不记事呢，但是当时可惨了，咱们身上没有现钱，厨房里没米没菜，阿牧都要出城挖野菜树皮给咱们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小桃捂着嘴巴，小小声地问。

    “因为当时我爹娘有些薄产，他们过世后被恶人惦记上，把银钱全都抢走了，才让我们那么穷的！”

    看小桃眼睛睁得圆圆的，她又语重心长地嘱咐：“咱家这段日子吃的好，是因为阿牧在山上风餐露宿呆了大半个月，又伤得很重，得给他把精气补回来，知道吗？”

    小桃听话地点点头。

    “所以啊，如果有人，比如说柳英问你的话，家里的情况你不要跟他说，也不用故意哭穷，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懂了没？”

    “可是柳英从来没问过咱家的事啊。”

    “我知道，倘若他问了，我就不许你跟他一块儿玩了，”陶墨夕变了脸色，说：“他是个好孩子，可谁又知道他那个恓惶的家，大人是什么样呢？”

    不是陶墨夕心眼太多，实在是已有前车之鉴，且无法忘怀幼年发生的痛事。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低调些过日子吧。

    赵大分的狍子肉多，兔子肉少，他留够了自家吃的，就捡出来两条狍子腿，足有几十斤重，想卖了换点细粮回来，于是问周牧能不能出个车，拉他去一趟郡里。

    周牧自己也想把那头狼拿去卖了，当晚饭桌上结结巴巴的跟小姐提了这事，不料她却点了头，说家里的白面快吃完了，她的棉线、丝线也要补充，趁着年前，去把家里短缺的东西都买回来，之后就留家里等着过年了。

    只是她也要跟着去。

    “又不到寒风刺骨的程度，我多穿些，冻不着。”陶墨夕很坚持。

    其实买东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陶墨夕到这里后就没去过玄菟郡，只在村里和山脚的集市附近活动，每天闷着头的忙，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想去看看，这边的官府是否有新的告示或者缉榜。

    听说陶墨夕要去郡里，赵大嫂也要跟着去，她卖了粮食，眼见着那些猎物也能换不少钱，她也要购置年货呢！

    于是几人凑在一起，陶墨夕执笔，计划着两家人要买些什么东西。

    首先得买墨夕自己要用的钢针和线，另外得买些棉花和便宜的粗布，除去做棉袄棉裤，还得做点棉帘子。

    周牧家的房子太旧了，门窗都漏风，晚上炕倒是烧得挺热，可人脸露在外面，早上起来鼻子都是凉的，得用帘子把门窗都盖住，来年有时间了再重新糊一遍漏风的地方。

    另外周牧也得再打几样农具，过完年开春，他就得学着自己种那几亩地了，翻地、撒种、施肥、浇水，每样活儿都得用到不同的家伙事儿，还有就是大捆的粗麻绳、合手的砍刀、猎刀，都得提前备着；另外就是家里预备送礼的棉布可能不太够，还得再买几匹，最后再买点油盐酱醋和精米细面。

    赵家也差不多是这些东西，就是要的细了些。

    次日起了个大早，陶墨夕在锅里留了饭，早上还特意炖了半只野鸡，多放了不少阳芋和栗子，嘱咐小桃和柳英下晌自己热了吃，在家不许喝冷水，这才上了马车。

    车辕上铺了垫子，赵大嫂包着头，两手拢在袖子里等她上车，笑着说：“小桃快赶上你闺女了，交代得这般仔细。”

    陶墨夕笑笑，说：“自小跟着我长到这么大的，拿筷子还是我教的呢，眼看着……”她扭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柳英，有些不舍，“留不了两年了。”

    赵大嫂看她情绪不高，忙换了话题，掀开破被，让她看带去郡里要卖的东西。

    “这么些冻鸡、冻兔子，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壮观啊。”

    “可不是，去了大半个月，就这么些收获，咱村里没有专门的猎户，打不到什么猛兽，挨着山脚那边的三窝堡，有一家姓郑的猎户，一家三代都是猎猛虎的好手，头两年那家儿子还射死了一头五六百斤的斑斓大虎呢，据说拉到郡里，有大户直接出了一百两银子的高价！”

    周牧和赵大听她说起这事，都扭头认真听，尤其周牧，平时表情略显呆木的，此刻双眼竟也迸出激动的神采来。

    陶墨夕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眼刀扔过去，把周牧吓得缩了缩脖子，立刻转回头去，老老实实赶车，再不敢起进山打猎的心思。

    赵大也坐在前头，他挨蹭到周牧身边，悄声说：“你家婆娘不笑的时候，看着怪渗人的呢。”

    周牧默默赶车，没有搭茬，心里却暗暗想道，你懂什么，那是小姐心疼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