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牧背对着陶墨夕,神色如何她看不出来,身后的小桃倒是狠狠攥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大的惊人。

    里正哈哈大笑出声:“我说呢,你小子怎么就回来了,原来在外面都说上媳妇儿了!好好好,回来好!你有一副好身板子,去开几亩田,家里再养些鸡鸭,种上些菜,日子不就过起来了么!”

    那被称为二婶的妇人也放下东西过来,拉住陶墨夕仔细打量,她个子不算高,比陶墨夕还矮了大半头,体格却很宽大,站过去把陶墨夕挡了个严严实实。

    二婶的手上带着薄茧,一摸上那双柔软白嫩的手,抓握的力道都不自觉放轻了,“你媳妇这打扮,我一时还没看出来呢,啧啧,都说这城里的饭食养人,仔细看看,这女娃娃多俊啊!”

    周牧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到底没发出声音来。

    陶墨夕乖巧地答道:“路上穿女装怕生事,我和妹妹就捡了阿牧的旧衣服穿,这刚回来没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洗脸,让二叔二婶见笑了。”

    “得,多亏你叔说过来看看你们帮把手,要不你们几个人,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去!”

    说着就拉她去看带来的东西,有用粗麻布袋子装的一点高粱米,一篮子青菜,篮子角落里还放了一小罐子白白的东西,应该是盐。

    里正一挥手,“阿牧啊,我先带你去邻村买领新席子,让你媳妇跟着她婶在家收拾收拾,眼瞅就要黑天了,好歹先住下不是?”

    说着就要往出走,周牧哪敢放小姐一个人在家啊,他求救地望向陶墨夕,陶墨夕却面色如常,还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递给他,“那就麻烦二叔带路了。”

    陶墨夕微抬了下头,把周牧撵走,这边二婶已经拿着带来的笤帚去扫墙角的蛛网了,边说:“这房子我家那个平时也不怎么过来,落下的灰不少,可得仔细扫扫。”

    小桃在家做惯了这些洒扫的活儿的,见状就跟着一块开窗扫地,陶墨夕想了下,也去拿了块抹布,却不知道要擦哪里,最后弯下腰,随便抹了抹木头炕沿。

    二婶把她手里的抹布夺下来,说:“这得蘸湿了水才能擦干净,一看就是城里住惯的娃娃,不会干这些活计。”

    陶墨夕尴尬的笑了笑。

    “你父母可给你起了名字?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可还有别的人?”

    二婶利索的把土炕上的灰都划拉下来,把她拽到外面,“屋里灰大,你先跟你妹妹出来躲会儿,等落了灰再回去。”

    这陶墨夕就不敢乱说了,生怕里正也问了周牧相同的问题,二人再说岔了,于是她只笑了笑:“我和阿牧刚回家,二叔二婶就过来帮忙,以后若是有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也请一定不要客气。”

    二婶笑眯眯的,“你这孩子,说话像个教人念书的先生!”

    见陶墨夕眨着眼不说话,就又笑着说:“你们就放心住下,咱村里这些人家,放二十年前,那都是一个大壕里出生入死跟那些女真人打过的兄弟,现在好不容易定下来,吃几顿安稳饭,各家都处得亲人似的,何况阿牧父母都不在了,我们这些年长些的,过来照应一下,都是应该的!”

    陶墨夕见这二婶说话敞亮,为人也爽朗,暗自惶惑不安的心才稍微有些安定,笑容也真心了不少。

    几人简单清扫了屋里,二婶又指点着,说了村里的水井在哪里,柴禾去哪里捡,又让陶墨夕姐妹随她去家里再拿些日用应急。

    没等去呢,周牧就扛着一大卷席子回来了,里正在后面跟不上他的大脚板子,勉强走到院外,就招呼了二婶先回家了,让他们自己再收拾下。

    坚持不让陶墨夕动手,周牧挑了水回来,和小桃里外又洒扫了一遍,最后把炕席铺好,东屋的炕席上垫了层包袱皮,请陶墨夕在炕上歇息,小桃在院子里捡了些干草,洗净铁锅烧了热水,几人这才痛快洗洗手脸,好好清洁了一回。

    柴禾不够再做饭了,包袱里还有剩的几个粗馒头,三人分着勉强吃了一顿,小桃把薄薄的一床被褥给小姐铺好,请小姐休息。

    陶墨夕让去叫周牧过来,周牧却怎么都不敢进小姐的“闺房”了,只敢站在门口,隔着个门框要听小姐教诲。

    陶墨夕叹了口气,只好下炕,索性去院子里说。

    她把二婶问的话跟周牧说了一边,问清楚周牧白天没有多说后,又临时编了个身世,就说“娘家”是徒河城里开铺子卖衣服的,父母已生病过世,因此带着妹妹“嫁”了周牧。

    “记住,我叫小月,和小桃是姐妹,这个家里,以后再也没有小姐了。”陶墨夕坐在院里的一块石头上,缓慢却坚定的嘱咐两人。

    来人间不过十几载,她已没有什么至亲之人,如今沦落到这村落来避难,自然不能再端着小姐的架子,欺凌身边这唯二亲近的人。

    还不到中旬夜,月亮已高高的悬于墨蓝色的天上,寥寥几片云彩缓慢地遮住月光,院里的光线也变得晦暗不清。

    陶墨夕仰头看着,无端想起那晚方舅舅叫自己过去的情景。

    至今不过短短月余,身之所处却不在同一方天地了,再次物是人非,不知这次能停留多久。

    只有月亮,仍是那同一轮,见证着自己一次一次易地而居,那她便也以“月”为名吧。

    “小姐……”小桃还想出言反驳,却被陶墨夕的眼神吓住,讷讷的住了嘴,半晌艰难的叫了声“姐”。

    “嗯,阿牧,我借这个身份先在你家躲几年,若是官府彻底忘了我这个人,我会带小桃离开找个营生的路子,或者在别处另觅居所,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陶墨夕觉得有些话还是一开始就说清楚比较好。

    “小姐这是说哪里话,”周牧一时这口也改不过来,他忙忙的表态道:“小姐就请一直住在这里,阿牧虽没有大本事,只有一把子力气,养活小姐和小桃,还是没问题的!”

    还真不是周牧夸口,以前他娘就是因为家里缺少男劳力,干不了田间的活儿才南去投亲,现在他已经成年,只要勤恳认干些,种田打猎、养马拉车,养活两三个人还是够的。

    “嗯,今天太累了,以后的事,就等以后慢慢再做计较吧。”

    家里只有两个房间能住人,既已认了姐妹,陶墨夕自不会让小桃睡地上,于是两人合盖一床被子,胡乱在炕上睡了一夜。

    小桃年纪小,又忙了大半天,没一会儿就睡熟了,陶墨夕睁眼躺了半天,头一抽一抽的隐隐发疼,根本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木窗上糊的油纸破了不少,伸指戳了几个洞,她倚在窗边向外看,脑中一边打算着以后的事。

    自己不会种田养鸡,也不会洗衣做饭,更别提坐诊卖药、打铁剃头之类的了,除了识字,也就会些针线,可这乡下劳作之地,谁会上山下田的时候穿件绣了牡丹花的粗布衣裳呢?

    如果自己一直不事生产,难道还真要依靠阿牧和小桃供养自己不成?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陶墨夕坐在炕上只觉越来越冷。

    茫茫天地间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人,对未来的苦恼在心中理不清,挣不脱,呼吸都有些不匀了。

    如此愁肠百结,不知何时倚着墙睡去,再睁眼时却看到小桃的脸,杏眼里含着两泡泪,正跪坐在她面前,焦急的看着她。

    “小姐,是不是我睡相不好,抢了你的被子,才让你一夜没睡坐在这里的?”小桃惴惴不安的问,后悔不已。

    为什么自己这么贪睡呢?乍到这荒野山村,阿牧家又这么……穷,小姐定然是休息不好的,自己就应该彻夜守着小姐才对!

    她越想越急,眼见着两串豆大的泪珠顺着小脸就淌了下来。

    陶墨夕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抬手给小桃擦了擦脸,柔声哄道:“把小字去了,叫姐,我只是醒得早,就坐了一会儿,你别多想。”

    也就是个刚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路上跟着吃苦受罪,原来脸上还有点婴儿肉,眼见着也消减下去了。

    外面房门有动静,紧接着踢踏的脚步声响起,陶墨夕透过窗上小孔往外看了看,是周牧,挑着两个破木桶朝院外去了,应该是去挑水。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收起一腔不安和茫然,为了这两个真心待自己的人,也得尽快振作起来才行。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