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昭明手捧一面如手般大小的精致镜子，跟着镜子里的指引寻到了千野剑宗的垃圾场。
她那天熬大夜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刻三个字上去。
她把手镯上嵌有的黑曜石小心翼翼地取下，换上了两颗墨黑色的宝珠。
一颗可以定位，一颗可以监听。
这套器物还是她花大价钱在黑市上买的。
涂昭明看着垃圾场里与众多垃圾格格不入的中品法宝。
“重逢”孤零零地躺在一件破旧的道袍上，四周是废弃的铁剑、木屑，而它崭新的模样被丢弃在这儿更显可怜。
他道“重逢”，重逢到垃圾场里来了是吧。
她整个人的气压更低了。
涂昭明握着镜子的手隐隐有青筋现出。
这个封离真是好样的......涂昭明觉得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大小姐，你怎么突然这么关注封师弟了？”追上来的任江畅迎风伫立在他的剑上，他环望四周，发现来到了垃圾场，他闭了嗅觉，瓮声瓮气道：“怎么来这儿了......”
他顺着涂昭明的目光望去，眼中有光闪出，“诶！......那是不是一件法宝。”
区别于无灵力波动的垃圾，那里有微弱的灵力波动。要不是昭妹妹目光在那儿停留太久，他可能就直接错过了。
他开了灵视后，能十分明显地察觉到那里有只手镯蕴含着巨大灵力。
“豁，看起来还是一件中品法宝，哪个同门这么败家！”说完，任江畅悄悄看向涂昭明，他觉得全宗门上下这么视法宝如粪土的只有可能是这位大小姐。
涂昭明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他说的后更没什么好脸色了，“你跟上来干什么？！”
脸色臭得跟他欠了她十亿灵石似的。
“不是吧，这么久没见，想跟你多待会儿都不成吗。”任江畅略微撇嘴，一边卖惨一边控诉道：“你对我也太冷漠了，我哭。”
以往涂昭明回到千野剑宗，必定会拉上任江畅去山下最近的集市吃喝玩乐。
可如今回来，却连一个好脸色都不肯给他。
终究是厌了、倦了，哪闻旧人哭了。
涂昭明看着满脸委屈的任江畅，撇了撇嘴。
一开始见到他，涂昭明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如今冷静了一些，倒觉得没必要对他撒气。
毕竟他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怪罪一个傻子。
“我找封离有事要问清楚。”涂昭明脸色稍缓，终于回他。
至于法宝的事，她不想回答。
任江畅看涂昭明这幅模样，就知道她不生气了，虽然他不知昭妹为何生气，但不生气了总归是好的。
他也恢复了平日嘻嘻哈哈的模样，继续问道：“问什么？
涂昭明瞪了他一眼，想让他认真点，她反问道：“你对封离了解多少？”
涂昭明平日里并不在千野剑宗，对这位才入门一年多的封离并不了解，她想从任江畅口中了解一下。
任江畅有些诧异，眼神往上看了看，食指点着下巴回想道：“呃，一点点吧，封师弟比较孤僻，平时不太与人来往。”
涂昭明明白了，这是不熟的意思。
她不太抱有希望地继续问道：“那平时他跟谁走得稍微近一点，这你知道吗？”
没想到这次任江畅愁眉苦脸一会儿后，突然两掌一拍，十分兴奋地点了点头，“跟那个谁...嗯...好像叫......柳丝丝！”
“我看见她俩说过几次话，刚刚来时我还遇到她了，正是她告诉我你跟封师弟在一块。”
真有意思，涂昭明想起自己字迹的那封信上写到过，姑姑师徒恋正是名叫柳丝丝的人爆出来的。
涂昭明呵了一声，“柳丝丝又是谁？”
“两年前进宗的一个内门弟子，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任江畅跟起先那个问题杠上了，他又问了一遍，“但你得先告诉我，你要问封师弟什么？什么问题这么急？”
怕昭昭翻脸，任江畅连忙又委委屈屈道：“我想喝石封镇的烧刀子了。”
石封镇，是离千野剑宗最近的一个集市，御剑过去只需要半个时辰。
以往昭妹回来，他和她定要去大喝一场的。
涂昭明纠结了一会儿，对于要不要告诉他，封离是魔尊之子这件事。
但最终只说道：“封离可能有问题，你小心点他。”
任江畅脸上闪过一丝愕然，追问道：“什么问题？”他声音不太稳，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
涂昭明看了他一眼，“这就得问一下你口中的柳丝丝了。”
涂昭明道：“你去叫上她，等下石封镇见，我请客。”
任江畅欢呼了一声，“好耶。”又问道：“你呢，不和我一起去找她吗？”
“我先去趟事务阁，先把彩头那些放过去。”涂昭明抛了抛自己的芥子囊，“万一喝得大醉，免得让想要礼物的同门好等。”
芥子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钱的光芒与太阳光耀眼得不相上下。
这是要不醉不归的意思，任江畅被晃得眯了眯眼，他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大小姐威武！”
眼看涂昭明将离去，任江畅突然想起了垃圾场中的法宝。
“诶，大小姐，你发现的法宝不要啦？”刚刚昭昭还盯着它目不转睛，他还以为她喜欢，好心好意提醒了一下。
涂昭明的背影僵住一瞬，不好的心情差点又翻涌上来，她话里夹枪带棒，“你要喜欢捡垃圾就自己捡。”
说完，不在此地停留半分。
任江畅认识涂昭明这么多年，没见过她速度这么快过，就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后面追她似的。
任江畅十分好脾气地笑了笑，上前把那个碧绿色的手镯捡了起来，摸着刚刚用灵视看见的“楼长岁”三字。
封师弟的？
好久远的名字了，这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笑意收敛，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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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丝丝被找到时还在跟她另一位好姐妹谈论今天的八卦，“不是我吹，大小姐跟封离关系绝对不一般......就是可怜江师兄和谢师兄了，终究是竹马抵不过天降。”
“噢，是吗？”
“当然了！”柳丝丝提高声量，不服气地转头想看看是谁在质疑她。
看到来人，柳丝丝瞬间焉了下来，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掩着嘴讪讪笑道：“啊...是江师兄啊，江师兄下午好。”
任江畅挑了挑眉，右掌平铺在柳丝丝正前方，“小师妹你好呀，大小姐有请。”
“啊，大小姐找我干什么？”柳丝丝有些花容失色，挽着她姐妹的手紧了紧。
“可能想知道她和封离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吧。”任江畅露出他标志性的大白牙。
晃得柳丝丝心更凉了。
“大小姐好、江师兄好......”柳丝丝局促地坐在涂昭明和任江畅的对面，已有些年头的木桌之下，她左手扣着右手，脚趾抓着地面。
有什么比讲八卦被正主抓包更尴尬的事吗？
明明这酒肆宽敞四面通风，可柳丝丝坐在这里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原来是你。”涂昭明望着眼前这个娇小可爱的师妹，不正是她问路的那位？
涂昭明话音刚落，柳丝丝洪亮的道歉声接踵而至，“对不起！”
涂昭明看着快要把脑袋缩进桌子底下的柳丝丝，扯了扯嘴角，“为何道歉？”
柳丝丝迟疑地抬起头来，瞪大的双眼如铜铃般看向一旁的江师兄，他正憋笑憋得好不辛苦。
他一脸无辜，眨了眨眼睛，“我什么都没说。”
可恶的江师兄！
莫欺少女穷，她以后定要找机会报复回来，如果她有以后的话。
柳丝丝松了一口气但没完全松，她眼皮子跳了跳，看向桌上几大坛烈酒，那今天这鸿门宴是为何？
她唯唯诺诺开口道：“大小姐，那你今天叫我来是......？”
涂昭明先是在桌下踢了任江畅一脚，任江畅吃痛，委屈地看向她。
“少勾搭小妹妹。”涂昭明警告道。
不守男德。
这幅轻浮模样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任江畅涨红了脸，想为自己辩解，“我哪有......”
涂昭明却不想听，她挪了坛酒给他示意他喝，又递了另一壶给柳丝丝，回答她道：“请你喝酒。”
她看着柳丝丝捧着酒碗犹豫的模样，眼睫垂下，右手手指叩了叩桌面，“怕什么？”
柳丝丝脸色愈发苍白。
涂昭明笑了笑，先仰头喝了一壶，喝完抬眼看向她，长睫如蝶，眼睛澄澈得如最干净的蓝盈海，丝毫不见醉意，她一手撑脸，一手又叩了叩桌面，似习惯性动作又似催促。
柳丝丝捧着碗小喝了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咳咳咳，这酒好辣。”
一张小脸顿时脸红了大半。
涂昭明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么不能喝啊……
那真是太好了。
她有些坏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拿起酒碗对其余二人示意道：“干！”
酒过三巡，圆月当空。
任江畅与柳丝丝已醉得不省人事。
涂昭明靠着窗边，撑开窗扉，让冰凉的夜风吹散她脸上的灼热。
她听着其他人均匀绵长的呼吸，望着窗外静谧的小镇夜色，回想着刚刚的对话。
“封离啊？窝不熟哇。”柳丝丝酒醉后说话有点大舌头。
任江畅正嚼着花生米，闻言，他口齿不清地反驳道：“我明明看见你们好几次悄悄咪咪说话！”
柳丝丝圆溜溜的眼睛此刻全是酒气蒙蒙，她像听见了什么秘密，捂着嘴，“哇，江丝兄，你似不似暗恋窝。”
任江畅刚喝下的酒差点全喷出来，“你好自恋啊？！”
“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涂昭明适时地插话进来。
任江畅红着脸，“当然没有！”
涂昭明满意地帮他的碗中盛满了酒。
柳丝丝不太信，她嘟着嘴：“不然泥怎么发现的，窝每次明明很小心。”
任江畅梗着脖子，面红耳赤道：“有一次我偶然撞见了而已！后面就关注了一下下，就一下下......”
“咦，偷窥狂。”柳丝丝嫌弃地咦了一声，又抱着酒坛喝了一口，脑袋昏昏迟迟，只剩对怀中酒的贪欲。
任江畅想反驳时又被涂昭明怼了坛酒。
涂昭明眼睛亮亮，她看向柳丝丝轻声细语地问道：“不是不熟吗，你们一般说话说什么呀？”
柳丝丝看向她，她露出个笑，冲淡五官带来的凌厉感。
柳丝丝本来就没多少心防，如果更是不剩一点，她语气十分幽怨，“还不是华大人，每月净让我帮他带些东西给封离。”
“不然谁想理他喔，天天对窝冷着脸，sei又比sei高贵。”
“带什么东西？”涂昭明循循善诱着。
“谁知道呢？不该我问的不能问。”柳丝丝说到这觉得悲从中来，抱着酒坛开始哭唧唧。
涂昭明又道：“华大人是谁，他是封离的长辈吗？”
“华大人...华大人是...个帅哥...呼噜呼噜。”
酒鬼情绪总是来的快去的快，柳丝丝眼角还含着泪花，嘴角却挂着笑，趴在桌子上酣然入睡了。
有点滴雨水飘进窗内，轻柔地亲吻着涂昭明的侧脸。
她被冰凉的触感从回忆中唤出，涣散的眼神聚焦于蒙蒙亮的天地。
空中落下的雨滴逐渐大了起来。
稀里哗啦的，打湿了石板路与早行人。
也打湿了封离。
涂昭明眼眸微张，酒意瞬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