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烟雨秘境。

    传说上古时期龙息神女陨落之时,万里晴空被烟雨吞噬,陨落之地经沧海桑田化为一方秘境。

    古籍记载该秘境大约几百年一现,需修士成对进入秘境,每次均有数不清的修士前扑后继,但只有寥寥几人能活着出来。

    但活着出来的人收获均坡丰,更有得上品灵宝者,可惜出来的人都对秘境里发生的事一问三不知。

    不知此中真容,只窥得烟雨,故名烟雨秘境。

    占星楼楼主对各大门派掌门长老放出消息,其近期将在南陲边境现世,里面有上古密宝,据悉还有龙女传承,但该秘境只允许金丹及以下修为的修士进出。

    距离上次烟雨秘境现世不过二十年,事出反常必有妖,星象显示极度危险,建议各门派只派在金丹巅峰期的弟子前往。

    涂昭明这一闹,涂青姝这才正眼看向封离,她侄女口中的“魔尊之子”,那一眼如高山看矮丘、恒月看蜉蝣,是天上的神看泥潭中的人。

    昭昭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她弟弟收徒弟的眼光越来越不行了。

    这人资质好差,比畅儿差远了。

    还曾姓楼,她最讨厌的姓氏。

    也不知道昭昭怎么突然注意到他了。

    涂青姝不动声色地移开了含情目,不再垂目于一颗尘埃,又是不染一尘的皎月模样。

    天上的皎月怎会在意蝼蚁的挣扎呢,封离察觉到了涂青姝的打量,背脊紧绷,手里紧紧握着“雷雨”。

    “乖女,我这小徒弟才筑基,可经不起你折腾。”涂泾在一旁摇头说道。

    涂昭明看着她爹,皮笑肉不笑道:“好歹也算得上是我的小师弟,我怎么会折腾他呢。”

    涂昭明好看的眉挑起,挑衅地看向封离,“敢去吗?”她微微抬起下颚,语气嘲弄,“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涂泾摇了摇折扇,叹了一口气。

    院子里的清风卷起少年的衣角,似风也在催促。

    与涂泾、涂青姝不同,封离刚刚看见了。

    他能看见涂昭明手中的信。

    粉白交映,莹莹生辉。

    但与她说的有出入,不是两封,他只看见了一封。

    封离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比平时快了一点。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加速流动,手中紧握的“雷雨”在不停地抖动,是河流入海时的期待、胆怯与迫不及待,是奔腾的、呐喊的、颤抖又兴奋的。

    封离扯了下嘴角。

    头顶是明亮干净的天空,脚下是宽厚无私的土地,但天地之间的他,周围是压抑窒息、暗流涌动和危机四伏的。

    不过,他最习惯的事就是在天地牢笼之中寻找他的一线生机。

    他转身对着他师傅尊尊敬敬地做了个揖,姿态谦卑十分乖巧,“师傅,我也想去见识一下,我相信大小姐为人。”

    大小姐,你偏偏要卷进来。

    真是.......命运弄人。

    封离的神色隐藏在阴影之中,旁人只能看到他低垂乖顺的眉骨。

    涂泾连着又叹了叹气,“罢了,罢了,管不了你们了,随你们闹吧。”

    涂青姝皱了皱眉,但这点小事她向来不管,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

    离开石听阁的路上。

    涂昭明小跑到封离前面,背对着路与阳光,面朝着封离。她想看一看这魔尊之子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边走边说:“不是,你怎么敢的?你真敢啊?”

    “你不会真的相信我会保护你吧??”涂昭明一脸狐疑道。

    少女金色的衣服与背后的阳光相映,姣好面庞上的惊讶之色不掩,那是石头仙山的冷清也压不下生机勃勃。

    “我告诉你,你骗得了我那单纯的爹,但可糊弄不了我!”

    “我可没忘你的身份,魔、尊、之、子。”涂昭明一字一句提醒着他的身份。

    封离看着眼前上蹦下窜的涂昭明,少女高高束起的马尾一上一下,替它主人彰显她内心的不平静。

    有点像他小时候见过的一只小橘猫。

    “嗯,好。”封离道。

    涂昭明被噎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她停了下来堵住路,“刚刚我就想说了,你很嚣张啊!真不怕我杀你啊。”

    封离不得不停了下来,他垂目看向一直说要杀他的大小姐,她的瞳色是黑色的,是很干净的黑色。他嘴角勾起一道嘲弄的笑意,问道:“大小姐你杀过人吗?”

    “我当然杀过!......吧。”涂昭明挺了挺胸,语调从高到低,声音从大到小。

    封离眼睫如鸦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挪了步子准备从旁绕过。

    却被涂昭明一把拉住了衣袖,她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告诉我,你爹的诅咒是什么情况?你又是什么情况?”

    封离回头望去,涂昭明已收起了嬉闹的神色。

    是认真的大小姐。

    封离刚在想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一道懒洋洋,让人如沐冬日暖阳的声音响起,“昭昭,你回来了怎么不先来找我。”

    封离闻声看去。

    是一个同样身着青绿色衣袍的少年。

    他正站在一柄流光溢彩的蓝色宝剑上,从西南角乘风而来,头戴蓝色抹额,衣袂飘逸如风,眉目清俊含笑,是扑面而来的热烈阳光,如盛夏湛蓝的天空。

    是涂青姝唯一的亲传弟子任江畅。

    他笑着露出一嘴大白牙,“哟,还真跟封师弟在一块呢,怎么还拉拉扯扯的。”

    在听到任江畅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涂昭明就僵住了,注意力也转移到了他身上。

    她闻声看向赶来的任江畅,他脚下的剑柄上刻着上古密文,一尘不染的剑身上泛着蓝白冷光,隐隐可见有白雾环绕,如海上冰川潋滟独立。其名唤“湛蓝”,上古十大名剑之一,是姑姑当年闯荡洞庭仙岛用一身伤寻来的。

    在任江畅结丹时所赠予他。

    当时羡煞修仙界众人。

    姑姑对她这个徒弟可谓是尽心尽责十分爱护,可他竟敢对姑姑生出那般龌蹉心思。

    涂昭明放下拽着的封离衣袖,手心红光点点,瞬息间凝聚成一把伞的形状,是她从芥子囊里唤出了“日月”。

    接着身形如流星般冲向任江畅。

    封离看着垂下的衣袖,上面残留的余温迅速褪去,正孤零零地在身侧晃荡。

    耳边传来涂昭明充满怒气的清脆声音,“死变态,昭昭也是你能叫的吗!”

    接着便是宝剑与伞的碰撞,打斗声激烈得十分刺耳。

    在任江畅又一次躲过“日月”的焰光后,他终于等到涂昭明攻势稍缓,有机会插上话。任江畅苦笑道:“昭妹妹,我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半年不见,一见面就对我又打又骂的。”

    他越说越委屈,“不来找我就算了,连一声江哥哥都不愿意叫了。”

    涂昭明看着故作委屈的任江畅,嫌弃地“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喜欢我姑姑。

    这句话在涂昭明嘴边逗留了好几次,但最终都被她咽了回去。

    这对向来沉不住气的她是个极大的挑战。

    姑姑与封离不同。

    从春山如笑到岁暮冬寒,从牵手学步到床前夜谈。

    涂昭明人生中缺失的母亲形象全是由姑姑填补的。

    她绝不允许别人伤害她姑姑,包括她自己,半点捕风捉影的诋毁都不可以,单单说出来都感觉是对姑姑的侮辱。

    而封离,对她来说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过客。

    他要真敢流露出一丝要对姑姑下手的苗头,涂昭明绝对第一个冲上前杀了他。

    甚至她已经动了杀心,只因为信上所说的不知真假的未来。

    存有一丝可能,涂昭明都要扼杀它。

    只要被她捉住他害人的行为,她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下手了。在千野剑宗里不好毁尸灭迹,但南陲烟雨之行他就别想回来了。

    相比于另一封信上说的“救救他”,涂昭明当然更相信拥有自己字迹的信——杀死他。

    任江畅被打量得有点不自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

    嗯......衣着整洁,颜色也没穿错,应该没问题。

    那昭妹妹为什么这么嫌弃他,伤心。

    一定是她叛逆期到了!

    少年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乌云散去又是阳光洒下,他重新露出大白牙,“好妹妹,你终于不打哥哥我了。”

    他一把揽住涂昭明的肩膀,拿出玉蝶,指着上面的消息说道:“师傅叫我跟你一起组队去什么烟雨秘境,有给你说吗?”

    涂昭明抖了抖肩,斜了他一眼,示意把他的爪子给她拿下去。

    “说了。”涂昭明冷漠应道:“以及以后不要再喊我什么昭妹妹、好妹妹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想到眼前这人,可能是未来姑父,这些称呼就听着怪别扭的。

    当然,这不代表涂昭明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要是姑姑现在对她徒弟并无他意,那她定要当棒打鸳鸯的坏人了。

    至于信上所说,她会喜欢上任江畅。

    绝无可能!

    任江畅收回手,捂着胸口,一脸被伤到了的模样,“好吧,你果然是叛逆期到了。”

    涂昭明没忍住脚,踢了他一下,忍无可忍道:“你就比我大半岁。”

    任江畅笑出声,做了个鬼脸,“大半岁也是大。”

    “不让我喊妹妹,那以后我叫你什么呢,也跟着他们叫你大小姐?”

    涂昭明皱了皱鼻子,“随你。”

    任江畅怪模怪样作了个揖,“遵命,大小姐。”

    “大小姐,你这次回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其他同门估计也正翘首以盼着。”任江畅嬉皮笑脸道,他像三岁孩童找到了新的玩具般,一口一个大小姐喊得兴致勃勃。

    涂照明不耐烦应道:“你要好意思明天自己去事务阁里领,等下我就把东西放过去。”

    涂昭明突然就懂了为什么封离不耐烦地说她话多了。

    她现在真不想看见任江畅,看到就烦,还一直在旁唧唧哇哇的,更烦了,姑姑最后怎么就看上他了?

    对了,封离。

    “对了,计划有变,到时我跟封离组队进烟雨秘境。”涂昭明向任江畅说道。

    她边说边回首望去,却发现刚刚封离所站之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空无一人。

    哪里还有封离半点影子。

    封离呢?

    涂昭明发现封离不在了,任江畅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封师弟?封师弟不才筑基吗?他行不行?”

    她皱眉瞪了任江畅一眼,埋怨道:“就怪你。”

    说完,也不管他怎么想,独自急匆匆地撑伞走了。

    留下任江畅一个人在原地摸了摸鼻子。

    叛逆期的人脾气都这么怪吗?

    不过,昭昭什么时候跟封离走得这么近了。

    任江畅踢了踢面前的一颗石子,有点烦。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笑脸,御剑追了上去,“昭妹......大小姐,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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