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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三)

    约莫是因为失血的缘故,荀殷的面色变得苍白,不过他似乎并未受太大的影响,仍能维持着一贯的神情,甚至还对着谢如晦笑脸相向:“师姐是觉得,一刀不太够?”

    谢如晦笑着放下白绢布,语调平和,似乎没有因荀殷的拒绝而被影响分毫,“看样子是不需要我了。”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状似洒脱地向荀殷挥手作别,“祝你早日康复啊,师弟。”

    临走时,谢如晦还贴心地帮荀殷把门合上。

    她站在门外,望着眼前的门扉,面上仍残存着那份轻快与漫不经心。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啊。

    谢如晦借着廊外的落雨将短刀上的血色冲洗干净,随后用自己的袖口擦干刀面。

    干净的刀面折射出了谢如晦归于沉寂的冷淡眉眼。

    ……

    回房路上,谢如晦迎面便碰上了气势汹汹的王崇之,两人迎面相对于廊下。

    “阿翳!我藏在后厨的酒是不是你拿的!”

    谢如晦面色如常地在原地站定,神态自若道:“是我拿的。喝酒伤身,而且有人更需要它。”

    王崇之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张了张口刚想长篇大论一番便看见了谢如晦手中的短刀,一时竟卡了壳。不过片刻,他的神色异常严肃起来。

    “阿翳,这刀……?”

    “我方才用它砍了我那位小师弟一刀。”谢如晦的语气仿佛是在谈论这破天怎么还在下雨,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恶行。

    “原因呢。”

    “一些前尘旧怨。这一刀砍完,就算了了。”

    王崇之闻言松了口气,面色缓和了几分,“我明白了。”

    他轻拍了两下谢如晦单薄的肩膀,正色道:“不论前尘往事是什么,上了这陇山,你们便是师姐弟,应当如何做,你懂得的吧,阿翳。”

    “我明白。”

    从此以后,荀殷便只是她的师弟,而非仇敌。

    “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师父。”

    王崇之赶客似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他背着手,边装模作样地叹气,边踱步径直朝前走去,没走两步,他猛地反应过来,回过身去:“欸不对,我的酒!你不打算赔我吗!别急着走啊!”

    回应给王崇之的只有清脆的门板相撞声。

    谢如晦回到房内,将短刀物归原位。随后便毫无形象地瘫在软榻上,一手把玩着自己那柄麈尾扇,一边开始分析现状。

    首先是最为奇怪的一点,当时的情况下,荀殷应当是能够有机会躲开那一刀的。以谢如晦对荀殷的了解,荀殷应当不会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被吓到了之类的原因才没避开那一刀。

    且当时的状况与其说是她偷袭荀殷,还不如说是荀殷站在那里主动挨砍。

    谢如晦在敲响荀殷的房门之前,早就考虑过各种各样的情况。

    若是她失手没能砍到荀殷,那她就下次再找机会动手。若是她下手过重直接把荀殷砍死了,那她就去遗憾地通知王崇之他刚带上山没满两个时辰的小师弟被她砍死了。若是她成功砍了荀殷一刀还恰巧没把人砍死,那自然再好不过,活着的荀殷还能回收利用放出去咬人。

    反正不管是哪种情况,总之在谢如晦的预想里,砍荀殷这个过程肯定是复杂的,曲折的,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的,而不是这样莫名其妙——她想砍荀殷一刀她就真的砍到了,荀殷还没有反抗。

    其次就是荀殷的态度实在奇怪。

    荀殷当时的神色没有一点惊诧或者不解,就连恼怒都没有。

    面对一个统共没认识超过两个时辰的人,就算身份上是师姐弟的关系,突然被对方袭击,再不济也不应该情绪毫无变化甚至被砍了还能对着人笑吧!

    谢如晦心绪不平地拿着麈尾扇的扇背敲手心。

    虽说她这位小师弟确实惯常喜欢装模做样。她认识荀殷数年,从来没见过荀殷因为什么事失态过,他永远端着那副世家贵公子的模样惺惺作态。

    就连荀氏被抄家那日,谢如晦都没见到荀殷面上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快意、懊悔、怨恨,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贯在荀殷面上巍然不动的那三分笑意,仿佛当日被抄家的不是他的亲族,他只是一个提前收到了消息过来围观的路人。

    谢如晦素来知晓荀殷的狡诈、冷漠、无常,她鲜少能揣摩透彻荀殷的真实想法。但今日的荀殷实在太过异常,异常到谢如晦不得不重新审视她记忆中的荀殷究竟是何种形象。

    荀殷总不能同她一样也重生了一遭?

    就算如此也没法解释荀殷为何能站着让她砍一刀。总不能是因为愧疚吧?这词儿压根就跟荀殷没干系。

    谢如晦收起麈尾扇,叹了口气。

    荀殷身上有什么问题都是次要的,只要不给她添麻烦现阶段都能暂且搁置。现下首要的问题是她得先寻人盯住司马珂那边。

    谢如晦振作精神,铺开信纸,稍加思索过后提笔落墨,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面纸张。随后她待墨迹晾干,将信纸折起塞入信封中。

    ……

    翌日,膳房内,一老两少各自跪坐在席上,三人身前的案上均摆了一碗肉羹。

    陇山上除了他们师徒三人外再无旁人,王崇之完全没有买个仆从的念头,坚持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只图混过一日算一日。

    谢如晦没上山前,王崇之平日要么走亲访友地去各家蹭饭要么便是自己随意糊弄几顿。谢如晦上山之后,王崇之秉持着散养的理念,大部分情况下均由谢如晦自己解决食宿问题。毕竟谢如晦的身体素质没法允许她跟着王崇之一年里头三百天都出门喝酒吃肉蹭吃蹭喝。

    王崇之不外出时,偶尔还会因为那间歇性复发的为人师表的精神而下厨,但是谢如晦吃不惯南边的甜口,经常会选择自己单做一份。长此以往下来,王崇之便干脆厚着脸皮求谢如晦一道把他那份做了。

    今日这肉羹便是谢如晦下的厨。

    王崇之非常清楚他徒弟的手艺如何,但是他作为一个吃干饭的人他根本没那个资格开口,实属有苦说不出。

    如今好不容易多了个人来和他同甘共苦,他不由有些欣慰,这苦日子总算不是由他一个人受了。

    王崇之看着荀殷面不改色,慢悠悠地用着那碗肉羹,不由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问道:“你师姐的手艺你觉得如何?”

    荀殷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木筷,动作显得有些不灵便,大约是因为会牵扯到伤口的缘故。他神色如常答道:“挺好的。物无定味,适口者珍。”

    谢如晦闻言扬眉瞥了荀殷一眼,他看上去一副昨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对着谢如晦完全没有半点怨言,甚至还能睁着眼不假思索夸奖她完全没有的东西。

    王崇之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三分迟疑三分迷惑以及四分无措,满脑子想的都是“这话你也能说的出口?”“你认真的?”“你没骗老头子我吧?”“难道真的是我的问题?”

    不过须臾,他立马回神,讪讪笑了两声,随后附和道:“是,是挺好的。”

    谢如晦看着这两人一个假惺惺一个不敢言,冷笑一声,扬起唇角,语气轻柔道:“总归是吃不死的,毕竟我这样的身子吃了那么久都没出事儿。你们要觉着不行,要不然这活儿就由小师弟代劳?”

    荀殷照着原来的速度不紧不慢继续用膳,王崇之即刻埋头苦吃一副不敢再言的模样。两人均未曾接话。

    其实上辈子谢如晦和荀殷在陇山上相依为命,因为有王崇之这么个不着调的师父,他们俩经常是轮着分担这些差事。只不过因为谢如晦一年到头来生病躺在塌上的日子较多,所以细算下来荀殷担得也更多些,且往往还得忍受谢如晦各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比如某年秋日她与荀殷一道在后山打猎时不甚被毒虫叮咬,惯用的右手肿得不便活动,甚至累及她连续发热数日,最终只得拜托荀殷替她洗了半个月的衣物。她那时仗着荀殷年纪小,连贴身衣物都一道扔给了他,这着实太过越界,荀殷又打小守礼不可能没有异议,但还是败在了谢如晦的不要脸与软磨硬泡之下。

    又比如某年初春她缠绵床榻,病中惦记往日外出做客时喝过的不知名新茶,硬是求荀殷下山去买。荀殷靠着她模糊不清的描述,跑遍了山下镇中的几间茶铺,筛出了十来份不同品种的茶叶带回来。最后虽说确实喝上了她惦记着的那份,不过他们二人足足喝了小半年才把这一趟买来的全部茶叶喝完。

    人大概往往会对模糊不清的过往进行美化,谢如晦突然觉得荀殷年少时脾性还挺好的,面对谢如晦或突兀或冒犯的请求,荀殷似乎很少拒绝她。

    如今想想,她记忆里似乎就没有见过荀殷因为她这个身虚体弱还整天喜欢瞎折腾的人整出来的破事而不满或失态。

    谢如晦用完早膳,擦净嘴角,对着另两人道:“我今日下山一趟,有什么需要带的物件?”

    王崇之:“带上我呗,我也想去山下转转。”

    荀殷:“我同师姐一道去,置办一些衣物。”

    谢如晦首先看向王崇之,“您爱去哪儿转去哪儿转。”说完,她的目光转向荀殷,“你的衣物我去置办,你得留下来洗碗。尺寸的问题我大概有数。”

    “好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两人被无情拒绝,安排得明明白白,都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能摇头。

    “很好。晚膳我不知赶不赶得及,若是未时三刻我还没回来,那便不用备我那份晚膳了。”

    谢如晦径直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外。

    王崇之立即换了个盘腿的姿势转向荀殷的方向,“好徒儿,问你个事儿?”

    荀殷再一次放下木筷,仍端坐在原地,目光冷清地望向王崇之。“您说。”

    “昨日我碰巧撞见阿翳从你那儿出来。你伤势如何,用过药了没。”

    “不算重,师姐给我备了药。”

    王崇之闻言语重心长道:

    “阿翳家中长辈是我故交好友,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什么性子我大概清楚。昨日她也同我说清楚了,这事儿完了之后恩怨两清,日后不会再因前尘往事故意为难你。

    “毕竟老头子我也算为人师长,这事儿实在不能不管。但是吧,我又不是当局者,又没人告诉我事情原委,我也实在弄不明白你们两个十来岁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小孩儿能结什么死仇。

    “往事你若是不想说也不必勉强。我看你们二人今日相处也算和睦,你对阿翳似乎也没太反感。我只想知晓一下你的态度。老头子我可不想日后传出去座下唯二俩徒弟反目成仇自相残杀,一世清名啊,到头来毁你俩手上了。”

    荀殷心想,若是谢如晦这会儿在场,估计就会摇着她那柄麈尾扇,同王崇之打趣:您哪儿来的一世清名啊,还轮得着我们俩给您败。

    他垂下眼睫,目光停留在桌案上。

    “既然师姐说过此事已经两清,那我同师姐是一样的态度。您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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