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每天捅师弟刀子 > 西江月(一)

西江月(一)

    今日是谢如晦重生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阴云堆积,蝉鸣不已,天际还有电光无声闪现,预兆着不久便会有一场瓢泼大雨兜头落下。

    谢如晦原先正箕坐于廊下,悠哉悠哉地摇着她那麈尾扇,翻阅一本缺了半册的游记打发时间。抬头一望这天色,便赶忙抄起东西快步入内。

    她这副破身子可受不得风吹雨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天幕愈发暗沉,一滴雨珠悄然滴落于干燥的泥地表面,紧接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不过三五息,雨势便迅速扩大,噼里啪啦地哗哗落下。

    谢如晦刚合上门,正欲合窗挡风,远远便听到她那便宜师父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青竹与雨幕。

    “阿翳!阿翳!快开门啊!诶呦这雨怎么越下越大!”

    谢如晦无奈地把方才刚插上的门闩移开,打开门。不远处,两道人影在雨幕中疾行,滂沱大雨遮挡了视野,叫人看不分明。

    待他们走近些,两人的行容才逐渐明晰起来。

    走在前方的是她的便宜师父王崇之,此时正一手抬袖遮挡着风雨,费力地迈着大步朝前跨,另一只手则反复在空中挥舞,似是在朝谢如晦比画开门的动作,破了缺口的深色袖子在雨中随风飘荡,像块甩来甩去的破抹布。

    至于后者,身着青衫,头戴黑帻,行迹从容,始终与王崇之隔着两个身位,同王崇之的夸张做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如晦的目光在后者身上顿了顿,猛地抬眼,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深邃眼眸。

    谢如晦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这种自心头喷涌而出的不妙与失控感,心脏几乎骤停。

    她状若无事地移开眼,掩在广袖下的指节微曲,如常朝着没差几步就要踏进院门的王崇之打趣:“白日就说了今日会落雨,你偏要去,去便罢了也不带雨具,瞧,遭报应了。”

    谢如晦这位便宜师父素来不着调,回回访友都要喝到酩酊大醉才归。今日夜间有雨,行路不便,谢如晦本以为他会直接宿在友人住处。

    “这不是觉着落雨前能赶得及回来。天公就是看不得老头子我饮酒畅快。”

    王崇之浑身湿了个透彻,入门后便喘着粗气扶着凭几,给自己灌了一整杯凉茶水。至于另一位紧跟着王崇之入内,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则妥帖地合上了门,插上门闩。

    滔天风雨皆被隔于门外。

    谢如晦扫了眼地上两人行走间弄出的水渍,神情自若地朝着理论上与她陌生的少年人道:“这位郎君,我此处有些男子的旧衣,你若是不嫌,就暂且换上。免得染上风寒。”

    荀殷闻言,不紧不慢地摘下正在淌水的黑帻,朝着谢如晦扬唇浅笑,躬身作揖,“多谢女郎。”

    这个年纪的荀殷,行止端方,姿容俊雅,不似部分士族子弟一般簪花敷粉,自有几分温和从容的气度,面上总带着三分笑,让人不觉想要亲近。谢如晦却只觉得这笑面刺目晃眼。

    谢如晦转身回屋去取衣物,王崇之约莫是终于缓了过来,高声道:“你们二人倒也不必如此拘礼,日后可就是同门了。”这破屋子几乎没什么隔音可言,谢如晦将这话听得分明。

    他们二人确实是同门——日后会互相捅刀子的同门。

    谢如晦对于荀殷最初的印象早已随着岁月消磨而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上辈子一次又一次的针锋相对、刀剑相向。最终又悉数被她死前不久见到的明明早已是强弩之末,囿于险境,却仍泰然自若地逐条分析现状的侧影以及沾满赤红鲜血的面容所替代。

    无论如何,足以肯定的是若循着上辈子的轨迹,荀殷应当是在长隆七年的冬日才拜入了王崇之的门下,被王崇之捡回陇山教养。

    而如今,堪堪步入盛夏。

    时间足足差了小半年,谢如晦不得不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她的又一次新生造成的蝴蝶效应?亦或者是有了什么她不知晓的变故。

    谢如晦边思考边寻出了自己的旧衣,样式宽大,荀殷应当勉强能套上。

    内室的推窗并未来得及合上,谢如晦顺手去关时,视线无意间越过窗棂落到了院中被随意置在院墙一角的已经生锈的劈柴砍刀上。

    那一瞬,谢如晦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不是“这刀也太锈了该换了”或是“要是被这刀伤到患破伤风死了怎么办”,她心中暗道:这刚入门的小师弟就不是什么安分的纯良小白菜,要不趁着人还没长成提前捅死算了。

    她素来不乏阴狠诡谲的手段,就算王崇之不怎么好糊弄,但弄死荀殷于她而言实在是百利而徒余数害。总得来讲,利大于弊。

    这一念头转瞬即逝,谢如晦收回了心中的成算。

    她暂且不能这么做。

    她还得留着荀殷跟司马珂那个有系统外挂的穿越女狗咬狗。

    上一世,谢如晦穿越成为谢氏旁支刚出生的一名女婴。在经历了战乱流离,父母双亡等一系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跌宕起伏的童年惨剧之后,谢如晦投奔到长居会稽郡的叔父谢恒门下,又过三年,拜王崇之为师,自此久居陇山。若无意外,深受族学影响,推崇庄老玄说的谢如晦可能会一辈子寄情山水,在湖光山色之中放纵余生。

    奈何天意弄人,谢如晦在十七岁那年遇上了伴驾随行,至会稽郡行宫避暑的司马珂。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声名不显,冷静自持,滔滔野望被遮掩在眼帘之下。

    ——她在意图庙堂之上的帝位。

    起初,谢如晦对这位野心勃勃的小公主并不感兴趣。纵然在以放浪形骸为风流高雅的当下,女子想要争位,前路艰辛苦绝,渺茫无望。且谢如晦与她几番接触,心中并不如何看好司马珂。固然她会因其雄心与壮志感慨,进而高看司马珂几眼,但绝不会因此热血上头加入她的阵营。

    理所当然,她对司马珂三番两次抛出的橄榄枝与承诺的大饼装傻充愣视而不见。接触的次数多了,谢如晦逐渐察觉到了这位小公主的不对劲——平素的伪装再如何自然也作罢,可她下意识作出的言行绝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开始怀疑司马珂与她同样自异世穿越而来。

    这一猜疑很快得到了证实,司马珂约莫是见谢如晦始终不为所动,遂想要最后一搏,将她那套“圣贤入梦,寻蒙天恩”的故事半真半假地透露给了谢如晦。谢如晦听罢,便大概知晓了司马珂的境况——她有个能监视旁人的金手指系统。

    谢如晦并不打算深挖这系统的具体功能与司马珂的来历,彼时的她只觉得司马珂与她一生中的其余匆匆过客无甚差别,司马珂自有她的登天大道要攀,而她也自当沉溺于山野,荒度华年。不若多久,司马珂就会放弃,而她也将重归无波无澜的山中岁月。

    再次与司马珂相遇是在建康的宫中,谢如晦为偿还父辈恩情入宫为五皇子授业解惑,承担起教书育人的大业。而司马珂也正是在此时知晓了谢如晦的真实身份。

    司马珂当时的神色异常复杂,震惊,不解,恼怒,此后再遇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对谢如晦暗中出手。当此之时,朝中各党乱斗,僵持不下。司马珂想在暗中做螳螂捕蝉中的黄雀,殊不知她早已被荀殷识破假面,数次利用。局面被搅得愈发浑浊。

    谢如晦本无意牵扯进朝堂争端。可荀殷素来无所谓局中人的意愿,他吃准了司马珂对谢如晦的执着,做局之时自然不会放过谢如晦这个明晃晃的诱饵。

    纵然谢如晦行事随心,性情宽和,却并不是个委曲求全的性子,看不见尽头的明枪暗箭显然不在她的容忍范围之内。就此长达数年的交锋开始持续。

    直至最终,接连不断的阴差阳错劈头盖脸落下,局面朝着失控的方向滑落。司马珂那超脱凡人力所能及的系统功能实在叫人捉摸不透,防不胜防。谢如晦与荀殷皆失手于此。

    谢如晦心知败局已定,坦然奔赴火海,不愿苟且余生。

    至于荀殷……

    谢如晦并不知晓荀殷的结局。

    她对于荀殷最后的印象,便是那道在两人穷途末路,如笼中困兽之时,与她约定后远去的萧瑟背影。她不知他会去往何方,只是凝望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隐入曦光,随后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踏上自己的归途。

    两人自此永隔一方。

    ……

    谢如晦回到外厅,厅中只余下了正望向窗外沉思的荀殷,王崇之已然不知去向。她将干燥的衣物递给荀殷,不欲与他多言。

    荀殷手捧衣物,不方便作揖,只得稍稍欠身道谢:“方才未来得及多言,仆颖川荀氏子弟,单名殷,见过师姐。”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荀殷靠这一招行走四方,鲜有失手。谢如晦自然也不是例外。

    她回礼作揖,客套道:“我姓谢,单名一个翳字,家世不足为道,便不说出来让你见笑了。陋室清苦,左右两间厢房都未有人住,小师弟自便。”

    谢如晦说罢欲转身离去,这师弟出现得蹊跷,她一时拿不准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昔日的敌手。况且纵观上一世诸般境遇,她这位小师弟那传闻中刑克六亲的煞星命格,实在是……

    名不虚传。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