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红衣

    日影西斜,太极殿外的廊庑上日光不减反增。

    晏青瓷放下沉甸甸的大锦匣,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稍微活动了一下双腿,抱起大锦匣继续安静的站着。

    这时一个面生的內侍从殿内走出来,躬身一礼,道:“传陛下口谕,殿主等错地方了,请去御前陛见值房。”

    晏青瓷一抿唇,少顷,只得问道:“敢问这位内官,值房在何处?”

    內侍往廊庑尽头一指,“就在那拐角处,凡等着陛见之臣都在那里等着叫名,殿主竟不知吗?”

    晏青瓷苦笑,心想,原来谢懿之从前的确在细节处对她偏宠了。

    这会儿,她意志坚定的说要后退一步只做臣子,谢懿之就收回偏宠,这是应有之事。既然做出了选择,走到底就是了。

    于是,道谢后,抱着大锦匣径自走进了值房。

    值房并不大,一眼望到底,左右两边各摆了六把椅子,配了四张茶几,彼时,五把椅子上都坐了人,只右末一把椅子是空的,晏青瓷不管旁人怎么看她,径自坐了上去。

    值房大臣自从看见她来就都安静了,伸手到盘子里拿点心吃的停了手,喝茶的没顾得上往下咽,闭目养神的睁开了眼,唯独白泽卫指挥使果毅侯顾延业在一诧后,开口让服侍在侧的內侍给晏青瓷上了一杯茶。

    “神龙殿主,日安。”

    晏青瓷蹲身把大锦匣放在脚踏上,听得顾延业竟主动和她打招呼,心里暖意流过,直起腰来就对他福身一礼,含笑道:“果毅侯,日安。”

    顾延业起身,拱手还礼,便不再言语。

    晏青瓷亦安静下来,瞧见茶几上有花朵形状的软糕,就自顾自的拿起便吃。

    顾延业瞥见,以茶杯掩唇,微微一笑。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有內侍来宣,“果毅侯,陛下召见。”

    顾延业起身去了。

    晏青瓷目送他离开,又继续喝茶吃糕点。

    不知不觉,值房等候陛见的人换了一批,晏青瓷也等到了第二个主动和她打招呼的人——魏国公常世用。

    打完招呼,常世用还没把椅子坐热就被宣召走了。

    晏青瓷也不急,反正肚子吃饱了,就继续等待,直等到天黑,她困倦的打哈欠,环顾左右也没有适合躺着的地方,只得偷偷揉揉屁股继续坐着,但也实在维持不了端正的坐姿,就豁出去,挪挪脚踏坐在上面,上半个身子趴在了椅面上,闭眼小憩。

    侍灯的內侍拿着烛剪剪了灯花,重又罩上绢纱水仙罩子,没一会儿,昏暗下去的值房又亮堂了许多。

    柳藏莺进来看到的就是晏青瓷趴伏在椅面上可怜的样子,连忙上前,轻轻的推一推,柔声的喊道:“主子,陛下宣召,主子醒醒、主子。”

    晏青瓷睁开惺忪睡眼,看清是柳藏莺,连忙站起来就道:“终于轮到我了,铃兰玉兰在咱们自己殿里等急了吧。嗳,怎么是你来?你还兼着这边的职务不成?”

    “师父让我来的。”柳藏莺说着话把大锦匣抱了起来。

    晏青瓷顿时了然,抬脚便往太极殿的方向去。

    柳藏莺连忙道:“陛下在昭阳殿,主子随奴往这边走。”

    一听要去昭阳殿,晏青瓷就抿了下嘴唇,低喃道:“昭阳殿就昭阳殿。”

    却不是在谢懿之经常用膳的前殿,而是后殿。

    到了门口,柳藏莺把大锦匣还给晏青瓷,低声道:“主子,只能您自己进去。”

    晏青瓷还能如何,点点头,自己走了进去,一回头眼睁睁看着他还把殿门关上了。

    晏青瓷禁不住就吞咽了下口水,心里慌乱又隐隐期待。

    雕花窗半开,风从外头吹进来,把垂落的白纱暗纹帐帘吹的飘逸如水在缓慢的流动。

    灯色明媚,她不自觉便循着若隐若现的梨花香,拂弄着似流水的白纱往里面走去。

    忽有白纱遮眼,当她拿开时便见纱帘后露出一片红衣,她往前走了两步,便看见谢懿之正躺在一张乌木榻上小憩,着一袭红亵衣,半敞开胸膛,那红便把他雪白的肤色衬的越发靡颜腻理。

    青丝铺散在枕上,头上插着一支莲叶墨玉簪,美目闭着,红唇雪肤,那张脸看起来竟多了两分乖,比之他睁眼睨人清冷孤傲的样子,此时的谢懿之竟令她怦然心动,热血上涌,她看着他润泽的唇怎么都挪不开眼去。

    她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的欲,她想要扑上去吻他,在他身上纵情肆意,彻夜荒唐。

    就在这时,谢懿之睁开了眼,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

    一刹那,所有的情涛欲浪都退却了,她眸色清明,微微歪头,调侃道:“不曾想陛下竟也有这样的一面,这一袭红亵衣很衬陛下。”

    蓦的,谢懿之眸中微露怒色,飞速起身,拿了衣架上的白绫暗纹交领衫就套在了身上,并系上了衣带。

    晏青瓷垂首,嘴角微翘。

    “朕知道你在笑!”

    晏青瓷听出了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意思,顿时不敢再撩拨,赶忙去想谢懿之的坏处,可是,竟然一时想不到,满脑子都是他迷人贴心的地方。

    却,她果然笑不出来了,眼睛酸涩了起来。

    气氛一时凝涩。

    谢懿之坐回榻上,冷着脸道:“滋味如何?”

    晏青瓷借着揉眼睛的姿势揉散已形成的泪滴,微微抬头,道:“我们神龙殿目前来说,只是给陛下挣了一点小钱,和六部六科督察院那些朝中重要部门相比,自然没那么重要,事有轻重缓急,他们排在神龙殿前面得陛下召见,都是应有之义。”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晏青瓷悄悄扯起衣襟兜住大锦匣,赶忙道:“臣又为陛下挣得黄金万两,请笑纳。”

    谢懿之看着她的小动作,死盯着她,咬住了后牙槽。

    晏青瓷见他不语,周身却往外散发冷意,就赶忙跪下道:“臣这里还带来一份新的计划书,望请陛下批准。”

    说着话,把大锦匣放在地上,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资料本,两手托起,恭敬呈上。

    谢懿之看着她微微发颤的手臂,脸上越发含冰带怒,一把接过扔在榻上,道:“那日朕说错了,你不是恃宠生娇,你是倚仗着几分才能生出了骄狂,以为凭你满口胡诌的神仙入梦,神仙弟子身份就能拿捏朕,胁迫朕,是否?!”

    晏青瓷满心无力,“陛下认为是那就是吧。”

    一句话堵的谢懿之心口疼,他死死盯着她,却见她玉容花面,唇□□人,却是一副敷衍无赖的样子,顿时气的脑子都发懵。

    于是一把捞起箍在怀里,狠揉一通,使她满头珠翠叮当乱响。

    晏青瓷任他施为,面露讥嘲,哪怕呼吸已是紊乱,仍旧不改心志。

    谢懿之蓦的捂住了晏青瓷的一双眼,红着眼眶,咬牙切齿,“你满嘴里说爱,朕竟上了你的当!”

    晏青瓷听懂了,心中一痛,流下泪来,克制着想要伸出去抱着他的手,冷静的道:“世人都说,是我晏青瓷蛊媚陛下,在我这里却正正相反,是陛下魅惑了我,令我在有防备的前提下依旧情不自禁爱上陛下,然,此爱虽深,却不能让我放弃自我,放弃自尊,更不能改变我的思想。陛下富有四海,每日处理的是芸芸众生事,更该知道,情爱只是生活的点缀,更甚者情爱虚无缥缈,落实点在于床笫之欢,然床笫之欢会腻,情爱也有消失的那一天。能让我们陪伴一生的,应是相同的思想观念,而现在,陛下仍然觉得我是仗才生骄,妄图拿捏你,胁迫你,到了此时,我对陛下的爱已经在消失之中了。”

    谢懿之蓦的将晏青瓷扔在榻上,自己站起,背过身去,冷冷道:“那你这所谓的爱也真是似薄冰一般,一碰就碎,遇阳就化,不过如此。”

    晏青瓷整理衣裙,闻言一顿,泪如雨下,“是啊,我这人自私着呢,更注重自己的感受。陛下亦当如是,很快便富有六宫佳人,挑着自己喜欢的宠幸呗。”

    谢懿之浑身发抖,深吸一口气,回转身拿起榻上资料本,扬声怒喝,“来人,把朕的玺印拿来!”

    殿门外躲着的安福海吓了一跳,连忙吩咐身后的柳藏莺去了。

    不消片刻,尚宝监监正亲自捧着宝盒送了过来,后面跟着一队披甲执锐的亲卫军。

    谢懿之拿着玺印往资料本上一盖,扔到晏青瓷面前就道:“滚吧。”

    晏青瓷捡起,满心触动,诚挚一礼,告辞而去。

    谢懿之背对众人,怒不可遏,“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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