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秦叔尴尬一笑,“这些日子皇上频频召见侯爷,想来就该是为了罗小姐。”

    文承没吭声。

    秦叔:“侯爷是心里不痛快?”

    “没有,”文承说,说完又觉得嘴皮子很累,平白无故地瞪了秦叔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叔一把年纪胡子都发白了,还要被文承这样防备,心里直呼冤枉和无语,恳切道:“老奴是担心皇上催得这样紧,是不是有别的用意。”

    文承这才收回目光,冷漠道:“自然是有。”

    “恕老奴愚钝,不知皇上是什么用意?”

    文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似乎是想打开窗看看庭院里的桃花,不知为何手抬起一半又放下了,折回到博古书架边拿起一本史经随手翻了两页,不紧不慢道:“为了四殿下。”

    文承手中翻着页,嗤笑道:“帝王之术,可怜可笑。”

    秦叔冷汗直冒:“侯爷是说,陛下对您和罗小姐的亲事催得紧,是想为四殿下……”

    三位皇子里,皇上最中意的既不是二殿下朱鉴,也不是静安王朱悯,而是四殿下朱昭。可朱昭的年岁太小,一旦皇室之争迭起,凭罗府眼下的背景,能否自我保全都未可知。

    三四年前李氏冒赈案中罗府被牵连,是皇上亲手将最疼爱的小儿子推到如此窘困无依的境地。

    “太子一落,皇上膝下的三位皇子必然会不安分。四殿下还小,母妃那势毫无依傍,若真斗起来毫无胜算。”

    文承眼中不掺杂一丝情感,寂寂道:“绛衣侯府背靠的是旧公主府,否则你以为文府诸位为何视我为深仇大恨的死敌?”

    皇权贵戚,争来夺去,无非如此。

    秦叔心疼他,“侯爷。”

    “公主死前被人欺骗利用,死后依旧要沦为皇家之争的工具,”文承笑了笑,笑意没达眼底,“这京城、皇宫,每一寸地,每一块砖瓦都脏透了。”

    秦叔想起什么,道:“那罗小姐远从岭南赶回来,也是为贵妃和四殿下?”

    文承放下书,“我说过,罗少知是个聪明人。”

    秦叔神色稍有动容,他年岁大,脾气古板,一直觉得罗少知跳脱不端,没有半分世家小姐的样子,没想到这位艳情闻名京城的落难小姐,背后竟有这样的胆识与眼界。

    秦叔看了文承一眼,忽地想到一件事,“京中有关侯爷和罗小姐的风言风语传了这么多年,侯爷既没否认也出面没澄清过,是不是……也想着稍稍帮衬罗府和四殿下?”

    文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秦叔心中了然,释怀了,“玉妍小姐的喜事不远了,侯爷可要挑个日子回去看看?”

    文承不在意道:“文府的人应当不太想见到我,从库房里挑两件东西送过去,就说我病着,不方便外出。”

    秦叔:“是。”

    “还有一件事。”

    秦叔折回来,“侯爷请说。”

    文承犹豫了片刻,挣扎道:“罢了,明日我亲自去,免得你吓着她。”

    啊??

    文承甩了甩手,示意他下去,秦叔满头雾水地走了。

    *

    因着文承不请自来一趟,消息传到宫里,罗少知第二天就被贵妃召进了云宁宫。

    前几天贵妃还为那子虚乌有的“出家”一事把罗少知骂了个狗血淋头,今儿见着罗少知,眼睛笑成了弯弯明月,亲热得紧。

    罗少知生怕她又错听了某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特地问了一嘴,贵妃便道,她正和皇上商量着挑选个适宜的日子,要把罗少知和文承的亲事定下。

    “这么着急?”罗少知结巴了。

    贵妃瞧着桌上的一对庚帖嗔怪道:“本宫还不是为了你,前些天你闹的那一出宫里头都传遍了,要是再拖延,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罗府的笑话。”

    她既提到罗府,罗少知不好再说些什么,揪着锦帕心情复杂地坐在一边。

    贵妃轻柔地将她的手牵过来,柔声道:“别怕,有姑母在。皇上已答应,等你和文承的日子一定下就立刻追封兄长一品吴国公,出嫁时你便是国公府的女儿,姑母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逝者已矣,追封得再尊贵又有什么意义。

    罗少知勉强地笑笑,暗中捏了把汗。

    她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为贵妃和四殿下考虑,皇上此番追封恐怕不是为了她,而是为四殿下。

    可文承呢?他若知道自己的婚事被人摆弄利用会作何反应?

    “娘娘,”罗少知忐忑地问,“这事侯爷他知道吗?”

    贵妃捂嘴轻轻一笑,“昨儿皇上就召他进宫了,这孩子耍了这么久的小性子,总算是想开了。”

    贵妃揶揄道:“昨日他不是还去见了你吗?”

    罗少知脸蛋扑红。

    贵妃:“追封的圣旨想来月末就会到府上,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府里歇着,养养精神,等着好消息上门。”

    “娘娘,”云宁宫的婢女在外头柔声道,“清妃娘娘来了。”

    罗少知起身欲先行离开,被贵妃拦下,道:“今日本宫约了清妃一同去御花园赏花,你回京这么久还没面见过诸宫的各位娘娘,不如跟着一同前去吧。”

    宫里的妃嫔娘娘们,罗少知能记得不多,贵妃说了她不好推辞,乖巧应下。

    清妃之前代为照养过四殿下,素闻她性格安静,不喜与诸宫的娘娘们走动来往,罗少知四年前侥幸在宫宴上见过她一面,乃是冰雪似的冷美人。

    几年过去,清妃容貌丝毫没有变化,气质比从前更加沉稳清冷,身边只跟来一个随身侍女,手中端着一方精致的镶金楠木盒子。

    罗少知行完礼后,清妃颔首,身侧的侍女就笑容满面地将拿盒子端过来。

    清妃:“听闻表小姐今日在云宁宫,本宫特地准备了一点薄礼带过来。东西没有贵妃宫里的好,还望表小姐莫见怪。”

    宫里的东西哪有不好的道理,罗少知接过见面礼谢恩,贵妃在一旁招呼她打开来看看,罗少知应声打开,盒子里是一对点翠华胜,典雅精致,一眼便知不是俗物。

    罗少知又谢了便恩,把首饰交由贵妃宫里的婢女暂先收下,回去时再捎上。

    今日天气晴好,御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旺盛,入目姹紫嫣红。

    两宫之主在首,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宫女太监,慢悠悠地在御花园里漫步赏花。

    罗少知跟在贵妃身侧,听她与清妃细声聊起二殿下与文府小姐的婚事,只剩下半个月左右,太常寺那边又忙成陀螺。

    难怪这些日子程之怀没来府上嗑瓜子,敢情是忙得脱不开身了。

    “昭儿昨日还说,许久没见二殿下,他想让二皇兄瞧瞧他新学的字呢。”

    清妃眼角流露出笑意,“四殿下聪明好学,最让人省心……”

    罗少知听着两人对话稍有些意外,对比亲生的二殿下,清妃娘娘看上去喜欢四殿下居多。

    午时贵妃要陪皇上用膳,罗少知离宫回了罗宅,用完午膳后原想着小憩一会儿,飞飞匆匆忙进屋,道侯爷又又又来了。

    巴掌大的宅子,多一两个人就嫌挤,文承来得也忒勤快了点。

    罗少知坐在镜台前抱怨:“他怎么又来了?”

    说完,一抬手,往脑袋上左右插了一股漂亮对簪,娇娇甜甜地到前厅去迎客。

    不过今天文承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位从宫里请来的老太医,说是杏林传奇、女科圣手,在宫里当了几十年的差,从未有过差错,文承特地请他来给罗少知瞧瞧身子。

    “你昨日不是身体不适?”文承从未有过这样好的耐心,“听话,让太医给你看看。”

    罗少知怀疑他是不是在耍自己。

    女科圣手,想也知道这位老太医是看什么的。

    她只是手腕被抓了点痕而已,犯得着要惊动宫里的太医?

    还是说,文承觉得她“艳”名在外,身子不干净了,要让太医来探探底……

    “我不看!”

    罗少知恼羞成怒,一甩手,扭头回了卧房,大气特气。

    亏得她还现眼地往头上扎了两股簪,文承这趟是故意羞辱她来了!

    房门一关,倒栓一插,罗少知把自己关在屋里,气得脑袋疼。

    文承让老太医在前厅等着,又差遣走飞飞和福祥,自己个儿破天荒地守在门口,苦口婆心道:“我那日癔症发作没轻没重,恐伤着你,你再生气也得让太医看看……”

    “我不看!”罗少知坐在屋里拿东西砸门,语气又急又委屈,“文却庭!你这个黑良心的,我这么多年的名声给了谁,你自己不清楚吗?!”

    文承以为她在埋怨自己的名声和清白都被毁了,心里更加歉疚,好声好气道:“都是我的错。”

    他一口气认了许多错,从前的、现在的,不顾身份,一再放低姿态。

    若是昔日的罗少知,年轻气盛,一定将这些道歉当做耳旁风,不气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但今非昔比,当下的罗少知心软耳根子更软,文承乍一温柔,蒙得她晕头转向,什么脾气都没了。

    几个来回后,罗少知走到门边,委委屈屈地说:“我又没逼着你娶我,你犯得着让太医上门来羞辱我吗?”

    羞辱?

    文承清奇的脑回路自洽,“张太医做了几十年的差事,嘴巴严实,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谁管他透不透露了!”

    罗少知愤懑,“你这样看待我,不就是在折辱我吗?!”

    文承皱了皱眉,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但惦记着罗少知的身子没有反驳,罗少知说什么他便应什么,耐心奇佳,“好,都依你,那让张太医看看你的手臂,昨日你不是说手和胳膊疼?”

    “……”

    “吱呀”一声,门总算开了。

    罗少知站在屋内,脸上因动怒生出的潮红还没褪下。

    文承想着要不要再多劝一两句,罗少知别别扭扭地将伤着的那只手递过来,小声道:“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伤痕……侯爷你自己看一眼不就好了?”

    说完,她脸颊变得更红,抿着唇低下头,不好意思与文承对视。

    这样说,文承或许就不会逼她去看什么杏林传奇、女科圣手了……

    罗少知含羞带涩,眼神躲躲闪闪,从头到尾羞得仿佛要烧起来,文承心中一动,情不自禁道:“那怎么行,我又不是大夫,又不会治病。”

    罗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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