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京郊,金灵寺。

    罗少知在小和尚的带领下走到后院禅房,在天井下静静等候。

    后山幽静,禅房坐落在山脚下,间或飞掠过细鸣的鸟雀。

    等了小会儿,小和尚从禅房中走出,将一方小盒交给罗少知,“这是施主几年前遗落在金灵寺的物件。”

    “多谢。”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罗少知没印象,当年她在金灵寺斋戒只待了没几天,离开时的行李是飞飞收拾的。

    小和尚走后,她把盒子打开,里头是一个香囊。

    这香囊有些眼熟,但罗少知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时,飞飞急急忙忙地从对面的青苔小道上跑过来,大喊小姐,罗少知下意识将香囊藏进袖里,拿着木盒问,“怎么了?”

    飞飞上气不接下气,“福、福祥来了!”

    “福祥?”罗少知一惊,“那侯爷也来了?”

    “侯爷没来,只福祥一个人来的。”

    罗少知放下心,莫名地还有些失望,在心底默默骂了自己一句现眼,把木盒塞进飞飞手里,“清明刚过,福祥或许是来上香的,你只当没看见他吧。”

    “不是,”飞飞着急,“福祥说他是来接您的!”

    “接我?”

    罗少知的表情当场就凝固了。

    飞飞猛点头。

    罗少知懵懵地问:“为何要来接我?”

    飞飞:“福祥说,是侯爷命他来接您的,侯爷早上听闻您和王妃一齐来的金灵寺,回去若还乘王府的车驾恐有不便……”

    “能有什么不便?”罗少知倍感荒唐,“让绛衣侯府的马车送我就很方便了?”

    飞飞也奇怪,“这我就不知道了,福祥说话急匆匆的,也没交代清楚。”

    罗少知皱了皱眉,没再追问,“福祥现在在哪儿?”

    “就在寺外。”

    罗少知刚从易雪衣那儿得知文承身体里或许有十几年积毒,心乱得狠。

    到了寺外,她见福祥牵着绛衣侯府的马车等候在山阶下,想起前几天福祥送信来时求的一番嘱托,让她对文承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心情窘迫复杂,不由朝天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造的都是什么孽!

    飞飞听见她叹气,问:“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王妃还在寺里祈福,你去向她通报一声。”

    “是。”

    飞飞迈着碎步快跑回去。

    罗少知下了山阶,走到福祥身后咳了一声。

    福祥牵马转身,连忙行礼,“罗小姐!”

    罗少知颔首,不确定地问:“侯爷让你来接我?”

    福祥拽着马绳,面上划过几丝犹豫。

    罗少知心头一紧,绷着声问:“可是侯爷出了什么事?”

    “侯爷一切都好,”福祥忙道,“的确是侯爷让小的来接您。”

    罗少知的心落回肚子里,她抬头看了眼天,快傍晚了,“侯爷怎么知道我在金灵寺?”

    “听说静安王妃今日来金灵寺祈福,小姐也跟着一起。”

    “那,”罗少知不自在,“侯爷为何突然……”

    福祥嘴皮子一开一合,蹦出骇然的一句话,“是为小姐和侯爷的婚事。”

    “什、什么婚事?”罗少知结巴了。

    适时,飞飞找王妃身边的侍卫通报完回来了,一下山阶就见罗少知站在绛衣侯府的车驾边上风中凌乱,不由问:“小姐,怎么了?”

    “飞飞姑娘来了,”福祥笑呵呵地说,“我家侯爷和你们家小姐……”

    “侯爷不是让你来接我吗?”

    罗少知打断福祥,脑子稀里糊涂,拉着飞飞上车,“快要天黑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罗少知靠着软垫一句话没说,眉头快皱成了小山丘,飞飞问她好几回都被她心不在焉地敷衍掉。

    罗少知在脑子里飞快地过滤信息,脑袋快烧冒烟儿了。

    福祥说她和文承的婚事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么快宫里头下旨了,莫不是为云宁宫里闹的所谓“出家”那一出?

    不应该啊,要赐婚贵妃不会和她一声招呼不打。

    她一边想着婚事的头尾,同时还担心文承那边,想着文承得到婚召会不会被气疯。

    或者,他让福祥来接自己,就是因为已经发了大怒,要让福祥带自己回去暴打泄恨……

    罗少知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姐,”飞飞担心了一路,快急死了,“怎么了这是,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罗少知撸起袖子活动手腕和筋骨,冷静道:“一会儿在车上等着我。”

    ……

    半个时辰后,马车悠悠地停在绛衣侯府门口。

    福祥马儿还没拽稳,感到身后刮过一阵风,罗少知掀开车帘轻盈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表情凝重严肃,仿佛接下来要去的不是绛衣侯府,而是北漠战场。

    “小、小姐,”福祥呆住,“飞飞姑娘她……”

    罗少知从他身旁经过,“飞飞待在车上。”

    刚从车帘里探出头的飞飞立刻将脑袋缩了回去。

    福祥赶紧跟上罗少知。

    绛衣侯府的抄手回廊曲折蜿蜒,入夜,几进院落各角一盏盏相似的灯笼点亮,环境幽静。

    罗少知气势摆得很足,脸色也表现得十分凶狠,但依旧掩盖不了她是个路痴的事实。

    当她板着脸从同一座高大的假山石后头经过第三次时,福祥终于忍不住道:“小姐,侯爷在内苑。”

    罗少知:“我知道。”

    顿了顿,她回头问:“内苑怎么走?”

    福祥弯腰,“小姐随我来。”

    侯府共分东西南三园,所谓的内苑在东,需过一池六廊。

    罗少知紧随福祥步伐,踏过一道金铺门,蓦然愣了。

    庭院里桃花密密,饶是夜晚,尽收春光。

    游廊与檐下都悬挂着灯笼,福祥避开光,巧声道:“当初修缮侯府时,侯爷命人种下许多桃树,至于其中原由,小的也不清楚。如今春天,桃花开得正好,倒让小的想起了从前小姐常来公主府的日子。”

    罗少知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些花,是侯爷的意思?”

    ……怎么会,文承不是最不喜桃花吗?

    分明,文承总嫌她带来的桃花太拥簇妖娆,花瓣会把他的诗书弄乱,乱了他便不开心,罗少知便要看他的脸色替他收拾书桌。

    “小姐,”福祥领着罗少知在一面古色生香的门阁前停下,“劳您在书房稍等片刻,侯爷应当在卧房里休息,我这就去叫他。”

    “好,有劳。”

    福祥步伐飞快,拐了个弯儿就没影了。

    罗少知站在檐下回望满庭院的桃树,想起过往的罗府内苑也有这样的盛景。

    这是桃花最好的时令,风一吹,花落如粉雪,一寸寸覆盖、布满庭院。

    唯有这时候,少女的心事才能不必遮掩,毫无保留地展露。

    若再这么看下去,她或许会哭出来。

    斯人已逝,斯情已逝。莫要追怀,莫要追怀。

    罗少知闭了闭眼,转身酝酿片刻,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没掌灯。

    檐下不多的光线从门外散落进来,周围十分昏暗。

    罗少知侧目想去找蜡烛,突然听见两扇阁门在身后“啪”地合上,随后腰上蓦地一紧,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地推抵在门边。

    文承温热的气息紧贴在罗少知耳边,轻道:“夫人,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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