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人的感觉常常存在自我欺骗。

    王玉泽并不能把一点模糊的记忆当做是证据,眼下最好的方式就是询问清理尸首的人,尸体埋在哪儿。

    她回首望着澹台奕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带上他。

    不为别的,只为了多一个人,便会多一些想法。

    她道,“我现在对那几个江湖游戏心中存了些疑点,想要去验证一番。不知殿下可愿同我一道。”

    澹台奕点头,“自然是你去哪儿,我便去哪。”

    两人才回书房没多久,便又一道出了门,回到刺史府中。

    王玉泽径直走进书房,招来还在书房中洒扫的小厮问道,“方才收拾尸体的那几人去哪了?”

    小厮停下手中的活计,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们拖着尸体丢去乱葬岗了。”荆州城中无名无姓,没有身份的尸体都会被丢进乱葬岗中,小厮们也只是按照往常的习惯办事。

    有些被主人家打死的奴仆,若是没有人收尸,也是随便一张草席裹着丢进乱葬岗。

    如刺史府这般拥有众多奴仆的宅邸中做工的小厮,也是因此,对乱葬岗格外熟悉。

    王玉泽听了,皱眉心想,尸体的全部堆积在乱葬岗慢慢腐烂,极容易滋生疫病,不论要不要去寻红衣游侠的尸体,乱葬岗总是要处理的。

    “周当。”

    她喊了一声。

    在外面侯着的周当立即窜了进来,刚刚小厮说话,他一直在外面听着,只等王玉泽一声令下,他便去乱葬岗把那尸体搬回来。

    “哎,奴在。”

    王玉泽抬手召他近身来,附耳吩咐道,“你带着几个人,去乱葬岗把尸体找出来。记得,一定在脸上蒙上一层布巾,不可直接吸尸体泛出来的毒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周当解释,尸体堆积可能会产生疫病,只能从脑子里搜搜刮刮,想出些预防的法子。

    “找到尸体后,看看他的下身,有没有那种东西。”

    说着,她的眼神下落,往周当那处示意。

    主仆多年,周当自然明白她的眼神,虽不懂主子的用意,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

    “查看完尸体回来后,换身衣服,将那些衣服脱下来烧了,在去药铺子里开些强身健体的汤药喝。”

    细细嘱咐完后,周当领着命令走了。

    王玉泽又看向一边勤勤恳恳洒扫的小厮,放柔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挠了挠头,道,“奴叫青竹。”

    “青竹倒是个好名字。”王玉泽看向澹台奕,他也赞许地点了点头。她道,“青竹,我嘱咐你去做一件事情。”

    王玉泽接手刺史府后,并未将原先刺史府内的下人一并遣退,拣了些模样伶俐的留在府中继续做事,青竹便是其中之一。

    他脆声答应道,”将军,您说。”

    王玉泽道,“你去寻府内字写的好的,登写两幅告示贴在告示牌上,一幅写的是三日后,我会命焚烧乱葬岗,如有亲人或者要收敛尸首的,特许这三日去乱葬岗找寻尸体回去收敛。第二幅写的是刺史府内召集些会医术的大夫,世家也好,民间也好,通通送到我面前来过目。”

    青竹应了声,忙收拾了洒扫的用具走了。

    书房内只剩他们两人,浓厚的血腥味儿还没处理干净。

    澹台奕道,“你若想要大夫,宫里有的是。为何还在在民间寻找。”

    医术靠的是传承与积累,那民间的医者大多都是骗子。

    王玉泽不赞同道,“殿下定没有听过一句话—高手在民间。古语有云,一山更比一山高,即使有了传承,御医也未必是世上最好的大夫。”

    民间的偏方并非全然无用,把一群医者聚集在一起集思广益,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乱葬岗那事,只当她是多心。

    王玉泽不欲在这刚死了人的屋子里多待,命下人将刺史府内的东西连同书房中的孤本一并搬去王宅,自己随着澹台奕在街道上慢慢行走。

    容颜出众的两人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他们恍然未觉,正大光明地牵着。走到长河街尽头,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尽头处横着一条清澈的长河,上方跨着一座精美的石雕拱桥。

    这座拱桥是荆州城男女互诉衷肠的地方,每到十二月十五月圆,就会有痴情的男女借着圆月瞧瞧来到拱桥两边,若是踏上拱桥,在桥中心相会,便是与对方定下互许终生的约定。

    再有半月便是十二月十五,荆州城已经为这个节日开始准备起来,青灰的石拱桥上缠绕着各种精巧的装饰物,手巧的姑娘早早做好精美的盘花系在装饰物上,等待自己的情郎辨认,拿着绣品登门求亲。

    王玉泽站在桥中央,指着那绣花道,“殿下定然也了解过荆州的习俗,知道这绢花所谓何物如今我与殿下心意相通,也算是殿下的情郎。不如殿下也为我制一朵绢花?”

    她笑着打趣,并未放在心上。

    也就没注意到澹台奕看向绢花时,专注的目光。

    “将军,将军。”  周当带着一队王家兵齐刷刷跑来,软甲碰撞发出沉闷地声响,又一次将过路人移开的视线吸引了回来。

    王玉泽的心神立即被吸引过去,她没有放开澹台奕的手,只在原地站着等待周当过来。

    王家兵直直朝拱桥跑来,沉重庞大的盔甲和腰间的佩剑一个不注意就碰歪街道两旁支起的摊子。一群汉子冒冒失失的,不少女郎从摊子后面冒出一个头来,用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们看。

    紧张的不得了。

    她当即喝道,“其余人停在那里,周当一个人过来。不要碰坏了这桥上的绢花。”话音刚落,王家兵放慢了脚步,王玉泽就看见女郎们松了一口气,向她投来感激的视线。

    周当刚踏上石阶,被她这么一吓,重重抬脚,轻轻落下,轻手轻脚地踮着脚往打拱桥中央走,一路注意着自己有没有碰到绢花。

    小心翼翼走到拱桥中央时,背后已经浸出一身汗。

    走向王玉泽的这段路,明明近在眼前,却让他有种度日如年之感,终于走到拱桥中央,他长舒一口气,讪讪笑着抹去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将军,殿下。我去乱葬岗找了,那个红衣人的尸体上有那种东西。”

    王玉泽拧起眉,突然浮起的线索又突然断在这里。

    周当挠着头,动了动身体,一股恶臭飘散出来。

    王玉泽面不改色,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日暮西沉,昏黄的夕阳在都长长的河面织造出一条金黄色的绸缎,波光粼粼,她望着平缓的河水,神色莫测。

    河底,暗流涌动。

    *

    一连三日,荆州城风平浪静。

    三日之期已到,王玉泽下令烧掉乱葬岗。

    乱葬岗离荆州城不远,通天的火焰几乎染红了荆州城墙的半边天,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自家中走出,茫然地看着这场大火。

    伴随这场大火,王玉泽还下了一条命令。

    凡无亲眷,无人敛尸者,尸首一并交由官府焚毁,并掩埋在远乱葬岗处。

    火烧了一天,在傍晚时渐渐有熄灭的迹象。

    另一则告示贴了三日,毫无动静,王玉泽在书房中思索良久后,招来青竹。自那日嘱咐青竹做事后,她见青竹手脚伶俐,就将他提拔至书房内伺候笔墨,而原本的书童周当,则是苦练武艺,成为王家府兵的一个小队长。

    “青竹,告示张贴已有三日,却没人敢来,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在王玉泽身边待了三日,青竹胆子变大不少,说起话来也不畏畏缩缩,道,“ 将军不知道,这荆州城虽看着大,人却不多。只城中那一间医馆开了数年,若是将军真心想要召集天下名医,不放予过路商人个方便,这样一来,他们也可将消息带出去。”

    “商人走南闯北,没有他们到不了地方。”

    王玉泽眼眸含笑,侧头看向南宫雅问道,“子瑜以为这个主意如何?”

    南宫雅道,“主君既有雄心壮志,又何必拘泥于名医,不如重金许下一道题,广招天下勇士前来,届时若得到三两个人才,也不算亏本。”

    王玉泽轻笑,“善。”

    这日起,晋元国各地悄悄流传起一则消息:说是荆州刺史王玉泽得到一个难题,这难题十分难,她百思不得其解,日思夜想也想不出一个答案。现广招天下能人异士,前来解答。能解出问题者,赏金千两。

    消息传至王玉泽耳中,她淡淡一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了。

    当上刺史的第七天,王玉泽召集全荆州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在王宅商议要事。

    已近正午时分,荆州城的官员还有大半没有到场。

    王玉泽坐在主位上,平静地看着坐在底下官员,来的都是荆州城一些官位低微的官员,她身边的座位一并都是空的。

    日头渐高,她的额头出现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来这荆州城,王玉泽脾起好上不少,若比照从前,她只怕会提刀挨个冲进没来的官员家里,把他们都揪出来。

    她不想在等,开口道,那些人既然不来,便命人拿了他们头上的帽子。这南陵的官既不愿当,便都告老还乡吧。”

    “周当。“

    她轻飘飘地宣布这晴天惊雷的消息,把坐在位子上官员们都吓得一颤。

    ”奴。”周当笑着跳了出来,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王玉泽,“去,带着几个小队,分头去送这些大人们告老还乡,也算全了我们同僚一片的心意。”

    “哎。”周当笑着应声,步履轻快地提剑往外走。

    谢昶廉姗姗来迟,恰好走到堂外,听见王玉泽的这一番话心里一沉,加快步子迈进来道,“ 怀玉,此事可有些不妥。”

    他匆匆说着,没有注意到此刻王玉泽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骨子里,她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并不喜欢别人反驳她的说辞。

    尤其是她刚下完命令一干官员都听着的时候,谢昶廉不仅不支持她,反而踏进这议事厅的第一句话就是反驳。

    这足以让王玉泽感到不快。

    她沉声道,“谢将军来了,青竹,还不快领他入席。”

    青竹诚惶诚恐,忙走到谢昶廉跟前,声轻若蚊呐,“将军这边请。”

    谢昶廉不想为难青竹,定定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与王玉泽对视,片刻后,他移开目光败下阵来,心中发苦。自从来了荆州,他与王玉泽的关系似乎一直都在朝着恶劣的方向奔去。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刚想开口再为那些官员说情,在接触到王玉泽冰冷的视线后,喉咙蓦地被堵住。那股冰冷的视线中掺杂的凶狠和杀意,足以让他想荒原中凶猛,又一心置他于死地的饿狼。

    王玉泽收回视线,并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过多的精力。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是如此。

    她用手指敲动着手臂搭着的扶椅,道,”我花了三天的时间,从上到下来了解荆州城所有的官员官职沉冗,有些本不必设立。今日此举,也有肃清一些蛀虫的想法。”

    王玉泽环视一圈在场的所有官员,“若是在座各位,认为自己有才能的,也可自荐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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