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有恶报

    办公楼的楼顶上,侯小冰坐在边沿上,绝望的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

    “侯小冰!你别冲动!有什么事儿我们下来再说!”

    辅导员刘舒朝楼顶大喊,用力之大就连声音都生生劈了叉。

    “林荔荔来啦!”

    人群中有人大喊。

    寝室里的几个人都玩儿命似的跑来了,林荔荔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把自己憋晕过去,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朝楼顶看去。

    “侯小冰,林荔荔来了,你赶快下来吧!”刘舒又喊道。

    楼顶的侯小冰循声看向了林荔荔,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荔荔,我对不起你!事情是我干的,赵雪瑞给了我一千块钱,让我割了你的琴弦,想让你在全校面前丢脸呜呜呜……”

    侯小冰话音未落,所有人都看向了默默站在角落里的赵雪瑞,赵雪瑞脸色一变,朝着楼顶大喊:“你别胡说!我没让你那么做!”

    “你还不承认!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我干嘛要污蔑你!”侯小冰歇斯底里:“你喜欢陆季,认为林荔荔和你抢陆季,所以你就讨厌她,处处给她下绊子,她连交了三年的入党申请书都被你扔了,到现在她都还是个团员!你嫉妒她优秀,所以叫我去割她的琴弦,好让她搞砸校庆,在所有人面前丢人!”

    “……”林荔荔。

    这下,周围人看赵雪瑞的眼神,从吃惊变成了鄙夷。

    “你、你……”

    “你闭嘴!”赵雪瑞还想说话,却被刘舒严厉制止:“她要是死了,你的大学也就上到头了!”

    一听到“死”这个字,林荔荔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向侯小冰,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喊道:“小冰学姐,是人都会犯错,我原谅你,你下来吧!”

    “荔荔你真好,我这么害你,你还原谅我呜呜呜……”侯小冰哭的更伤心了,“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我赔不起那53万……”

    侯小冰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林荔荔和刘舒面面相觑。

    “刘老师,不就是根琴弦吗?为什么要赔53万?”林荔荔大惊。

    刘舒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害了侯小冰,于是来不及向林荔荔解释,就朝着侯小冰大喊:“侯小冰,没人让你赔53万!”

    “刘老师,你别骗我了……”

    林荔荔紧接着也喊道:“真的学姐,你只用赔琴弦的钱就成!1278元而已!”

    此言一出,侯小冰彻底愣住了。

    “真的学姐,你相信我!”林荔荔说着,拿出手机把她和刘舒的对话截图用钉钉发给了侯小冰。

    侯小冰拿着手机看了半天,终于相信了。

    侯小冰从楼顶走下来的时候,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不用赔那笔“巨款”,忧的是一天之内,她在全校出名了两次。

    辅导员办公室。

    “是是是,主任,这件事怪我没有处理好,我会联系学校心理健康咨询师对侯小冰进行开导,嗯嗯,好的好的……”

    这还是赵雪瑞第一次见刘舒这么点头哈腰的。

    挂断电话后,刘舒生气的把电话往桌子上一扔,半天没说话。

    刘舒不说话,赵雪瑞自然也不敢说话。

    “赵雪瑞,今天的事不管你承不承认,直升保研你都不用指望了。”刘舒揉着眉心,冷冷的说。

    “为什么?!”赵雪瑞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因为侯小冰空口无凭的指控一通?”

    “她真的是空口无凭吗?”刘舒不胜其烦,“赵雪瑞,这件事我也有错,作为辅导员,我不该在别人指控你的时候一心就想着袒护你,以至于让你觉得有恃无恐,可以为所欲为,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单凭侯小冰在楼顶上的几句话,所有人都会认定是你做的,根本不需要调查!”

    赵雪瑞双眼通红,双手不住的颤抖。

    “况且,直升保研也不仅仅靠的是成绩,需要看你的各个方面,就凭今天这一出,你认为系里会在你的保研申请书上签字吗?”

    刘舒挥出致命一拳。

    保不保研,这不是刘舒一个辅导员说了算的事,赵雪瑞听得出来,这是系里的意思。

    一切都完了。

    景山大学校庆晚会刚在卫视转播,林荔荔就接到了爸爸林与之的电话。

    “哟,老林怎么舍得打电话了?”林荔荔看着手机屏幕调侃道。

    “我的乖女儿,你在校庆上表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爸爸妈妈呢?”

    林荔荔一听原来是这事,她在父母眼中一直是一个乖乖女,唯一一次“叛逆”还是高考报志愿,为此还惹了不小的麻烦,现在事情好不容易过去了,她可不想再惹出什么事情来,让苏青玉数落她。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告诉你们。”

    林与之顿了顿,然后义正言辞的说道:“怎么不算是大事?这简直是光宗耀祖的事,咱们祖上还没有人上过电视呢,就连你妈妈也没上过电视哈哈。”

    林荔荔稍有迟疑:“妈妈也知道了吗?”

    “岂止是知道,她还和我一起看你表演了呢!”林与之兴奋的说。

    “那……妈妈有没有说什么?她有没有说我不务正业……”林荔荔在心中打鼓,自己妈妈完全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妈妈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呢?”林与之脱口而出。

    林荔荔心中腹诽,她又不是没说过。

    “你妈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节目结束后,她去房间看了老相册。”林与之语气稍微平静了下来。

    “妈妈是想姥姥了吧?”林荔荔猜想。

    “唉,是啊,看了好久呢。”林与之感叹道。

    林荔荔的姥爷苏启昌在□□中死在了乡下,他死后,苏青玉跟着母亲姬婉茹辗转多地生活,吃了许多苦,苏青玉没有童年生活,有的只是童年阴影,特殊的时代背景和悲惨的童年,让她变成了一个坚硬如磐石的人,她很少笑,就连仅有的一张结婚照,她的表情也是很严肃的。

    在苏青玉的观念里,母亲姬婉茹就是资本主义“遗毒”,她浪漫,爱跳舞,就连食不果腹的时候,那把小提琴也不愿意卖掉,所以苏青玉讨厌那把小提琴,一看见它,就会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这一天,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许多事情,林荔荔的心情也如过山车一样,时好时坏。

    晚上,秦晴出门撩汉,林荔荔就请了王娇和米苏一起吃饭看电影,好镇镇邪气。

    “我去,快看系群,通报批评。”王娇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瞪大双眼划拉着手机。

    林荔荔和米苏闻声也打开手机。

    “速度真快。”米苏不禁感叹。

    “能不快吗?差点闹出人命,我要是系领导,不睡觉也得把这通报发出来。”王娇说道。

    全系通报批评,党内严重警告,两个人。

    林荔荔默不作声的看着手机屏幕。

    “嘿,想啥呢?”王娇的手在林荔荔眼前晃了晃:“事情都解决了还不高兴?”

    真相大白,找到了破坏分子,林荔荔挺高兴的,但一想起来今天侯小冰差点跳楼,这股高兴劲儿就差了许多。

    “你不是说了吗,差点闹出人命,有什么好高兴的。”林荔荔关上手机屏幕,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送进嘴里。

    米苏点点头:“就是,我一想起今天侯小冰坐在楼顶的样子,都吓的什么胃口都没了。”

    “那叫做‘自作自受’,谁叫她干坏事?”王娇愤愤不平,“还害得我们跑了两天找目击证人,腿都快跑断了!”

    说到目击证人,林荔荔愣了一下,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只看了一眼发帖人的头像,还来不及联系发帖人,帖子就被管理员删掉了,想说声谢谢也找不到人。

    林荔荔拿着勺子在自己的汤里搅来搅去,若有所思。

    知道小提琴琴弦被割的事,说明这个人是当天参加校庆的演出人员或工作人员,帮林荔荔却又不表明身份,说明对方不想让林荔荔知道他(她)是谁,不把视频单独发给校方或者林荔荔本人,而是在校论坛上公之于众,当众处刑,说明这个人够狠。

    吃过饭,看过了电影,三个人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女寝室楼旁边的路灯下,陆季坐在花坛边,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陆季学长。”米苏第一个看见陆季的。

    看见陆季,王娇抬手就要打招呼。

    “陆季学长!”

    “别!”

    林荔荔想拦住王娇,却没拦住。

    陆季闻声抬头,然后朝三个人笑着招招手,旋即朝她们走了过来。

    “嗨。”陆季说是给三个人打招呼,其实眼睛就只看着林荔荔。

    林荔荔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若无其事的看向一旁过往的人。

    “啊学长,我们还有事,先回去了。”王娇十分有眼力价儿,说完就拉着米苏直奔寝室门口。

    “诶?你们!”林荔荔想叫住她俩,但她俩跑的是真快,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寝室门口的拐角处。

    “荔荔,我请你喝杯饮料吧。”陆季对林荔荔说。

    林荔荔吃的喝的装了一肚子,哪里还喝的下,但她却点了点头:“好啊,正好我也有话对学长说。”

    学校创业孵化园的饮品店里人很少,只有一个男生埋着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陆季端来一杯橙汁,放在了林荔荔的面前。

    “只有一杯?学长不喝吗?”林荔荔问。

    陆季笑着摇摇头:“太晚了,喝了会水肿。”

    “……”林荔荔眉梢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看向了陆季:“学长这么晚找我,不会是只想请我喝杯橙汁吧?有什么话就说吧,时间也不早了。”

    被林荔荔一眼看穿动机,陆季有一点不好意思,他之所以没有给林荔荔发信息,就是因为上次不欢而散,怕她回绝。

    “荔荔,我是为上次的事情来给你道歉的。”

    陆季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完这句话的,林荔荔能看出来,陆季说出这句话很不容易,作为数学系“天之骄子”的他,大学三年多来一直活在备受瞩目的光环里,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上一次说“抱歉”是在什么时候了吧。

    说实话,今天林荔荔一看见陆季,就想起了上次他俩在操场上的对话,心里就憋气,但现在陆季主动低头,她反倒不好意思再硬气下去,所以态度也软了下来。

    “是因为发生了今天的事,学长才转变态度的吗?”

    林荔荔虽然放缓了语气,但该讲的道理,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清楚。

    陆季点点头:“我不知道原来赵雪瑞是那样的人,所以误会了你。”

    林荔荔闻言,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原来在学长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别人。”

    陆季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林荔荔。

    “学长,我如果相信一个人,绝对是因为我相信这个人本身的人品,而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东西,你用你对赵雪瑞的看法来评判我的人品,对我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贬低!”林荔荔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陆季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没见过这样据理力争的林荔荔。

    “今天事发的时候,学长在现场吗?”林荔荔突然这样问。

    “嗯,我刚好在团支部处理点事情。”陆季点点头。

    很好,既然人在现场,那么也就不用解释那么多了。

    “侯小冰在楼顶说的那些话,学长也都听到了吧?”

    陆季又点点头。

    “我今天想和学长说的是,她们都误会了,我并不喜欢你。”见陆季表情意外,林荔荔接着解释道:“举个例子说吧,就好像追星一样,我对学长就只是崇拜而已,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对什么都不熟悉,学长对我很照顾,我很感激,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陆季愕然。

    “对,仅此而已。”林荔荔表情坦然,“看见学长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难受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也不会时时刻刻想着你,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我想,真正的喜欢,应该不会是这样。”

    陆季沉默了,林荔荔所说的这种感觉,只有过来人才懂。

    “那……我们能不能试一下呢?从现在开始?”陆季豁然抬头,试探性的问。

    林荔荔紧抿着嘴唇不说话,过了许久才说道:“学长,在一起的两个人,三观首先要一致,这样才能步调一致的向前走,其次就是要无条件的相信对方,最后就是要支持对方要做的事,这三点是最基本的要求,学长能够做到吗?”

    陆季又沉默了。

    林荔荔对于陆季的反应并不意外,因为她知道,陆季根本做不到无条件相信她。

    “学长,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即便现在我们在一起了,将来也会争吵,分歧也会越来越大,分手是必然的结局,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开始,彼此留一个好印象,路上遇见了能够笑着打招呼,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也不至于多了一个不想见的人,你说是不是?”

    陆季静静的看着林荔荔说完这段话,她神态自若,平静坦然,倒像是个开导他的过来人。

    陆季嘴角挤出一丝苦笑:“你分析的很对。”

    陆季不得不承认,林荔荔是真的聪明,思维清晰,逻辑分明,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服。

    但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场面有些尴尬。

    “我还要喝橙汁。”林荔荔指了指面前的橙汁,笑着说道:“不如学长先走吧。”

    这是替大家解围的话,陆季当然听得出来。

    “好,时间不早了,你喝完橙汁也赶快回宿舍吧。”

    陆季起身,走到饮品店门口又停下来,想说什么,却最终又没有开口。

    看着陆季的身影消失,林荔荔终于松了口气,就连坐着的姿势都放松很多。

    “唉——”

    一直埋着头睡在一边的男生突然长叹一声,然后伸了伸懒腰,坐直了身子,慵懒的靠在了椅背上。

    林荔荔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朝男生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桌子掀了。

    佐佑身体卸力,整个人窝在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饶有兴味的看着林荔荔。

    “你什么时候醒的?”林荔荔惊问。

    佐佑嘴角勾笑,一双桃花眼狷狂邪魅:“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没睡?”

    “……”林荔荔怒了,她看了一眼门口一直低头扣手机的店员,然后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对佐佑说道:“你怎么又偷听别人讲话?这样很有意思吗?”

    佐佑撇撇嘴,表示无辜:“你这样说我很冤枉啊,怎么叫‘又偷听’呢?每次都是我先你后,如果你说话每次都要叫人回避的话,那以后你最好上街带个锣,边走边敲锣。”

    “你!”林荔荔被佐佑的话气得不轻,根本没心思喝什么橙汁了,“我真是不知道倒了什么血霉,总能遇见你!”

    林荔荔说完,站起身就离开了。

    佐佑不仅不生气,反而开心的晃晃腿,然后走到林荔荔坐过的位置边,拿起那杯没有喝的橙汁,一口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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