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淡淡的，柔柔的，像女儿家身上柔软的绸缎一样，撒在地面上，衬得青云苑格外冷清。
沈离蹲下身把小黑将军抱在怀里，轻轻地柔它的毛发，远远看去，也不知道是人抱狗，还是狗抱人，小黑将军如它主人一样高大，却比那主人温柔得多。
“汪呜……”小黑将军低头蹭了蹭沈离的手。
“还好有你陪我啊，”沈离低低地笑，“他们都去忙了，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帮帮忙？总不能和你一样只在这看院子吧。”
“汪汪……”小黑将军仰起脑袋。
沈离笑嘻嘻点头：“你也赞同我的意见对不对？好狗狗。那就你陪我一起吧。”
“汪！”小黑将军立刻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先去……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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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青云苑的寂静，整个梁都西区今晚闹腾得多。
司空礼带着其中一队人在外搜查，当日会曲宴有座位的百来人，一家一家敲门，这岂是一件容易之事，但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大理寺绝对不能被人看扁，即便不容易也得干。
而大理寺又一次调查会曲宴的消息肯定瞒不住，凶手收到风声，要么逃，要么趁大理寺找出第三人之前动手。
照之前两个案子的凶残程度来看，凶手与死者定是有极大的仇恨，因此逃的可能性不大，说不定还会鱼死网破。
司空礼跑得满身大汗，想回乡光宗耀祖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累死个人，怪不得这么多人想不劳而获，我也好想啊…
不过，之前整天混日子是轻松了，可是现在这样虽累但踏实，而且，离目标越来越近的感觉还真他娘的爽快。
瞧瞧人家沈大佬，小小年纪已有此成就，人家那小身板不比我努力得多？
这样想，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另一边，手下找到谢执，汇报了一个重要消息：“大人，你命我查的有线索了。”
“说。”
“仲习和史大庄以前是同乡，他们都是胡州陶县人。”
仲习的祖籍好查，但是史大庄的费了不少功夫，他不知花了什么心思隐瞒了。
谢执站在暗巷里，神色似乎沉了几分，紧接着他抬头吩咐：“立刻去查，当日会曲宴有多少祖籍是陶县的，或是在陶县待过的。”
“是。”
“先排除当地人，去查参加过会曲宴，又是从外地来的人。”
“是。”
范围终于被缩小，众人舒了半口气。
突然手下想起了什么，告诉谢执：“谢大人，那宜园的祁风，也是陶县人。沈大人，去了宜园。”
谢执闻言，正欲迈出的脚步一顿，立刻转了个方向，拽住马绳一跃而上，急速奔向宜园……
—
宜园。
沈离坐在被溲疏花环绕的亭子里，一绺青丝落在额间，她垂目看着眼前这双修长的手，这手动作轻慢又优雅地提起茶壶，尾指随着茶壶微微倾斜，一丝青筋都不漏。
茶水细流到茶杯，六分满，令人非常舒服的程度，这只手放下茶壶的同时，另一只手端起茶杯，缓缓放在里沈离面前，一套动作令云流水，美得仿若一副画，一副令人挪不开目光的画。
一阵清雅的茶香蔓延开来。
“沈大人，请。”祁风轻轻一笑，一双眼睛深邃得让人看不懂，“沈大人尝尝，我这蒙顶茶可还见得了人？”
沈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香醇甘厚，回甘持久，明明喝过许多次蒙顶茶，可为何觉得祁风冲的这一杯格外的不一样呢？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冲不出这味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景色尤其雅致，喝起来的心境不同，便影响了入口的味道？
“沈大人，如何？”他依旧在笑。
沈离点点头：“祈公子的茶艺诱人，这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祁风低头一笑：“我这儿诱人的，可不止茶香。”
沈离抬头看他。
他自顾自地说：“沈大人来此，可有想问的疑惑，或是想留的人？如果你还没想好，不如听我给您唱一曲？”
沈离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
见她神情犹豫，祁风又道：“沈大人无须客气，能为沈大人唱一曲是祁某的荣幸，更何况，祁某是有私心的。”
“私心？”沈离放下手中的茶杯问。
祁风略抱羞低头：“想请沈大人帮忙出点主意，祁某想唱首曲给谢少卿，但不知他喜欢哪段。”
沈离：“……”
不等她有所反应，祁风起身行礼：“那就有劳沈大人了，我先去后边换件戏服。”
要这么认真吗？随便唱两句不行吗？
赏花品茶，时间倒也不难过，没一会，祁风伴着夜色缓缓走来，他步子很慢，一身衣袍之下，柔软的身段仿若梦幻的雾气，袅袅婷婷，沈离不懂他扮的是什么角儿，只觉得他往那一站，自带气势。
仿佛那院子的一方角落，便是一张台子，台子一搭，便是他一人的世界。
他唱《西厢记》的柔情千万种，唱《春草闯堂》的官场众像，唱《穆桂英挂帅》的家国仇恨豪情万丈。
一时宛转悠扬，一时激昂澎湃，字字句句让人痴醉，水袖一挥，沧海桑田。
是，沈离真真忍不住想给他呐喊一句：唱得好！
而变故就在此时出现──
小黑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祁风面前，突然汪地一声，龇牙咧嘴就扑向他。
祁风啊得一声尖叫，条件反射身手一挡，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脸色全青。
但他反应极快，又迅速起身，朝沈离匆匆伏身行礼，便往后头跑了。
沈离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小黑将军干得好？
她吹了一声哨响，小黑将军屁颠屁颠地回到她身边，又变回了乖乖小奶狗的模样。
片刻之后，祁风换回方才的常服出来，略带怪嗔地看了小黑将军一眼，对沈离说：“沈大人，你这狗太凶了。”
沈离笑着道歉：“祁公子受惊，我方才训它了，沈某向你赔罪。”
祁风摇头：“祁某可担不起沈大人的赔罪，沈大人还未告诉我，应该唱哪首给谢大人听呢？”
“恐怕，谢少卿都不会听。”沈离耸耸肩。他自己说的，听不懂曲儿，怪不得我。
“噗嗤……”祁风低头一笑，“沈大人的心思都不藏藏的吗？太好猜了。”
“嗯？”沈离有些疑惑，我什么心思？
“那日我便看出来了，”祁风深深看了她一眼，“沈大人，你这反应我应该高兴吧，说明我唱得挺好不是吗？说不定谢少卿就爱听我唱了呢？沈大人，不是谢大人不会听，而是你不敢让他听吧。”
沈离这才反应过来，闹了半天，是以为我沈离暗恋谢少卿怕他祁风把谢少卿抢走而吃醋了？？？
不是，真的是他自己说听不懂曲的啊！！！我不过是怕扫了你的兴好心提醒罢了！
不过，她还真有些好奇，如果祁风诚心相邀，谢执会不会听呢？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谢少卿黑着一张脸，风尘仆仆大步走向他们。
沈离能感觉到他此时心情不快，从一进来他就盯着她，待走近了，他上下来回打量着沈离，片刻，他唤了声：“沈离。”
“嗯？”
第一次听这位谢少卿直唤她名字，沈离有些反应不过来。
“来这做甚？”谢执问。
“啊？”沈离道，“我……来喝茶……祁公子泡的蒙顶茶不错，你可要尝尝？”
谢执撇了一眼桌上的茶色：“此茶性冷，不适合你。”
见她还懵着，谢执深吸一口气：“你忘了？上次医师说过的。”
沈离这才想起上次晕倒睡了谢大人的床那事……
“那，你可要听祁公子唱曲？他唱得不错……”
话没说完，谢执一把拽起她就走：“回去了。”
从头到尾，谢执一个眼神都没给祁风。
沈离觉得他有些奇怪，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惦记着案子的事要跟他说，便由着他把她带走。
出了宜园，夜已深，一连几日冷空气入袭，梁都的空气越发干燥起来，入夜凉意更甚，已经开始有了割脸的冷感。
“我怀疑祁风。”
“祁风有问题。”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一顿。
谢执别过头，沈离笑了：“谢大人也发现了？”
“嗯。”谢执把新得的消息告诉她。
沈离把手缩进袖子里，听完之后点头：“谢兄可是找到那第三个拿盒子的人了？”
“找到了。”
“是谁？”
“户部仓部主使钱渝。”
“这三人和祁风一样，都是陶县人？”
“是。”
沈离歪着头看他：“谢兄打算怎么做？”
谢执也看她：“沈大人不是知道？”
“噗嗤……”沈离笑意满满，“那走吧，我要看看，是不是那个祁风。”
谢执：“让小黑跟着你。”
—
又一阵冷风刮过，司空礼和周柳青亲自带人蹲守在钱渝房门外的暗处。
手下来报，宜园动了。
司空礼示意他们：“都机灵着点，别出声，别暴露，成败在此一举，抓到人老子请客！”
这时，天上久违地落了几滴雨，滴落剑身，发出嗒嗒的声音，数张面孔隐于黑暗之中，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蓦然，半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里，大理寺众人握紧手中的剑，雨丝逐渐变成了雨幕，司空礼一个手势，数道身影急速闪过，来人寒光一闪，脸色一变，当机立断转身跳上房顶。
大理寺众差穷追不舍，一时间数道人影穿街过巷，可是没多一会，一柄长剑横在那人眼前，离喉咙不多一寸，司空礼厉声一斥：“还跑？”
这人没再挣扎，垂下手中的剑，转身看着他们。
周柳青看清眼前人，眉头一皱：
“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