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胡说……你胡说……”
崔文轩再不复往日谦逊有礼的模样,整个人爆怒,举起拳头往前冲,要不是差役按着,他杀了沈离的心都有。
谢执一拍惊堂木,威严之势更甚:“再喧哗就拉出去打!”
沈离一步不退,看着崔文轩:“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何杜巧死时全身赤/果,却能保持完璧之身?而你多年不纳妾,真的只是因为太专情?”
“杜巧生活简单,为人单纯善良,怎会与人结仇?怎会被折磨成那样?后来我又想,或许杜巧根本不认识凶手,只是凶手自己变态呢?于是我调查了崔府所有人。你是刑部尚书的嫡子,风光无限,这样的身世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为何要做出这等禽兽之事,后来我发现,一切来源于你之前有个哥哥。”
崔文轩双眼通红,狠狠地盯着沈离,沈离不避不退:“你的哥哥崔文俊,从小就比你优秀,他长得更似你父亲,又是崔府第一个孩子,可谓是万千宠爱集一身,偏偏无论是文学或者武略都胜你一筹。小时候,你很敬爱哥哥,可是后来,你听到最多的,就是你不行,哥哥的文章被夫子称赞,你的不行,哥哥的武功进步飞速,你不行,哥哥能承爵位,你不行,甚至于,你从小爱慕的女子都被许给了哥哥,那日你问你父亲,既然是娃娃亲,可否让给你,你父亲还说,你不行。对吗?”
沈离语速越发加快:“你那时候绝望又无助,都是同一父母所生,为何偏偏你不行?就因为你投胎比你哥哥晚?不,这不公平,于是你去争,想抢,可是像崔府这样的大家族,注重礼教规矩,重重礼数之下,你毫无办法,一面被压得喘不过气,一面又不甘心,于是,你动了杀心。”
沈离说到这,扫了一眼崔府众人,观察着他们的反应,继而又道:“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崔文俊,你以为一切都能是你一个人的了,你可以继承父亲的爵位,你可以娶心爱的女子,可是在这个时候,你崩溃的发现自己那里不行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就在这个时候,你意识到,你还有个弟弟……”
“你是个读书人,自然懂得什么是风水轮流转,什么是天道有轮回,苍天绕过谁,于是你怕了,整日惶恐不安,你弟弟也很优秀,长得又像崔文俊,看着你弟弟就像在看你哥哥,忍不住想像是不是你哥哥冤魂索命,亦或者你弟弟是不是也想要夺你的位要你的命。”
“但是你表面温润,实则内心不愿屈服,你不信命,于是偷偷派李永春帮你寻药材,对,李永春从小跟着你,他是你心腹,而不是你表现的那样不过只是个奴才,做这事必须足够隐秘,李永春的确是可靠之人,他找到了四济堂,经常以外出采买的理由去帮你买药,至此,你把秘密瞒得很好。”
“可是,你终究要娶妻,你深爱好不容易夺来的妻子孔宁玉。”
此时,众人的眼神齐齐聚集在孔宁玉身上,每个人都没有从震撼中缓过来,只有崔景鹤,他双手颤抖,脸色如白蜡。
而孔宁玉本人,虚弱得靠在身旁的婢女身上泪流不止。是啊,一个高门贵族女子嫁给身患残疾的男人,还要替他死死隐瞒着,不能生儿育女,何其悲惨。
沈离继续说:“杜巧呢?又何其无辜,她只不过是长了一张神似你妻子孔宁玉的脸而已。”
周柳青在一旁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云娘的脸,是啊,他曾数次被云娘的美貌震住,那糙汉王正,不也是甘愿为了这张脸一搏吗?当时只顾着惊叹了,现在再看看孔宁玉的脸,的确是有几分神似,虽说气质大不相同,但依照云娘的脸不难想像得出,十三岁的杜巧与孔宁玉的幼时应该更加像。
这就够了,对于疯子一样的崔文轩,足够刺激了。
沈离再次看向崔文轩:“那日,你在街上遇到杜巧,见到那张脸时,你愣了,那时候你在想什么?嗯?你起了歹念,把她连哄带骗地带到南密街,一处你妹妹崔文馨名下的小宅子里,是的,你弑兄疑弟,却与崔文馨兄妹俩的感情很好,因为她是女子,威胁不了你,既不会夺你爵位,也不会夺你妻子,那宅子只是你父亲给崔文馨日后留的嫁妆之一,说到这里,你猜猜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沈离喝了口水,讽刺一笑:“这还得谢谢你,你见大理寺查到杜巧身上,想拉拢谢少卿,就像你拉拢知府替你篡改杜巧的尸格报告一样。”
“但是谢大人是谁?当今圣上看中左相,高门之子岂是一个小小知府能比的,更何况,你知道谢府与崔府在政见上持对立,你心里清楚得很,普通的小恩小惠我们谢大人肯定看不上,那就只有联姻,让两家人成为共同体,还有什么比这样更让人放心的吗?于是你去求了你妹妹,她答应你了。崔文轩,兄弟你恨也就罢了,连从小对你敬重有加的亲妹妹都要算计吗?崔文馨被你洗脑,四处打听谢少卿的事,外人看来,谢少卿一表人才,英英玉立,是你崔府女儿动了心,所以直接抬上嫁妆上门求婚也不足为奇。”
“你们崔府家大业大,崔尚书对儿子严厉,却是个疼女儿的父亲,早早备下各种产业给她当嫁妆,南密街那一处最不起眼,因此你没留心所以不知道,但是那嫁妆礼单,是因为你才会送进大理寺,而被我看到了。崔文轩,现在你能体会到什么是苍天绕过谁了吗?”
沈离冷笑一声:“说回杜巧吧,你把她带到宅子之后,心里压抑的邪念越来越旺盛,烧得你几近失去理智,你无数次心里恨,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就你不行?你震怒,你失去了理智,你把这一切都发泄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可是你无论怎么试,不行就是不行,于是,你恼羞成怒掐死了杜巧。”
一旁的云娘颤抖着听到这,嚎啕大哭,直接扑到崔文轩身上,用尽一个女人所有的力量捶打他:“你个禽兽,她才十三岁,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把我妹妹还给我,还给我啊……”
此时此刻,在坐的人久久发不出声音,崔府男眷们再没了那满面愤恨的气势,女眷们再也不敢哭泣出声,想到杜巧,或许是同为女子能共情,一个个忍不住唏嘘不已。
沈离冷冷道:“崔文轩,我问你,一个堂堂男儿以何立世?是娶了多少妻妾还是床上有多勇猛?爵位也好,名利钱财也罢,为何不能靠自己挣?文人手中一支笔,武将手中一把刀,江河山川,家国天下,哪一样不能争出一番天地?不举又怎样?是,对于男子来说,这的确是灾难,可人生岂有处处如意,再怎样也不能丢掉人性,更何况,你这病本就源于心病,若你不是处处计较,心胸狭义,怎会因小时候的阴影得这种病?退一步说,庙堂以外还有江湖,即便榜上无名,脚下却有路,你选哪一条不好?”
此时,崔文轩却笑了,笑得张狂,仿若无人般毫无形象地大笑。
待他笑够了,缓缓起身,看着沈离:“精彩啊沈大人,崔某佩服你编故事的能力,不如,你也听我一说?”
“我确实有兄长,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兄长是溺水而亡,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与兄长自幼兄友弟恭,更不是什么秘密,不但如此,在府里我与弟弟妹妹感情也很好,我不明白沈大人为何做此污蔑,意图挑拨我们的关系,刚刚我一琢磨,突然明白了。”
他不怀好意地笑:“如沈大人所说,崔谢两家确实政见不同,但这关你什么事呢?后来我一想,谢大人与洛州沈府有婚约,据说那沈小姐天姿国色,二人早已过了可成婚的年龄,为何至今不完婚?莫非,谢大人钟意的是沈大人你?”
他这话一出,众人表情裂开。
周柳青的表情可是精彩了,他整个没反应过来,什么鬼?老谢和老沈?
这简直天方夜谭,你崔文轩为了脱罪可真是脑洞大开啊,别人不知道,我周柳青可是清楚得很,他俩人不成仇敌就不错了好吧。
端坐正位的谢执更是赫然而怒,拍案而起……
可崔文轩却没停下来:“大人别急啊,莫非被我说中了?其实这断袖之情在我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既然两情相悦,何不坦诚呢?沈大人如此针锋相对,想必也是为了谢少卿?而谢少卿呢,呵呵,我说怎么沈大人扮乞丐那日,谢少卿为了护着沈大人如此拼命。此等深情真是令人感动啊。”
“再者,沈大人非要攻击我那里,是看准了我无可奈何?不过,我可以证明,沈大人错了。”
“哦?你如何证明?难不成准备现场脱/裤子?”沈离不慌不忙道,实际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你不认罪就不认罪吧,胡说八道什么?谢执这么一本正经的人被你如此编排,以后还怎么好好的做同僚?
崔文轩可顾不得沈离想什么,他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沈离,一字一句说道:
“我娘子孔氏,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