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
“沈兄……沈兄……”周柳青趴在沈离的门板上不停地叫她起床，不胜其烦，“沈兄快起来了……”
前一晚看卷宗到半夜的沈离睁眼第一刻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朋友没法做了，必须绝交，还得是割席断交。
她叹了口气起身，胡乱绑住头发，牙都没漱就去开门，一脸无奈地说：“周兄，你可知人在前一天劳累过头第二天一早就被吵醒是什么感觉？”
周柳青咧嘴一笑：“什么感觉？”
“想死。”
“别死别死，此刻院子里有谢兄的热闹看，死了可就看不到了！”
沈离一抬眼来了点兴致：“哦？什么热闹？”
说话间就被周柳青拉出房门，待她看清院子里的场景，不由得一愣。
“这是——”沈离突然意识到什么，“送礼？”
周柳青深深地点点头：“这可不是一般的送礼，沈兄你瞧。”
除了地上摆放的一箱箱礼品，还有崔府的管家立在院子中间，手中拿着一张长长的红色礼单开始念：“谢大人，除了这些，另有我们崔府之后准备的嫁妆清单，包含菊瓣翡翠茶盅一套，紫檀八仙纹立柜一台，双鸾菱花铜镜妆匣一台，乌木鎏金宝象拔步床一张……”
“别念了。”谢执此刻的脸黑得堪比灶台上的锅底，“谢某不收礼，此处乃大理寺，容不得尔等妄为。”
管家眉眼弯弯，温和一笑：“谢大人误会了，我等怎敢对大理寺不敬，这是崔府备下的嫁妆，男婚女嫁乃常礼，不是贿赂。”
嫁妆？沈离瞪大眼睛看着周柳青，周柳青眨眨眼点点头，嗯，就是这个意思，震惊吧？神奇吧？够热闹吧？
这……嫁妆怎么搬出了下聘的架势？这是要嫁女儿还是要娶女婿？？
沈离学着周柳青冲他眨眼。
周柳青立马意会，挑挑眉，怎样，我们谢大人够吃香够走俏吧？
沈离：“……”
你家谢大人是货物是吧，还走俏，沈离噗嗤一笑。
周柳青见她这么乐，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着沈离，虽然我看你沈大人也是个人物，可我与老谢可是刎颈之交，你巴不得谢沈两家联姻不成的小心思被我看得透透的，接下来一定会尽力促成老谢改娶她人，然后自己趁虚而入。
沈离这边毫不知情，今天这日子甚是怪哉，一大早什么都没做呢，她跟周柳青友谊的小船已经摇摇欲翻了。
“周兄，我俩关注点是不是偏了？”沈离回屋洗漱，周柳青害怕谢执那张黑脸也跟来，站在门口没进去：“哪里偏了？”
沈离在水盆前一边刷牙一边说：“崔府为何在这个节骨眼来提亲？梁都之事沈某不熟，还得仰仗周兄解惑。”
“这事怪就怪在这，别看崔景鹤那日笑呵呵的，其实谢崔两家没什么来往，之前也没听说有结亲之意，不过也说不定，你是不知道这梁都有多少女儿家想嫁给老谢。”
“这我相信。”沈离说。
“只是，崔府今日这番举动实在是奇怪，”周柳青若有所思道，“按风俗，应当是男方上门提亲，然后再过三书六礼，就算是女方先有意，也是先私下与男方知会一声，他们崔家今日是直接把嫁妆搬了一半来，崔家小娘子是有多着急嫁给老谢啊？或许是顾忌着谢沈两家的婚约，我估计左相还不知道这事，要不然这礼应该直接抬去谢府才是。”
“周兄，听你这么说，倒像是崔府逼婚上门，有意思。”沈离眼眸精光一闪，想起什么一般轻笑出声，“看来那本《狐妖驭夫传》在梁都也流行啊。”
“什──什么妖？”周柳青愣了。
沈离耸耸肩：“这么好看的话本你竟然不知？”
周柳青眼前一亮，有好本子？刎颈之交算个啥，沈大人才是我的莫逆之友啊。友谊的小船变脸真快。
沈离从屏风后露出侧脸，笑道：“那书中，讲述了一只美艳狐妖下山求人心的故事，上古时期，狐有成仙的，也有成妖的，有一只狐妖心怀不甘，不想当妖想成仙，听高人说如果能得到捉妖人之心，吃下去便可化仙，于是她看中了一名法力高强的捉妖少年，高人告诉她，这世上没有男子能抗拒美人，于是她便扮作美人屡次求欢，一会装街头偶遇，一会扮柔弱被欺负，使尽浑身解数，少年竟不为所动。而小狐妖却自己动了心，想嫁给少年。”
“沮丧之下，狐妖再次求助高人，高人告诉她一个秘方，说是使了这招，那男人就会对你言听计从了。”
周柳青瞪大眼睛：“定是什么邪术，沈兄快快道来，以后遇到我好赶紧跑。”
沈离大笑，说道：“周兄猜的没错，那高人说，因果循环自有其定律，顺势而为方是正道。你硬要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就是逆势而为，要想成功就得一切反其道而行之，他既不愿下聘娶你，你下聘娶他便是。小狐妖很惊讶，直接去他家下聘他就愿意了？这怎么听都不可能。高人告诉她，只要在聘礼里装上狐妖血制的铜镜一把，让那少年看到就能成事，只要不在他面前现狐狸真形，他永远都是你的。”
周柳青抖了抖身子：“沈兄，你还是别──你还是继续说吧，后来呢？”
沈离故作神秘地一笑：“后来还真成了，捉妖少年娶了美艳小狐妖，并且对她言听计从，这事传遍方圆十里，竟引来许多女子求见，这些女子来的目的都一样，就是向小狐妖求这一驭夫之术。小狐妖被人追捧，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于是不惜用自己的狐狸血帮助那些女子，可是，随着血用的越来越多，小狐妖变得虚弱，她感到自己快撑不住人形了。”
“于是，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法力不足化回狐狸，从此跟捉妖少年一刀两断，另一条，就是吃了他的心，他死，她成仙。”
这时，沈离身后突然出现一把熟悉又冰冷的声音：“沈大人会怎么选？”
沈离被吓一跳，回头见门口的人变成了他谢大公子，而周柳青在一旁正努力给她使眼色……
沈离尴尬一笑，连忙行礼：“谢兄怎么有空到我屋里来啊？这──我还没收拾，屋里有点乱──”
谢执淡淡撇了她屋内一眼，忍不住皱眉：“我找柳青。”
“哈，那你们忙，你们忙……恭送谢少卿。”沈离叉手又回一礼。
早知道这人会来，我就不讲什么美艳小狐妖了……
“谢某以为，沈大人有大才，想来话本里那高人定是唬不了你。”谢执负手而去，留下一个不咸不淡的背影。
沈离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嘲讽我说话噎人呗。
周柳青疑惑地嗯一声，小声在谢执耳边问：“你的意思是沈大人是那美艳小狐妖？”
谢执背脊一僵，步伐却没停，只不过加快了速度。
周柳青则走的不情不愿，还没听到美艳小狐妖最后怎么选呢，真是的。
—
“纵观整尸，几无并全，四肢难辨，多为木铁锤或踢伤，头皮几处脱落，五官红肿，最严重之处乃尸体之腿内侧，近乎溃烂，致命伤乃颈部窒息而亡……”
晌午，沈离边回想仵作汇报的尸格，边走在大街上，由于太专注一个没留意差点撞到路边小摊，一个手臂及时把她捞回，沈离回头一看，笑了：“多谢谢兄再次相救。”
“看路。”谢执依旧惜字如金，沈离也习以为常，转头问一旁的周柳青：“二位这是要去哪？”
周柳青又开始给沈离打眼色，一面又装作没什么重要事似的回答：“我们正要去崔府。”
沈离一怔，这是要去……成亲还是去打架？
不过也就这么一想，她当然知道谢执不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事情，可是上午人崔府直接到大理寺逼婚，这会他们又要去崔府，这是为了──
沈离一脸疑惑地看着周柳青。
周柳青带着一副沈兄你劝劝他的样子说：“这不，得去查杜巧遇害那日李永春的行踪，所以得再去崔府。”
哦，我懂，沈离立马心领神会，转头对谢执说道：“谢大人，崔府还是我去吧。”
谢执看着她，不说话。
沈离解释：“崔府这婚求得蹊跷，昨日我们刚审了云娘，牵出她妹妹杜巧，还推测神秘男子有可能是崔府之人，今日崔府管家就如此大阵仗来大理寺求……来行贿，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我们崔府有嫌疑？谢兄，你认为刑部尚书崔景鹤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愚蠢吗？”
谢执若有所思。
沈离继续说：“方才我在想杜巧的死因，死时全身无遮挡衣物，尸身被虐得几乎无一完好之处，却依旧是处子之身，不像李永春做出来的事，这事还得劳烦谢兄费心去查查，而崔府还是我去的好，若是你这时候去了，肯定会惹出不快，我知你不在乎，可是在朝为官的不止你，还有左相。”
谢执看着沈离，最终点点头：“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别这么客气哈。”沈离笑得眯起双眼。
“沈大人，”谢执想起什么又道，“崔景鹤可不是什么愚蠢之人，他只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罢了。”
沈离点点头，与他们告辞。
周柳青撇撇嘴，还没问沈兄，那美艳小狐妖怎么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