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祁风磕了个头,慢慢起身,脸上闪过一丝苦楚的浅笑,说:“大人们,我才是凶手,蜘蛛本就是我养的,祁云发现我做的事之后,想帮我顶罪,才把蜘蛛放到她房间里。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们就会明白了。”

    “陶县临海,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海产颇丰,那几年,许多人因此赚了点钱。有一对恩爱夫妻,男的叫祁志学,女的叫谷燕,他们辛苦奋斗了半辈子,存了些银子,便准备扩大生意,刚好县里有几处好的铺面出售,他俩想买下来,把海产做成种类更丰富的批发零售一条线,当时身上的银子不够了,于是祁志学找到他的多年好友借,以他名下的船和宅子做抵押,并且谈好了利息,双方白纸黑字签定了契书,两年后,连本带利归还。”

    他说到这停下了,房间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这个开头怎么听都是个悲剧的故事,让人有些不忍心听下去。

    祁风继续说:“他们运气很好,敢于推陈出新,两年很快回了本,并赚了不少钱。祁志学很守信用,日子一到,就准备好原定的银两到好友家还钱,好友听到他赚钱的事迹,对他很是一番赞叹,但是他那好友说契书放在旧居还没收拾过来,因他最近刚搬新家,祁志学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并且两人相交多年,也会经常互借银两周转,所以祁志学很信任他这个好友,于是答应先把银子还了,明日再来拿契书,并且没有立下任何字据。”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大人可能猜得出来,”祁风闭了闭眼,“第二天祁志学来到好友家,好友表示,从未收到过他的还款。你们可能会想,他为何轻信他人,如此重要的事情岂能儿戏?”

    祁风垂目嘲讽一笑:“因为还有另外一个见证人在场,借银子的时候见证人在,还银子的时候,祁志学也叫上了见证人,而这见证人跟他俩关系都不错。当下祁志学就震怒,把见证人拉到他好友面前,说他明明已经把钱还清了,还有人一起见证的,谁知,见证人也说,他没见到……”

    “他那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我时常会想到这个问题,可是我无法体会,旁人最多也是一句唏嘘,因为你不是当事人,永远不能体会他的心情。无论如何,他是百口莫辩了,你们应该可以猜到,祁志学的那个所谓的好友,就是史大庄,而那个见证人,就是仲习。”

    “他俩把这笔银子贪了。”

    “祁志学无法接受,于是去报了官,”祁风仰起头,脸上毫无表情,“居高位,却不以百姓为宗,为官有何用?你们猜猜,祁志学报官之后会怎样?”

    祁风一笑,那笑意冷得人心寒:“当初钱渝只是个小小知县,他接到案子之后,倒是第一时间派人去查,只是他很快发现,这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也分辨不出到底谁在说谎,这时,史大庄和仲习私下找到钱渝,三人瓜分了这笔银子,后来公堂之上,祁志学坚持说自己已经还清银两,他描述自己当日找来仲习,用布包裹好银两带到史大庄家的细节,钱渝问仲习是否属实,仲习说──”

    “仲习说祁志学那日的确抱着东西和他去了史大庄的家,可是那布裹的不是银两,仲习当场拿出布包,在公堂上展开给众人看,里面哪有什么银两,全都是红薯。”

    故事讲到这,众人全部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仲习的肚子里为何塞满红薯,而史大庄为何塞满银两了,这其中的深意令人震动不已。

    祁风没停下来:“公堂之上,赫赫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为民请命。这四个字面前,滚了满地的红薯,多么可笑不是吗?好一个为民请命,那史大庄有了这笔钱出去做生意发了大财,仲习有了这笔钱如今成了名伶,而那钱渝,用这笔钱买官,如今成了户部仓部主使,多肥的差事啊?而祁志学呢?”

    “他家破人亡,只留下我们兄妹俩逃亡。各位大人,一副凡人骨,是否就活该被如此作践呢?古人曰,法不阿贵,绳不饶曲,若当真如此,我和祁云怎会在这里?”

    故事讲完,审讯堂内鸦雀无声,司空礼一时觉得头都大了,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他无法想像,如果他是那祁志学会怎样,明明自己是含冤的那个,却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甚至赔上了命,而害人的呢?拿着这笔含血的财,赚钱的赚钱,升官的升官,如果说罪有应得,那谁有罪?又应得了什么?

    如果是他,看着亲人含冤而死,仇人却快活逍遥,也会豁出性命复仇吗?

    杀人固然不对,错者无需辩,而在这个案子里,祁风是对的吗?

    孰对孰错,自古以来就有冤案难断,这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沈离突然想起今晚听他唱的那首《春草闯堂》,好一句“嘴巴上老少无欺,满肚皮公平交易。”唱的人满腹苦涩,引得听者一句深叹:世道不公,人心难测啊!

    只是……

    “祁公子,我相信不是你妹妹祁云杀的人,”沈离说道,“并不是因为你讲的故事多么动容,而是因为今晚我试探过你们兄妹,冲茶的时候,你先是用右手端茶壶,接着用左手把茶杯端给我,你故意混淆试听,因为你知道大理寺查案的本事,我们在还原犯罪现场的时候的确发现凶手是左撇子的可能性很大,第一次你注意左右手都用,可是后来有几次,你冲着冲着就浑然不觉变成左手。”

    “而后来唱曲的是你妹妹祁云,在我家小黑将军扑过去的时候,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抬起右手挡在前面,跌倒的时候也是右手第一个撑住地面,她没控制好的一声尖叫是女声,人在紧急情况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

    “当然,这只是佐证,最重要的一点,史大庄出事时,大理寺的人盯着宜园呢,当时你有不在场证明,但那人是祁云不是你,所以不在场的是她,你俩很像,但也不是完全分不出,一开始我们手下的确被蒙蔽了,但现在他已经认得出了,毕竟他盯了你们好久,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不过,你一个人办不到这么多事。”沈离起身看着他,“你的仇人有三个,一个是梁都名伶,一个是富商,一个是官,凭你自己一人,根本做不到杀了这样三个人,于是你想到仲习,他原本是个乡下最普通的戏子,赚不了多少钱,却还要被人低看一等,但是他分到那笔钱之后,来到梁都,包装自己成了名,你发现他追随者很多,其中不乏名流贵女,这的确是个好方法,能够让你接触到这梁都的富贵层,于是你效仿他也在梁都立住脚。”

    “你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很快的,凭着这张脸你的追随者越来越多,你在这群人里挑出你要的人,组成另一个秘密组织,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呢?我猜应该叫溲疏花?这种你种了满园的白色小花,还有另一个别称,叫巨骨花,因此你们组织的衣服上绣着骨头纹,带毒的盒子也有骨头纹,对吧?”

    “接下来,你就给这些人洗脑,首先是仲习的夫人柳心眉,你得知仲习赌博家暴,柳心眉过得很苦,让她把你当成精神寄托,听你唱曲犹如一道让她发泄的口子。你告诉她,杀了仲习,继承他的遗产,还她自由的下半生,让她不必再遭受苦难。她视你为精神寄托,救命稻草,当然会同意。”

    “柳心眉事先知道守夜下人会去偷偷私会,她故意选在这一天,你让她在会曲宴后把毒蛛藏在特制的画卷里,并放到仲习房间,并让她引导仲习打开,待仲习中毒倒地时,你在柳心眉的安排下进入房间,让他睁着眼睛看你复仇,把红薯塞进他的肚子让他后悔。后来,她还帮你处理染了血的帕巾,对吗?”

    沈离慢慢来回走动:“紧接着是史大庄,害死你父母之后,他一方面享受金钱带来的快乐,一方面遭受内心的折磨,所以他建高塔,自己住在塔顶,摆着十八罗汉自欺欺人,甚至做了许多善事妄想洗清罪孽,而他也是最难杀的一个,因为你利用会曲宴让他拿到盒子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让他当天就打开,因为第一晚你要去杀仲习,那么,你怎么让他在第二天晚上打开呢?你用同样的方法给他妻子白滟洗了脑,让她帮你?”

    祁风点点头:“是的。”

    沈离停下脚步,眼含犀利,斩钉截铁地说:“不对!”

    她目光微动,视线一寸不差地盯着祁风,说:“祁公子,你在维护着谁?”

    司空礼瞪大眼睛,什么?这他妈还有个别人??

    案子很清楚了啊,就是这个祁风利用自己的优势蛊惑别人的妻子帮他杀人复仇,不就是这么个事吗?

    司空礼看向沈离的眼光充满了不可思议,沈大佬是不是又看出什么我等凡人看不懂的细节?

    没等他想出个道道,突然手下请求进殿,带着一个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各位大人,仓部主使钱渝死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