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假扮太子被拆穿后》

    云旎/文

    第1章

    御书房内,赵泓正在小憩。

    伏月天气热,外头的知了声吵人得很,赵泓闭眼憩了半天,眼见着就要睡着了,一旁拿着蒲扇给他扇风的严公公小心翼翼说了句:“陛下,宋太师带着太子殿下来了。”

    赵泓睁眼,带着困意的眼里杂了几分不耐和迷茫。

    不耐是因着被人扰了清梦,迷茫的是竟有人会带太子来见他。

    太子身体不好,年幼时几度踏入鬼门关,这事儿在朝廷乃至整个大昱都不是秘密。

    长子出世便夭折,将近中年好容易盼来了一双儿女,却是难养大的病秧子,赵泓心里十分不好受,寻了个道士,才知原是自己的命格太盛,孩子们年纪小,受不住。

    有道是王不见王,为了能让帝国的正统得以延续,赵泓不得不舍了亲情。

    于是十三年来,他几乎不与皇子们谋面。

    便是如今孩子大了,道士说可以见了,赵泓还是处处谨慎,生怕自己的命格压了太子,断了赵氏的血脉。

    赵泓命人抬来了屏风,大门虚掩,他与太子隔门相见。

    隔着两道屏障,赵泓见着门外那道跪得笔直的瘦小身影,心里没有点触动是假的。

    都长这么大了啊。他想。

    赵泓感到几分酸楚,上次他抱着他的时候,明明才只有两个手掌大。

    但赵泓不与太子说话,只望向一旁的太师宋文,“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元正惹先生生气了?”

    宋文跪伏在地,声音激昂,语气悲愤,“陛下,老臣惶恐!”

    宋文五十好几的年龄了,他父亲宋少保是先帝之师,在朝中极具声望。

    宋文本人年少时给先帝当过伴读,后又辅佐过赵泓,算起来也是赵泓的长辈。

    他这一跪,惊得赵泓差点要亲自去扶人。

    跪着的小太子是个懂礼法的,知道哪怕是帝王,也受不起师长这么大的礼,忙挪到宋文旁边,颤巍巍地要拉他起来。

    赵泓瞬间感到有些欣慰。

    大昱的储君,就当是这般尊师重道知礼节的。

    然而被小太子拉扯的宋文并不如此想,他跪在地上岿然不动,额头着地,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已然视死如归。

    堂堂太子,国之储君,竟然偷偷跑去那种龌龊地方玩物丧志!

    莫说还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十三岁娃娃,便是到了三十岁,干出这种事儿,也是会叫世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宋文是个保守的读书人,向来对这种事感到不齿。

    自己的学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了这等大错,他难辞其咎,今天便是触了天威要砍他这颗脑袋,太子这事儿也必须处理妥善。

    毕竟是储君,将来的天子,江山社稷都系于他一人。

    宋文身为太子之师,对教导太子走上正道一事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

    于是,不管小太子如何拉拽,宋文都纹丝不动,一副要慷慨就义的模样。

    小太子顿时有些慌了,不但没把这老骨头从地上拉拽起来,自己还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呲牙咧嘴的,却又咬紧嘴唇不敢出声。

    赵泓终于忍不住皱眉,“元正?”

    严公公立马示意一旁的太监去扶,生怕摔坏了这位小祖宗。

    然而太子却一把推开了来人,扑进宋文怀里,“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救救我,”抱着宋文的太子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求助,“若是父皇知晓我假扮成皇兄溜出宫去玩,我一定会没命的!”

    声音娇软清脆,虽都带了稚气,却与太子的声音全然不同。

    宋文愣了一瞬,有些茫然地看向“太子”,神色顿时从惊讶转为惊恐。

    他把“太子”拉开,睁大眼睛盯着瞧。

    太子有个胞妹,封号永悦,与太子是一胎双生,因是元月初一天光乍破时落的地,于是一个唤作元正,一个唤作曦迎。

    两人相差不过几个时辰,模样生得极为相似,幼年时穿着一样的衣服压根分辨不出谁是谁。

    便是如今二人长大了,不熟之人乍一看时,也是极容易认错兄妹两个的。

    宋文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如年轻时候,凑近了瞧许久也瞧不出分别来。

    幸好先前太子亲口告诉了他分别兄妹二人的方法。

    便是,妹妹左眼眼角处生了颗桃花痣,哥哥没有。

    宋文握着太子的肩,盯着她左眼眼角处瞧了许久,终于确认了这个令他头皮发麻的事实。

    虽然经过了遮盖,但宋文还是看见了那颗隐隐浮现的桃花痣。

    宋文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幸好赵曦迎拼命扶着,才没让他当场晕厥过去。

    确认了这个更为可怕的事实之后,宋文终于还是顺着赵曦迎,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后背被冷汗浸湿。

    他知永悦公主生性骄纵,又因随着太后在皇城之外住了几年,养成了洒脱烂漫的天性,回宫约束了两年都不怎守规矩。

    可宋文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公主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女扮男装溜去宫外,还跑到那种腌臜地方抛头露脸。

    公主巧借男儿身违背宫禁已是大罪,何况借的是太子身份,闯出这样大的祸来,宋文光是粗略想想,便觉得两眼一抹黑。

    可到底公主的事不归他管,宋文也不想淌这后宫的浑水,更得罪不起温皇后和她背后的温家,索性来了个态度大转弯,只冲赵泓哭诉:“回陛下的话,太子……太子他不听教诲,老臣尚在书房与他授课,他……他却视老臣于无物,自顾自地跑到外边去捉蝴蝶去了。”

    宋文涕泗横流,“老臣自知才疏学浅,太子不服老臣,也是情理之中。太师一职,老臣恐不能胜任,还请陛下……另请高人吧!”

    辞官,他必须马上辞官。现在走,起码还能得个善终,保全他宋家的清白名声。

    而不明真相的赵泓想,宋文毕竟是个本分的读书人,骨子里难免清高,为着这么点看起来无关痛痒的小事闹到御书房来倒也在情理之中,况且,当中定然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毕竟太子虽不是他亲自教导,可赵泓经常听人说起,元正是个好孩子,温文尔雅知礼节,又孝顺长辈,断然做不出这般荒唐的事情来,定是心气儿高的宋文夸大事实了。

    可饶是内心偏袒自己的孩子,明面儿上的面子还是要给到的。

    于是赵泓低斥了一声:“荒唐!”

    赵曦迎心里明白得很,父皇内心对兄长一直有所亏欠,这么大点儿的事,顶多也就面子上说几句,不会真的如何,只要宋文自己不揪着不放,这事儿很快就会过去了。

    于是她很配合,“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低着头委屈巴巴,好似知晓自己是犯了天大的错,楚楚可怜的模样叫旁的人瞧见了,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你身为太子,国之储君,朕请了朕的老师亲自来给你上课,你就、你就偷跑出去捉蝴蝶了?那御花园里满树的知了蛐蛐成天叫唤,吵得朕一天到晚也睡不好觉,你怎么不去抓几只给朕出出气?”

    赵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愤怒,以免叫人误以为他是个无底线溺爱孩子的君主,斥责太子的同时还不忘捧一下宋文。

    “你知道宋太师,他在京城是怎么个地位吗?全天下多少读书人,削尖了脑袋挤破头地想跟着宋太师念书,你倒好,捉蝴蝶?真是给朕长脸!”

    赵曦迎和宋文两个低着头不说话,前者是怕露馅不敢说,后者是心虚不敢说。

    只有严公公在赵泓发完火后劝了几句“保重龙体”。

    赵泓顺着严公公给的台阶平息了怒火,顺势问了句:“最近的功课,念到哪儿了?”

    赵曦迎扯了宋文一下,宋文赶紧说:“回陛下,念到《中庸》了。”

    “《礼记》都念完了?”

    “回陛下,上个月就念完了。”

    赵泓有些不悦,“朕问他话,你倒是抢着答了。”

    宋文立刻低头不语。

    不过赵泓没把这当回事儿,只琢磨着太子大约是知错了心虚罢,况且这命格相冲的事儿也没个定性,兴许孩子听了些风言风语,刻意避讳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赵泓便也不追问,只说了句:“上个月就念完了,这尊师之道、君子之德是一点没学到啊。”

    明面上是责问太子,实际上是暗点宋文。

    毕竟赵泓认为元正是个好苗子,是大昱的将来,这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

    他从小知规矩喜读书,偏生到宋文手里犯了错,定然不是元正的问题。

    宋文听出来了,下意识想驳斥几句,想到一旁的人是公主,又生生闭了嘴。

    赵泓想了想,觉得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

    对于赵泓来说,只要不是烧杀抢掠为祸百姓,又或是作风荒淫沉迷女色,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历朝历代有多少君王因一个“色”字断送了江山,这是赵泓绝不准许在自己的子孙身上发生的。

    他斟酌片刻,想了个不痛不痒的惩罚:“回去把《礼记》抄一遍,《中庸》抄三遍,抄完之前不许见外人。”

    “……”

    没人回应,赵泓眉头皱起,“哑巴了?”

    “……是。”赵曦迎挤着嗓子,努力让自己声儿听起来粗一些。

    赵泓听出不对,“你嗓子怎么了?”

    赵曦迎掩唇咳了两声,“近来的天忽冷忽热,有些着凉罢了。父皇别担心,太医都看过了,不碍事的。”

    听了这话,赵泓顿时心疼,同时对宋文又多了几分怨怼,心想这好好的孩子让他带成这个样子,身子骨本来就差,偏生还要为着这么点小事受累,跪了这样久。

    赵泓本有些不放心,想叫太医来瞧瞧。

    但最后又作罢,只摆了摆手,“起来吧,回去记得好好给宋太师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儿朕罚你,只是让你长个记性,先生若是不能消气,罚你抄个千遍万遍也是合理的,不许埋怨也不许有异议,明白吗?”

    “明白。”赵曦迎默默在心里补了句,反正罚抄的是哥哥。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文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想着这辞官的事儿必须得赶紧提上日程。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朝赵泓行礼,“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赵曦迎也赶紧起身,口齿含糊道:“儿臣告退。”

    一老一少手拉着手,正准备溜之大吉。

    “陛下,”这时御书房外,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止了二人的去路,还未见得其人,便听得其掷地有声地说道:“太子殿下所犯之事有失储君之德,这般惩罚,是不是太轻了些?”

    话音落,便见门外一道青色身影逆光而立,身姿挺拔,一手负于身后,仿若一棵屹立于山巅的青松,傲然俯视众生。

    他平稳入殿,径自路过一旁的宋文和赵曦迎,于御前止步,谦卑躬身,“望陛下明察秋毫,妥善惩处,以正明德。”

    赵泓瞧着这突然冒出来的青年,茫然了一瞬,想起来这是宰相裴延松家的二公子,十七岁科举高中探花,如今正在御史台任职。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裴御史,刚上任没几天,就写折子参了好些个官员。

    不论品级,也不论与裴家是否有往来,一律依公论处,半点不讲情面。

    就连裴延松亲自出面也不好使,父子二人经常闹不和。

    大昱这些年,朝堂上拉帮结派的情况很严重,宗室之间明争暗斗的现象层出不穷,为自己谋福利的人越来越多,说真话、干实事的人越来越少。

    尤其是官宦世家的子弟,多半是循着父辈的利益办事。

    突然出来这么个不讲私情不结党派还不畏权势的青年,赵泓是十分高兴的,大昱正需要这样刚正的青年。

    可回想裴晏礼刚刚说的话,赵泓脸上的神情有些凝固,不太确认地问道:“裴御史方才说……有失储君之德?”

    莫说是赵泓,一旁的严公公听了,也觉得惶恐。

    太子失德这种话,那可不能随便说的,说出来,便是对皇上立的储君有意见,往大了想,便是对皇帝有意见。

    眼看着赵泓的脸色不好看了,严公公脑子飞速地转,正要开口说几句解围的话。

    就见宋文已经气冲冲走进来,指着青年的鼻子大骂出声:“尔等竖子!小小御史,竟敢公然质询陛下、质疑太子么!”

    “御史台有监察之责、严纪纲之任,太子犯了错,为何质询不得?”

    青年个头高,面对长辈的问责依旧不卑不亢,甚至在气场上压过宋文一头。

    赵曦迎顿觉不好,她没想到除了舅舅和宋太师,竟还有另一人知晓了今日之事。

    她自己闯的祸,若只是单罚她一人便也罢了。

    可眼下事实若被揭穿,不但太子哥哥和宋太师要遭罪,还可能会连累到舅舅和母后,这是赵曦迎绝不想要看到的局面。

    赵曦迎试图阻止,但青年的威压让她下意识有些惧怕。

    好似他是那定夺人世生死的天神般,手握生杀大权,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手里握着她的命门,一念可叫她生,也可置她于深渊中万劫不复。

    青年平稳出声,语速不疾不徐。

    “身为太师,太子做错了事,前辈本有失察之过、纠错之责,可宋大人缘何包庇太子、欺瞒圣上?”

    宋文顿时大惊失色,“什么?”

    赵曦迎也吓懵了,她抬起头,于慌乱中静静注视着那绿衣青年,听他一字一句——

    “宋大人难道没与陛下说么?太子殿下此番捉蝴蝶,并不是在东宫的花园,而是在杨楼街的醉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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