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上去吧。”

    黎安微微仰着头，看着霍玉书和冉玲珑携手将牌匾抬起来，挂到了最显眼的位置。牌匾上是出自黎安之手的四个烫金大字——“方玉女校”。

    六部尚书还有其余官员也参加了挂牌仪式，但神色各异。

    礼部的吴尚书最没心没肺，笑得那叫一个春风满面。他亲自将系着红绸子的教师工作牌发给一个个新上任的女老师，还亲切和蔼地祝愿她们工作顺利。

    这些女老师大部分都是参加了异能联赛的女子，被公主邀请来刚建成的女校担任老师，待遇和寻常书院刚上任的先生一样。女老师们都经过了一阵子的培训，最终考核优秀的人还被公主亲自表彰，她们的家人也跟着沾光。

    保守的世家大族看不上让女人抛头露面的工作，还在观望。而一些小家族则很是心动，想着男子的赛道太过拥挤，干脆将家中女子送出去，反正教教女孩子也还算安全和体面。

    因此，不少小家族的女子纷纷应聘女校的老师。公主举办了笔试和面试，只选拔了头七名。没选上的女子也不气馁，因为公主说之后还会有二次选拔。她们继续努力学习教学知识，等着下次一举考上。读书自习室每日天不亮就有大批人在外等候开门，米芽将开新自习室提上了日程。

    这些落选的年轻女子今日也来看女校的挂牌仪式。她们遥遥地站在最外边，瞧着高大结实的新建筑，很是艳羡那些被选上的人。

    “只希望今年还有二次选拔。要是今年考不上，我爹说明年就必须开始相看定下来了。”

    自己背着书包的年轻女子叹了一口气。她的同伴轻轻搂了她一下，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两人的处境都相差无几，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日没夜地备考了。

    “其实……”

    同伴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小声说起来。

    “我后来又研究了一下招聘要求。除了异能课老师，还收生活老师和专业技能老师，不过待遇要差一些，但总归是包食宿的。听说像木匠、印刷工还有厨师都会去女校授课。我们可以多准备一下，不光考异能科，也要去试试技术科，这样多一条出路。”

    “对！”

    两双眼睛亮晶晶的，冒出兴奋的光彩。

    “你学了那么多年的画，还仿照罗浮画了时兴的漫画，可以去当书画老师。至于我……我好像只有女红拿得出手一些，也不知道选不选得上……”

    女子说着说着又泄气了。同伴拍了拍她，让她振作起来。

    “你姥姥家可是小有名气的绣坊，你送给我的香囊再精细不过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女子笑着点点头，开始考虑到时候准备些什么绣件去应聘。

    仪式前排，围着的那群官员也在窃窃私语，不过大部分说的都算不上什么好话。

    “真是伤风败俗。那个小人，整日腆着个脸，公主说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回竟然把女人请来做先生了！真是百年来闻所未闻的荒唐滑稽事！”

    “就是，那群女人心思浮动起来，真是难搞！我家那不孝女也说要去应聘，她都定亲了怎么还能出去呢？真是愁死我了。”

    地上的落叶被他们的脚踩得稀碎。背地里已经被骂得猪狗不如的吴尚书此时仍然亳无察觉。

    吴尚书发工作牌发到最后，才觉得有点奇怪。

    “这牌子少了吧？曼娘还没来呢，她许是路上耽搁了，她马上就来的，你再去拿个牌子。”

    晋级最终十强队伍的吴曼娘自然也收到了公主的邀请——来女校做个水系的初级老师。

    吴尚书就管着全京城的大小书院，女校如今也有一半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水系老师这个工作令他很是满意，他家曼娘只要一上任，有他在自然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找茬，余生都会过得安全美满又顺遂。也因此，吴尚书格外支持女校的开办，还费劲唾沫去户部那里批下来了不少好东西。

    然而，吴曼娘似乎有了别的安排。

    黎安瞧着吴尚书那样，就知道吴曼娘多半是先斩后奏了。

    “吴尚书等等吧，曼娘拒绝了老师的工作，去了她更喜欢的岗位。她应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才没提前告诉你。”

    吴尚书一下子就噎住了，内心惊慌不已，却又不能当着公主的面发疯。他只好讪笑了几下，就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别人，赶紧奔家里去了。

    回去一问，他才知道吴曼娘早上出去过后，根本都还没回来。吴尚书左等右等，茶都喝了好几壶，还是心急如焚。他干脆熟门熟路地跑去了编辑部的新工作室。

    印刷厂落成后，米芽就陆陆续续把原来那个工作室里的东西都挪过去了。编辑们正好也觉得原来的地方太小了些，就渐渐从米芽那里接手了工作室，在门口挂了“火花报编辑部”的牌匾。

    火花报现在每期的广告版面都十分火热，赞助商也多得数不胜数。编辑们拿着一大笔钱除了跟印刷厂谈了更多的订单，又招了不少新的小编，还把编辑部装修了一遍。现在的编辑部里还专门请了门房和厨子。

    门房认得经常来送点心和水果的吴尚书，直接请他进来。吴尚书以为吴曼娘肯定是不喜欢学校的束缚，想要继续和朋友们继续待在编辑部。

    算了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他看着整洁的青瓦院子，微微发神。庭院里的丝瓜架子下还放着胖大的水缸，里面有几尾红锦鲤在慢慢游动。他觉着现在这群女孩子的日子过得也挺舒坦的。

    吴尚书的一腔怒火和惊惶消散成了云烟。

    金思巧迎出来的时候，吴尚书准备寒暄几句就回去。

    “我就是路过，就不进去坐了。你等会儿回去顺带跟曼娘带句话吧，就说家里今晚上做了她爱吃的辣子鸡，让她记得早点回去吃饭。”

    金思巧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曼娘现在没在编辑部……”

    吴尚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哦，又出去采访了是吧？她就是闲不住。没事没事，明儿让她给你们带些桃子来，今日庄子那儿刚送来的，嘎嘣脆！”

    吴尚书笑起来。大门一开，好几个背着采访包的小编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匆匆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钻进房间里去了。

    “你们招了挺多人的啊，带头那个小姑娘我记得还是曼娘之前带的后辈呢，现在她都开始带新人了啊！”

    吴尚书觉得很是新奇。

    “是，小闻现在是新闻版块的主笔。她的同期们基本上现在也都成了其余版块的负责人了。”

    金思巧觑着吴尚书的神色，见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吴曼娘果然没有告诉他。

    “后生可畏啊！”

    感叹的同时，吴尚书也有些疑惑：“新人都成主笔了，那你们原来的那些编辑呢？”

    “蕴莲被冉女官邀请去了工部，现在每日忙着画测绘图。芳菲最近家里有些纠纷要处理，过几日才回来。我还是更想留在编辑部，现在接手了主编的位置。至于曼娘……”

    金思巧顿了一下，觉得不应该自己来说。

    “曼娘今晚应该会自己告诉您的。”

    “所以……曼娘现在不在编辑部了？”

    吴尚书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了，根本听不到周围人的呼唤。

    金思巧在后边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离开。她的助理陈璋希在旁边等了好久，终于找到机会上来汇报消息。

    “主编，钦天监已经把最近的天气预测送过来了。还有就是户部那边的方农官说想推广一下新开发的曲犁，想问下我们有没有版面。”

    方农官就是方公儒，联赛后被招去了农事属。听说他发明了不少得用的农具，很是被上官器重。

    火花报现在也有官方的赞助，自然不管怎样都得给重要政令腾出版面来。金思巧马上翻出手札，扫了几页赞助的项目，快速挑出了一个势力和名气最小的。

    “这条的版面撤了，延后到下期。等会儿你准备一下礼物，给这家送去，就说下期一定给他们留个好位置。”

    截稿日将近，编辑部的灯一直点到深夜。

    国霖卫的马车踩着夜色，停到白虎大街边。吴曼娘身手矫健地跳下车，刚一站稳就接了两个从车上扔下来的大包袱。

    “队服早就给你备好了，软甲也在里面，明儿记得装备上。”

    老七招招手，就准备让车夫往前走。他忽然想起什么，瞬间扭头盯了吴曼娘一眼，比了个划脖子的手势。

    “敢当着老大的面迟到你就死定了！”

    “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嘛！”

    吴曼娘张嘴大喊，吃了一嘴的灰尘。马儿欢快地跑起来，带着老七跑走了。

    吴曼娘呸了几下，扛着两个大包，往家走去。她熟门熟路地翻墙，正准备爬窗子进去把装备放好，就看见她的房间里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

    吴曼娘吹燃火折子，一照，发现是面无表情的吴尚书。她松了一口气，点燃了烛台。

    “我还以为是小偷呢，怎么也不点个亮啊？”

    吴曼娘把包袱放在了地上，不动声色地踢到了角落。结果满满当当的包袱忽然散开，国霖卫那鲜亮的制服瞬间铺了一地。

    吴曼娘心想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指不定要被骂成什么样子，搞不好还要请家法。

    然而吴曼娘正准备张嘴认错，却发现吴尚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不是吧老吴，怎么还哭了啊？”

    这回换吴曼娘手足无措了。

    吴尚书彻底放声哭嚎起来。

    吴曼娘的头也彻底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