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多年之前,张笑愚一直自诩……严谨些说,是希望自己是阅历丰富,能辨是非,懂得中庸之道。初次同林幼安闲谈之时,她便同林幼安诉过这思想。
可思想是思想,行动为行动。至少在张笑愚这学问不多眼光多少会狭隘的看法里,把二者相结合,或单纯地认为有思想就一定能做到,能做到就一定能想到这种,是更片面的。
不然念过大书的学者们怎么会轻易相信那什么的献祭教。可有些本分生活能辨是非的老百姓实际上连信国最初产生时,那由丹京传来的做主思想都不清楚。
若要解释第二条,大概能说是一年年更迭,大家对这曾经引领了大信百姓的那些深入人心的思想渐渐淡忘了,倒也不是不可以。
“今儿没事儿么九儿?”往日这姑侄二人犟嘴是常事,今日却走在路上相安无话,半晌二人连路上四周围的叫卖或走路的路人都不抬头看。
张笑愚瞧着这气氛多少有些凝重,关心地问了小九一句。
“嗯……没事儿,刚我就到处找师姑来着,”两人间安静半天,突然师姑起了话头,端正地走了半天路的小九终于又控制不住敌同往常一样蹦跳起来,气氛又恢复了她一如既往的活力——刚睡醒时除外——的样子,“这是要先回班子?我刚从班子回来哎~”
“啊?那不先去班子先去哪……我师兄从班子里离开之后每天去哪我都不知道,先去班子里问问吧,实在不行我去找孟岚枫刘木桦这些捧我师兄的吧……”
不说此言啊,张笑愚还真没太过注意,一出此言,便是越往后越心虚,越发现自己好像连师兄那帮迷都赶不上。以前师兄是班主自己干副班时,俩人多少还能因为交流多些相亲近些,自从自己趁乱接班之后,张凤竹开始神出鬼没之后,张笑愚连师兄人影都看不到。
天色正随着四下奔走费着时间的人的时间渐渐暗下去。这位于和楼的张家班占着倒数第二层与顶层两处,再加上一层最中间有一桩张家班的戏台和几排椅子。
光是描述,也略显得这张家班有些奢华,但实际上就是个商楼中租了几个地方的小班子,后台和台子都不在一个楼层。若是说要和映希班那种独占一个院落的标准班子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最顶层的那处半空的阳台,整间装饰色调深且庄重且绿植遍布,与整个和楼简略纯朴的装饰一比对显出格格不入,更有些义楼那金碧辉煌,颇有京中富贵之象。
而这富贵之象如今于大信的诸多建设布置的房屋里,且即便是在京中这个是名正言顺的皇城根下,也纯朴得几乎没有出现,若是出现也并未太多……
因为有一阵朝廷下令严查,信国各个城地方官府都严查因富人铺张浪费或官员贪赃枉法所得,所建造房屋或所用物品。那段时间这件事还让不少即便是有钱有余力去盖好房子的人们也收敛了不少。
至于这好房子该如何定义,这种事情也很难去言明。
据说当时抓了大量贪赃枉法的官员,光是信北州城官就抓进去三四个。而且还据说,信北州城官自信国建立——用信国丹京历法总共才三十六七年——以来总共就六个,这一下直接抓进去四个。
一路上思绪飘得或许有些远。
张笑愚一踏进和楼最高处的,那间曾经她在上面把那做成秘密基地的半露天小间时,心中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到从前。那半露天的窗口艳阳天时常由外部透进来,下雨天时会从外边稍雨,稍得严重时甚至能给屋中绿植盆栽浇一顿水。
当时张笑愚最常做之事便是啦师姐和师兄这二位比较亲近之人来此间看她收藏的杂七杂八的各类石头。就那一堆又是朱砂又是葡萄晶之类的东西。
也是当时,这几乎未有人前来之地常年不定时间地飘来欢声笑语,而这欢声笑语大多都是张笑愚拉着她师姐和师兄二人,不是在上面互相斗嘴,就是展示和讲述自己新鲜的所见所闻之事。
还记得只要是师姐在的时候,张笑愚跟赵师姐就会用大多时间来与笑愚聊些见闻,聊着聊着大多数便会将话题带到特别远的地方,赵师姐还会由所聊给张笑愚讲道理。张笑愚也会很愉快地同她论下去。
而后独留一个没什么学问导致插不进去,即便是有想说的结论,或者相较于两个师妹的争论,实际上更正确的想法什么的,也是因为学问少说不出来。在旁边或是干着急,或是用更简便更易懂的语言跟大家畅聊了。
偌大的和楼在临近黄昏十分依旧热闹非凡,不论来此地以闲情逛市的来人,还是在此常年开铺经营的铺主,都不觉叹一声“好多人啊。”如此。
想起诸多事的张笑愚赶忙拉着小九近乎是小跑……确切来讲应该说疾走地上了几十凳楼梯,心急如焚地越过门槛踏进屋内。
一切如常。
花盆照常地摆着,花盆与花盆尽管距离相差甚远,但繁茂的绿叶会相互缠绕相互依托,木质深红到油光锃亮的柜子和墙壁上的木质色漆都一般无二,有些掉漆的样子使得能看出此处略带些烟火的气息。
说到漆,信国最大最被旁人认可的技术便是漆技术,即便是普通人为朴素的地方添些色彩,也是容易至极。一间当铺铺内就是漆的深木色。听陈迎秋说刚接手这店铺时铺子里全是老木头,喜爱“美”的王谦和在盘下一间当铺之时进行了好大一顿改造。
心想应当独自摸索下这只自己熟悉的地方,小九知道的不多也没有时间给小九讲太多,便转身对小九道,
“去见一下长辈吧,问问长辈们有关师兄。”
话虽这么说,可事到如今张笑愚只能猜到俩情况,一,师兄去外地了估计没跟谁说这事儿,毕竟孟岚枫最近也不怎么提师兄。二就是她跟师兄绝对是“你出去的早我回来的晚,咱俩不得拜街坊——”这种状况。
刚跨进门内,张笑愚一阵不明来由的想法,去想一些毫无用处的故事。
似是有一年,年轻气盛的张笑愚“当”得一声破门而入,气喘吁吁地坐在木色桌椅上。被吓了一跳的也同样在现场的赵师姐和张凤竹。
又是这样的想法。张笑愚想到一半时甩了甩头。无非就是些没用的破道理,讲得一些现实中和理想的大道理,既没劲,人看着又费劲。
无非就是……和小九一样,师兄是被世俗要求着禁追寻,甚至说禁止追寻美的人。小九身为女子到也还好……也不一定,毕竟世间对男女二者的要求截然相反,女子也常比男子更难些。信国曾经还有过“禁男子戴花令”不过后来被文令府一位农民出身的女官驳回了。
驳回理由是“有悖个人意愿”。
知道师兄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张笑愚总喜欢给他买些头饰,还常在镜湖边事摘花或是用柳条编圈给他。
张凤竹顶多笑着接过来,嘴上锐利评价一句,“又破坏花草树木啊你。”
“嗷好像是啊……”正预备着开始自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了一招对张凤竹相当管用的一招,虽然她并不太喜欢也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我这可是为你好哦,头发乱糟糟的风一吹进一嘴,那好受吗那个。”
当年倒是也虎住了张凤竹一下。
这是前两年,放这两年张凤竹就开始“反击”了,说什么“那我不让你揪柳树叶揪花不是也为你好嘛!”
想到这里,张笑愚自觉这顶楼没什么东西,脑内思考着下了楼梯。这次下楼下得照比上来时更慢了。
……
一间当铺中,陈迎秋附身捡起刚被四处蹿蹦的三花猫碰倒在地的一本账本,边捡嘴上边抱怨三花道,
“我说你啊你,咱这可是当铺啊,你东跑西颠东躲西藏东跳西窜的,赶明儿把你关后院得了。”
“你说你要是个狗多好,整天就在地上溜达,也不能往上边跳。”
三花猫蹲在旁边一脸悠哉地舔着毛,理都没理他这碎碎叨叨的碎嘴,骄傲地抬起像一盘做熟的烤鸡的毛绒绒的大腿,开始舔着腿上的东西。
“话说冬雏啊,我怎么感觉笑笑今天晚上回家得特别晚,要不我再蒸一锅馒头?”
三花猫还没搭理他一眼,陈迎秋也不在意,继续往下说着,
“不行,弄得跟面不要钱似的哈哈哈哈,那晚上做点啥呢……我会做的东西可真不多啊……以前还好,现在在一起之后就特别想给笑笑做点不重复的饭菜什么的。”
“总不能跟我以前似的,一吃面条连续一个月都只吃面条吧。笑笑还挺愿意烧火做饭的,不过她最近也是真忙啊,照比去年没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她还忙。”
小三花猫身材细溜高挑的,舔完了腿上的毛后,换了个姿势坐立起来,开始舔起了肚子上的白毛。
正悠哉地听着陈迎秋念叨,忽然有着黄毛的大耳朵竖起,悠哉着的动作一滞,露出来用来清洁用的肚皮马上收拾四爪着地向远处看去。
陈迎秋见小三花猫突然加可警惕,自己也好奇地跟着它的目光向门外看去。
嚯——又是陈映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