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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景节

    信国信历每年八月初,传闻三十八年前信与南方一反对信从北山国分裂出的小国的一战告捷时,天降异象,天生青雾,笼罩信地。

    后信国战事一帆风顺,几年后丹京高挂旗帜,发动百姓,不久后就信国宣布成立。

    故信建立后,此天上奇景载入史册,设立两日假期,以“景”命名,是为景胜节。

    ……

    “听起来跟哪个旅游景点的节似的。”

    因为过两天要过节,所以必须多排些戏场的张笑愚边吐槽着边在一间当铺门口的桌边,奋笔疾书道。

    “哎——此言差矣——这是信国重要的日子,乱说到时候当成北山细作给你抓走再。”

    同张笑愚她们这些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林幼安说话时也开始随意起来,比以前更加不在乎条条框框之类。

    一提醒,张笑愚似是发现自己所言有误,忙右手放下笔,俩手一同捂在嘴上,瞪大了眼睛。

    这夸张的举动但是逗得林幼安抿嘴一笑。“要注意呦。”

    “好好好。”

    一般情况下,只有那么两个人坐在这石凳上时,两人都选择对坐,这样既聊着方便,又看对方方便。

    但张笑愚和林幼安俩人从来不这样。张笑愚说,林幼安多少有些怕——其实是嫌弃——一间当铺这些人,但她不太怕——还是嫌弃——自己,所以还是靠着自己坐为好。

    张笑愚还说,林幼安有一种悲天悯人品质和遗世独立的性情,她会把一切不好自动转化成好,也会对人们习以为常的“人情”视为令人厌恶之物。

    原本这样的林幼安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同自己这种从小被这世俗生活的大染缸染得啥话都敢说,好赖都敢想的张笑愚是不可能相熟的。

    “哎我这破字儿写的,”在张笑愚列完了一张草纸的排戏,放下笔两手掐着左右上把纸拿了起来,“回回得让人帮我誊在册子上,我烦人吧。”

    文令府“艺”字规定,茶馆排书,戏园排戏都必须“登记在册”,且必须公示在园外的水牌上,非必要不许有太多出入。

    张笑愚特别清楚,这带着贬低的话每每都能把林幼安说得炸毛,“哪有!人各有其能,不能这么说。可别这么说自己。”

    张笑愚笑了笑,没再说话。

    在张笑愚的心里,自己原是没有任何资格和林幼安这类她认为拥有“圣洁”且美好内心的人相识的。

    林幼安一个,赵师姐一个。

    忘记是几岁,但大概是十多岁的时候,那年盛夏景胜节。

    “哎——景胜节和立信日有区别嘛?反正咱都不歇着。”

    后台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准确来说,是那张列着一二三“规则”的那块红布正下方。  张笑愚和赵师姐盘腿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着道。

    两个人虽说一边大,但师姐总会有意无意地对笑愚带些“宠溺”,比如抬起手撩一下她额前的刘海,比如摸摸头顶,

    “可是咱也赚到钱了呦。”

    “理是这么个理,但谁不想歇着,去干点自己喜欢的。”

    这时候张笑愚也总会表情上故作生气地将师姐手从头上拿下来,但嘴上不会有什么怨言。她说,这样师姐会被逗笑。

    “我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连轴转,每天除了练习就是上台,再就是上大街上穷唠磕,人一问我“张笑愚你有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人生经历?”我只能说我十五岁,我师兄生日那天被我师兄打得胳膊疼三天。”

    “不是张凤竹干嘛又打你?”

    “问他去,我也不知道。”

    赵师姐不是温柔的人,至少在张笑愚眼中,她是帅气,是聪颖,是精明的化身,她坚强独立——至于原因,相处种种,终不是一句两句便能说清。

    一嘴带过便罢,多的事情张笑愚并不想提。

    “师姐,听说晚上城南有灯会,咱今天去看呐——”

    那时的张家班的人来去还不能自由,没有报备擅自出门一律被班规处置,特邀处置人,张凤竹。据说当时二十出头的因为张凤竹手法相当娴熟。

    被放下了摸师妹头发的手的赵师姐听这话眼中忽然略过一点五味杂陈,闭口半晌组织了下语言,冲张笑愚笑道,

    “现在又不怕挨打了是吧。”

    张笑愚倒是一脸无所谓,好像挨打挨骂的不是她一样,“我本来就不怕他,他爱打打去呗。”

    此言一出,还没落地,赵师姐爽快地道,

    “行,你不怕就行。走,咱俩早点儿去,去晚了夜市没人了的再。”

    这么一想,师姐和林幼安其实并不一样,师姐不那么循规蹈矩,不那么谨慎。

    只是一直作为只来张家班学戏的人,她和林幼安相同之处仅仅在于对戏的纯粹向往。她希望戏是艺术,希望戏是高尚的,是被人敬佩的艺术。她对此的追求甚至于“不希望其中含有金钱交易”如此极端。

    可林幼安对“纯粹”的追求可以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像她曾经认为感情是可以摒弃一切事物凌驾于世俗的高洁之情。在遇到一间的人们之前,她认为人和人的交流会像学堂中的互相抱有敬意,文质彬彬。在考官员之前,她认为世上大多是清正廉洁,人民多是安居乐业。

    “我觉得你这种心态适合隐居避世,不适合当官,哈哈哈哈。”

    张笑愚锐利评价。

    除了前说的那些师姐在张笑愚心中的样子外,还有一点张笑愚认为再给她八辈子她都学不来。那便是师姐是天才。

    院子里练戏的时候张笑愚从没见过师姐认真用心,多数时间是跑出去招猫逗狗,不是去给这里的草坪浇浇水,就是春天时候在树底下挖个野菜。

    把能溜的号全溜了。有时师父讲难的东西,张笑愚一错神的功夫就容易听不懂。发现听不懂的时候,张笑愚就也开始溜号。

    溜号后偶然看到一边的师姐,不出所料她也在四处神游。但怪就怪在赵蝶晴眼看着在神游,可每回有了没听懂的或者不会的,去问她她肯定会说个完全。

    和张帅翊等人在一起时,师姐又变成了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深度侃侃而谈的,学戏又学得极快,长辈们一看就是好孩子的那种。

    按说,这样的人非常容易被人嫉妒,被人厌恶。但就像不知为何张笑愚和林幼安这样天壤之别的人能成为友人一样,张笑愚就是抱有对赵蝶晴的极端的情感。

    那情感包含着仰慕,赞赏和相遇时会产生的无端欣喜,还有觉得“有钱人真好啊,人都会更聪明些”的歪理邪说和觉得她来去自由行事随心的羡慕和向往。

    大概是因为纯粹。

    “那不就是缺心眼儿吗?”张凤竹曾经忘了在什么场合时,解释“纯粹”一词的爆炸发言。

    当时在和张笑愚和张凤竹在一起的小九白了他一眼,一副“师伯好单纯哦”的鄙视表情。但张笑愚寻思半天觉得道理还是多少有一点。

    ……

    “咱要不一会儿去商街吧,这两天京中商街开夜市,我考试的文章还需要调查,正好可以去逛逛。绾儿姐姐说她的摊会一直开到晚上。”

    看着陷入沉思的张笑愚,林幼安少见地没在一边安静地等张笑愚发完呆,而是挑起话头,拉回张笑愚的思想。

    “据说是官府为了节日氛围,要求绾儿姐姐现场画画,孟先生现场写字,还有撤了商街街口不许卖艺的令,允许去行艺。”

    前几条张笑愚倒是不太感兴趣,毕竟她也不考试,她也不懂画画写字,听到最后一条张笑愚直接双眼烁烁放光,语气跃跃欲试,精神状态转危为安……

    这都什么形容词这都是。

    “那就是说,我可以去挣外快啦?”

    “可以倒是可以,但笑笑你令府艺字和同行的总因为这事儿排挤你么?对这事还是需谨言慎行啊。”

    张笑愚不屑,“有钱挣就行,我怕他们呢。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这些人除了会口头鄙夷,四处传播我以前所谓“低劣”过往,这些真的威胁不到我卖座。反正我又没犯法。”

    ……

    信国,丹京城。

    “刘家,有信!”

    鸡鸣叫早。清早之时鸣叫声遍布整个村庄,企图唤醒人烟稀少的丹京大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花鸟鱼虫和盛夏光景。

    街上挑担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梳洗整理后出门开始一日生活的人都开始走到狭窄的街上,街的狭窄反倒是称得显出人多到络绎不绝。

    被高耸入云的山峰围绕在中间的丹京一名叫“和凰”的村庄靠近径路的一家门前,和着鸡鸣声的叫门声,响了三次。

    “刘家,有信!”

    来人一身黑色长衫,左侧胸口绣“丹京驿站”四个红线大字。不难看出是一名营生为送心之人。

    “刘家,有信!”

    边敲门边喊了三声,见并没有人出来迎接,送信之人垫脚从门边高处的缝隙往里看了一眼,转头离开了这户人家,把一枚信封放在了门口两块转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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