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见鬼的私奔。

    宁昭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这回事。”

    宁昭威胁地瞪了燕行一眼,计上心头,召出地锁,勾在指尖晃,道:“他身上有别的案子线索,我擒拿了他之后在追查,不过这人不是很配合,还动不动花、言、巧、语意图乱我道心,此来箓城,便是为了借走传说中的傀儡符。”

    她重重咬着‘花言巧语’四个字,指尖用力一扯,正假意暧昧的燕行手腕一动,露出条森寒的地锁。

    像展示一件战利品。

    “翻遍箓城也得给我找出来,治住这满嘴胡话的妖孽。”

    妖孽:“……”

    燕行低头瞥了一眼胡言乱语的宁昭,就见女修一口白牙咬的作响,恨不得咬断自己咽喉,配合不语,假装一个监下囚。

    “原来如此!”

    “我就说大师姐怎么可能与燕行这狗贼和平共处、竟然是忍辱负重!”

    箓城墨家,符箓之术冠绝仙门百家。

    传说中确实有傀儡符这玩意。

    震惊的师弟师妹们顿松一口气,纷纷表示绝对完成任务。

    只有伏重峦凝视着宁昭把玩地锁的手势,微微沉思。

    这个玄光宗手势暗语,是……珍宝……珠子?

    真正要找的,是不能明说的珠子?

    伏重峦挠了挠头,猜测:什么珠子是大师姐觉得他们一定知道的?

    一缕细若游丝的烛烟在室内无声散开,他猛地抬眸——蜃龙珠!

    伏重峦试探问:“傀儡符……真在箓城里?”

    前三个字,他是轻音说。

    宁昭冷静地回望他:“对,我确定。”

    方才,宁昭与燕行根据推测回忆一路上所见所闻时,到最后,手指不约而同地搭在桌上,指尖画下一个圆。

    蜃龙已死。

    要想做到‘化假为真,一符障目’,必然得有蜃珠辅助才行。蜃珠有蜃龙制造海市蜃楼之能,但本体特性与之截然相反,宝光难晦,任何虚妄都无法掩藏其存在,因此在幻境中必然能找到。

    大师姐就算真成了贼婆,也一定不会做出恶事。

    伏重峦想着,咬咬牙:“定不辱命!”

    *

    等到丑时一刻,箓城内一片安静。

    一群人偷偷翻过城主府府墙,略一思索,奔府内读书写字用的书阁而去,一师弟个子小,偷推开一丝窗缝,向里窥了几眼,回头,冲后方打手势:‘没人。’

    迟疑了会,又边挤眉弄眼,边手指暗语打得飞快:‘我们真的要进去偷啊?’

    伏重峦默默打暗语回复:‘对,暗语传下去、要找的是蜃龙珠,在这分开到处搜一遍。’

    虽不明白大师姐为何不直接将蜃龙珠宜之于口,但出于信任,他同样选择暗语传话。

    比划完,他越过书阁,找寻其它可能藏有蜃龙珠的地方,鬼鬼祟祟地沿着回廊向前,心里难免忧愁:箓城捞珠、这何时能找到啊?

    伏重峦正拉着脸愁这桩苦差事,眼角余光瞥见一处房屋内,昏黄窗纸映着温暖火光,思及蜃龙珠宝光难晦,他轻手轻脚靠近,耳朵附在窗下听了半响。

    期间,除烛火轻轻爆了个火花外。

    再无半分声响。

    伏重峦轻推开门,侧身进去,一扭头,顿时吓了一跳,背脊紧紧贴着门,手探到腰间,越过兵刃,扣住迷药瓶——一个少女正静静躺在净室榻上。

    伏重峦屏住呼吸了片刻。

    这才发现:烛光下,十二三岁的少女脸色苍白,眉心萦绕着一团死气,胸膛沉寂,静得连半分呼吸都无。

    原来是箓城城主那个重伤昏迷不醒的小孙女。

    伏重峦长舒了一口气,放开药瓶,心有余悸地嘀咕:“难怪没听出里头有人,这哪昏迷不醒啊,简直都阳魂离体、快没气了。”

    哗啦啦!

    伏重峦毫不客气地掀开旁边的柜子,一阵捣鼓。

    *

    “大胆后生!”

    密密麻麻的符箓布满空殿,每一张母符上都悬着方幻镜,清晰倒映出子符者所见所闻。

    其中,玄光宗一众弟子在城主府中翻箱倒柜的画面,此时正尽数呈现。

    这是一方空荡荡的水殿,没有石砖,殿下蓄满深不见底的寒水,殿上飘满一排排碎金符纸。

    陈老头便枯坐于寒气四溢的水面上。

    目睹城主府遭群小贼如此肆虐,他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冷哼一声,召来一排母符。

    两根干瘦的手指横出、夹住一张母符,正要催动。

    咣当!

    伴随一声巨响,殿门被用力撞开,夜风猛地倒灌入空殿,吹得水波掠动,数万张母符哗哗作响。

    “谁?!”

    陈老头惊愕地猛一转身,朝殿门望去,甩袖,挥开重重叠叠的母符。数张碎金符箓自他袖中飞出,萦绕在身旁。

    “好不容易找到个生人,听声还是认识的,正好。”

    熟悉的女声喘着粗气,爽朗道。

    猎猎风动。

    陈老头双目迎风,冷冷眯了眯眼。

    只见一男一女相互搀扶,衣上尚沾着不知打哪碰到的碎草、黄泥,满身狼藉,突兀地出现在殿门口,正弓腰,扶殿门缓气。

    “不可能!”

    四周数之不尽的窃目符仍旧神通稳定。

    陈老头紧绷的脸上不由流露出诧异,失声道:“你们神魂眼上有灵符监控、异动不可能瞒过我!”

    “没错,所以我封住神魂眼珠子摸来的。”

    宁昭抬起弓腰间低垂的头颅,半散的墨发下,一双毫无神采的乌眸一点点亮了起来。

    同时,空殿内,一方灰蒙蒙的幻镜随之逐渐清晰。

    ——宁昭天宫中,神魂将目识重新解封。

    她眨眨眼,逐渐清晰的视野中,不出意外,见到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

    瞥见满殿金灿灿碎金符纸,宁昭双眸微眯,语气微妙:“该叫你陈老头,还是墨老城主?没想到箓城竟只剩下老城主一个活人,迎客这等小事,还需劳动您大驾。”

    “啧、睁眼瞎还真难行,得亏墨老城主之前带我们走过一趟幻境,否则得摔山沟里去了。”

    燕行随之咋了下舌,信手拂去红衣上的碎草,懒懒开口。

    这时,墨老城主骤然拂袖出手,一连串符箓裹挟着水殿阴冷的寒气,不要钱般张牙舞爪地朝二人扑了过来。

    呼呼声动。

    符箓上仿佛朱砂绘的符纹在纸面上活过来一样扭动,一笔一划,从附在符上的死物,变化一笔点于纸面的活血,游头摆尾。

    这根本不是什么朱砂,而是血墨!

    “墨家信奉以诚挚匠心所制笔墨,用来绘符效用更佳。”

    墨老城主直起一直弓着的腰,皱褶苍老的脸上,眸中一片麻木死寂的眼,流露出几分昔日箓城城主的威严。

    宽大的衣衫风中鼓动,更衬干瘦的手似一截枯枝,衣袖翻飞间,隐约可见手臂上密布割腕放血留下的刀痕……令人完全认不出,这是极擅舞文弄墨的墨家人之手。

    “以吾血入墨、取汝等性命!”

    可它确实是。

    铺天盖地的符箓鬼魅般漫卷至二人身后,九张主符从成千上万张符咒中脱颖而出,镇守八方,符箓搅起风动水动,围合成一个风锁符牢,血腥味四面八方涌来,直冲宁昭天灵盖。

    “我虽非墨家人、却也能猜出墨家所信——绝非以人血入墨开灵的歪门邪道!”

    宁昭抬起眼,手骨捏紧绯刀,足尖一点水面飞身而出,将绯刀跃身劈下,重若万钧之山轰然倒塌,水殿之内刹时间掀起巨浪、寒水滔天!

    然而轻薄的碎金符纸仅在空中一荡,仿佛狂潮之中游动的鱼群,柔软异常地滑开刀风所过之处,当宁昭落至符潮边缘时,只听‘咣当’一声。

    无形无质的金门升起,将刀风及宁昭反弹了回去!

    九方金门封!

    全力劈下的一刀反弹归来,宁昭绯刀斜握护住心肺脏腑,猛地倒飞拍在半开的殿门上,哚地两声闷响,殿门倒地,其上赫然有两个踩得铜门深深变形,入土三分的脚印。

    符箓潮于刀光中一开一合,汇聚成洪流,冲宁昭贴了上来。

    落地一瞬间,宁昭反震得阵阵发麻的手转动,卸力,稳住绯刀,抬眸只见——符纸哗啦啦翻飞,裹挟阴寒的气息紧逼而至。

    金门封外,墨老城主冷声道:“后生,昔年仙门第一刀修曾勇挑仙门百家淬炼刀意,可惜在箓城折戟沉沙,以力破符,非明智之举。”

    符箓迎面冲来,将宁昭困死在原地。

    它张张轻薄如叶,纵有敌手惊天之力,也能灵动地躲开。

    她快速起身向后一退,足尖勾住倒塌的殿门,向前一踢,巨大的殿门拍上去作盾,挡住一连串符箓攻势。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符炸暴起水花四溅!

    四分五裂的殿门后、一道疾影飞踏出。

    “他不行、我们可不一定!”

    绯丽的刀光乍破天光、横斩连出!

    原本霸道的刀势陡然变得轻巧,一次次斩开又被符箓淹没的火光中,她抬头,眉骨遭炸飞的殿门碎片划出道狭长伤痕,现正滴着血,长睫沾蜿蜒而下的血水,显得无比冷锐。

    眸光朝高高悬空、封门锁地的九张主符望去。

    话音刚落,她低喝一声,突破围困,一刹那,便刀尖直指九方金门封主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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