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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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及之处尽是人来车往的繁华街道、高耸如云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的各类商铺、炫彩斑斓的霓虹灯。
置身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都市中心，一人一猫默然注视着川流不息的灯火，视野前方的巨幅屏幕里年轻的女主播正在播报新闻要事。
一辆辆列车沿着高架路桥行驶穿梭，划出流动的银白光线。
他们已从夕阳西下看到夜幕降临，眼前熙攘繁茂的大街与身后幽静肃穆的神社形成鲜明对比，如同表里两个世界。
蹲在地上的黑猫灯草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琉璃，你确定是这里吗？”
琉璃再三确认着八角菱花镜中显示出的“钧天之间·亢宿·壹·东南角”的坐标：“是这里。”
“那为什么我只有一条尾巴了？！”灯草瞬间炸毛，“我堂堂一只活了上千年的猫又大人，现在却沦为普通的黑猫！要是传出去，铁定被无情嘲笑的，让我以后怎么在妖界混！”
琉璃对它的暴躁发言充耳未闻，只因注意到银白镜面蓦然急闪，犹如电视信号接收不良一般，坐标点忽明忽暗，时隐时现，扭曲变形，继而彻底消失。
镜面黯淡无光，镜中漆黑一片，失去了所有功能，变成一具死物。
琉璃微诧，默默地将八角菱花镜收回袖袋里。
“——琉璃，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灯草气急败坏地爬上她的肩头，十分不耐烦地重复着诉求：“快分我一点妖力，我绝对不能忍受只有一条尾巴！”
“不行。”琉璃沉声拒绝，“我的情况比你糟糕得多，妖力只剩一成，灵力也只有原来的三成。”
灯草大吃一惊，意识到能力被削减的危险，顾不上只有一条尾巴的事了，“琉璃，我们赶快回去！”
“回不去了。”
琉璃喟叹一声，语气平淡地说出更为不幸的境遇：“我们和罅隙之里的联系断了。菱花镜显现不出时空罅隙映像，也无法展开追溯，「显明连」被无形锁链封住，无法破开时空壁垒，以现在的状况，根本无计可施。”
灯草当下没了主意，琥珀色的竖瞳全是慌乱。数百年的相伴，它已习惯凡事听命琉璃，于是下意识地问道：“那、那怎么办？”
“坐标点是对的。”琉璃面色微凛，沉声说道，清泉流动之声有着令人心安的魔力，“从微弱的能量流动可以推断，这里是没有妖怪、神明式微的低危险纬度的世界，我们应该是受到了时空平衡法则的限制。”
“就是说我们只能待在这里？待在这个只有一条尾巴的世界！！”灯草感到一阵窒息，巨大打击使它从琉璃肩头跌落。
被它浮夸的模样逗笑，琉璃弯起眉眼，戏谑道：“不仅如此，还见不到漂亮的毛倡妓小姐。”
“琉璃——！”
灯草捶胸顿足，气得嗷嗷直叫，“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力量被限制了，我们该怎么去找天海、完成巳麻吕的委托啊？”
“先从搜集世界情报开始吧。”即便眼下处境艰难，琉璃仍旧平淡面对，“你去找找附近的流浪动物，尽量收集更多的线索。”
“……好吧。”灯草纠结一番，终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它耷拉着耳朵，踏着猫步悻悻远去。
“灯草。”像是想到什么，琉璃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别看见漂亮的小母猫就走不动道。”
“——本猫又大人才看不上普通的母猫呢！”
瞥见气呼呼的炸毛黑猫一溜烟跑没影，琉璃嘴角上翘，窃笑不已。无论多少年，逗猫都是令人愉悦的事情。
灯草被支去打探情报，她自然也不会闲着，纵使菱花镜已经无法使用，但并不影响她围绕卦象指向的东南角探寻。
“——现在紧急插播一条快讯。”巨幅电子屏里，年轻女主播端坐在画面中央，神情严肃，口条清晰，“据警视厅方面最新消息，警方已将近日在都内发生的恶性连续杀人事件的真凶逮捕归案。目前，警方正在进一步审理……”
“终于抓到了，这起案件有三四个月了吧。”
“总算可以放心了。”
“可不是吗，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害怕下一个就是我。”
“是啊是啊，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
巨幅电子屏里的女主播还在简单介绍连续杀人事件始末和时间线，四周都是路上行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有感慨、有庆幸、有声讨、有安心，七嘴八舌中无一不是正常讨论，除了——
「可恶的警察，又让你们出尽了风头！」
「一定又用阴险下作的手段骗取同情抓获的吧，税金小偷们！」
「一群冠冕堂皇冷血无情的禽兽！等着吧，再过不久，一定让你们——」
怀有愤恨难解的浓烈情绪从人群中传来，显得格外突兀。
顺着绵延不绝的恨意源头寻找，一个有些驼背的瘦弱男人的背影引起了琉璃的注意，他穿着深色的长衫、挎着单肩包、头发长过颈部，与行色匆匆的路人没有什么分别。
男人渐行渐远，笼罩大半个身躯的怨恨如黑雾般凝聚成团，一个畸形的生物从黑雾中脱出，灯泡大小的油绿色眼珠正懵懂的张望着这个世界。
琉璃挑眉，有些惊奇的看着那个刚生成的小东西。
……没有妖怪、神明式微的世界，竟然会有咒灵？
她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了。
新生咒灵只有半个足球那么大，看起来呆呆的。然而几个呼吸后，它受到空气中流动的负面情绪滋养，新长出了两对触角、两只眼睛，身形暴涨到原来两倍大小，浑身散发出一股酸臭味。
视觉、嗅觉同时遭受迫害，琉璃不禁蹙眉，灿金眼瞳堆满了嫌弃。
“啊咧？！”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琉璃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穿着轻便休闲装的中长发青年，双手各拎了一个食品袋，一看就是刚从超市买完东西出来，却十分凑巧的目睹了超出他认知的未知生物的出生。
注意到现场有人和他一样能看见那个生物，中长发的青年连忙收起惊讶，迅速移动靠近，清亮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也能看见那个……额……”
超出认知的生物让他找不到合适的措词称呼。
眼前的青年有着一双明亮的深蓝色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显得亲和力十足。
“咒灵，那个东西是咒灵。”琉璃礼貌地补充着名词。
“原来是叫咒灵啊。”下垂眼的青年恍然大悟，很自然的吸收了这个新鲜名词。
“罅隙之里不是有相关知识学习吗？”琉璃对他一系列表现感到不解，“九十九众的九番队队员先生。”
“诶？！你怎么知道我在九番队？”
“因为您的灵魂上印有九番队的队徽，带叶的柊树花和“昭阳”的纹样。”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能看到这个标识的人。”下垂眼的青年尾音上扬，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那么你也是其中一个番队的成员吗？”
“不是。”琉璃微笑否认，“我去不了罅隙之里，选不进九十九众，属于时空罅隙编外的……闲散人士。”
“去不了罅隙之里……”下垂眼的青年喃喃自语，一番细品才回过神来，不由大吃一惊，“是活人？！”
琉璃：“……”
“啊抱歉抱歉。”明白自己说错了话，青年尴尬地笑了笑：“我第一次听说有活……非彼岸之人这么清楚九十九众的。你好，我叫萩原研二。”
“贺茂琉璃，很高兴认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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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的咒灵在负面情绪滋养下，又长出一对透明的翅膀，嗡嗡作响着，扑闪出弯折的曲线飞走了。
“琉璃小姐，那个咒灵放任不管会不会不太好？”尽管第一次听说这种生物，萩原研二的直觉告诉他那是和徘徊在人世的灵体同样需要处理的东西。
“它刚刚生成，暂时没有威胁，估计找吃的去了。”
“咒灵还要吃东西？”又是一个触及到知识盲区的信息，萩原研二不由后悔没有多看点这类知识的书籍。
“咒灵有五个等级，最低是四级，最高是特级。”琉璃耐心解释着，“四级最弱，任何一个术师或是高等咒灵都能捏死它，低等级的咒灵依靠人类的负面情绪生存，它为了生存必须尽快摄取力量、提高等级。”
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萩原研二理解力向来满分，“越高等级就越危险，我们要在它长大之前除掉它。”
力量微弱的四级咒灵飞起来十分吃力，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的，却始终保持往一个方向飞行。
琉璃没有移动半步，也没有出手祓除的打算，“一般来说咒灵从诞生那一刻就决定了等级上限，像这种等级的咒灵放任不管也不会长到二级以上，只是……”
注意到咒灵的飞行方向和卦象上显示的东南角一模一样，琉璃不禁讶然，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停止了知识点教学。
“只是？”下垂眼的青年注视着眼前这个穿着精美和服、自称编外闲散人士的女性。
此时的琉璃神色淡然，不似刚刚温和友善的姿态。
“萩原先生，很抱歉，我必须离开了。”
她微微欠身，礼貌辞别。
“……欸？”
看着礼仪周全向他告辞，结果反身去追咒灵的年轻女性，萩原研二一时愣住了。
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琉璃已走出十米远，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样离开一个人去追，反而很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