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他们仿佛坐在一条迷失在狂潮中的船,随着波涛汹涌而起伏,身边骤起千层巨浪,他们心甘情愿陷在波涛中,无视危险。

    陆禾的唇柔软如花瓣,郑言变成迷走在花丛中的蝴蝶,迷失于芳香之中。

    他满是渴望与迷恋,深切的看着她紧闭的双眸,他感受陆禾的痛苦,看清她的沉沦。他带着狂喜深深撷取,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中。

    这大约是此生最后一次了,郑言颤抖着放纵自己的欲望,陆禾亦战栗的回应。

    “禾儿……”情到浓时,郑言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叫她的名字。

    陆禾紧闭着的双眼源源不断的沁出泪水,欢愉到了极致,痛苦也到了极致。

    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犹如闪电照亮黑暗。

    是,她动心了。

    她早就看出郑言的反常,他明明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利用、报复,可他还是闯进皇宫把她从婚礼上掳走。并不是她想的因为有什么阴谋诡计,他真的只是为了她而来。

    可她不能相信,一次又一次的矢口否认。

    她听到郑言深夜的悲泣,他把呜咽死死压抑住不叫她听见,里面满是回忆的痛苦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不敢深思,只能让自己刻意遗忘那一夜的哭声。

    这世界上,何曾有人为她这样伤心过?她于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感受到自己的麻木的心有了知觉。

    仿佛有一束光,只为她而照亮。

    可偏偏郑言是陆禾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能动心的人。

    “郑言,我真恨你。”陆禾躺在他怀里,静静的淌泪。

    “我知道。”郑言从背后拥着她。

    光滑的肌肤紧贴,滋生出丝丝眷恋柔情。

    郑言低沉的嗓音带着哀切,他恳求:“这一夜,我们不做陆禾与郑言好吗?”

    陆禾道:“那我们是谁?”

    身后安静了许久,郑言埋首在她后脖子上,炽热的呼吸如同烈焰灼烧着她的肌肤,陆禾听到他沉闷的声音:“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好不好?”

    陆禾沉默道:“我们不能自欺欺人。”

    郑言道:“只是这一晚。”

    陆禾不说话了,郑言也久久没有出声,只有火塘里时不时炭火的爆裂。

    静了许久,陆禾问:“你是何时发现的?”

    郑言不解:“什么?”

    陆禾道:“你怎么知道我和齐苠从未决裂?”

    郑言闷声道:“哪怕你们装得天衣无缝,我都不会轻易相信齐苠,所以立即派人去凉州查证,虽费了些周折,到底是知道了。”

    陆禾有些倦意:“那你还顺着小王爷把巴蜀分封给他?”

    郑言默了片刻,反问:“你以为,我是顺着他?”

    陆禾眼睛睁大了些,她看到自己肩头垂下的一缕粗硬的黑发,渐而平静,问道:“你会后悔吗?后悔走到今天这步?”

    因为她,郑言没有对付齐苠,以至于如今败战连连。亦或是说,他太过轻敌,太过自信,以为齐苠无关紧要。

    陆禾都没有想到郑言最后走到称帝这一步,竟还差一点抵抗住了天下讨伐,若非齐苠力挽狂澜,这江山当真难说最后还是不是姓齐。

    这次郑言缄默了很久,久得陆禾回头看着他,他才道:“命数如此罢了。”

    见她瞧着自己,复杂的神情在一瞬间转换成一个宁静的微笑,郑言珍惜的轻触她的面颊:“得你一分真心,死亦无悔。”

    陆禾顿时脸色大变,她坚定的看着郑言,开口:“我……”

    “我都知道、”郑言食指抵住她的唇,呢喃:“我都知道、不要说出来。”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那些话太残忍,他不想破坏这仅有的一夜。凝视着陆禾,他舍不得移开目光,他望着这双明珠般的眸子,低声问:“以后,你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陆禾眼中带着寒意和复杂,道:“你还没有死,我哪里想过以后。”

    郑言道:“那……等我死后,你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的眼神如春日里的阳光般温暖又柔和,可眸底深处却又带着浓重的悲伤和无尽的情深,陆禾垂下眼避开这目光,道:“我不知道。”

    可郑言还是看着她,似乎期待等到她别的回答。

    一会儿,陆禾自嘲的开口:“不过就是吃饭睡觉,然后等死罢了。”

    听到她话语中过重的消极,郑言骤然抓紧她的胳膊,可看到陆禾皱眉他立即松开,然后斟酌着道:“你可以去找你的乳娘和青玉,她们是你最在乎的人。”

    陆禾轻叹一声,翻身对着房梁,目光空洞:“这世上我所关心的只有她们两个,可她们两……”

    “亦承载着过往的悲痛,我一见到,便会想到从前。”这些原不该与郑言说的话,此刻陆禾全都倾泻出来,她迷惘的问:“为什么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这么苦?”

    只是须臾,她又侧头看向郑言:“是你。如果不是你害了陆家,也许我一生不是这样的,你剥夺了我一生的幸福。”

    郑言脸色晦暗,半晌他苦涩的别开眼,什么也没说。

    可陆禾看懂了他的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已从梅婆子那里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一想到梅婆子临死前告诉她的话,陆禾只觉得心底开始泛苦。

    如果祖母没有命人打死郑言的娘,是不是一切的结果都会改变?娘亲会和爹爹一辈子恩爱相守,她会是陆家的掌上明珠,待长大后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平凡幸福的过完一生。

    如果杨采萍没死,也许郑言会去科考,他有才能有手段,说不定仍旧会做到高官重臣。

    越这么想,陆禾心里便越悲凉。

    耳畔又响起郑言的声音:“一辈子恨我,便会一辈子记得我,也是好的。”

    这个时候了,郑言还是不愿告诉自己当年的事,陆禾忽然眼眶发热,她使劲埋头,让枕头将自己的眼泪吸干。

    “我宁愿你恨得我咬牙切齿,也不愿你掉眼泪。”郑言半开着玩笑,指尖爱怜的拂过她的眼角。

    夜静静流淌,郑言看着她,忽生出虚幻的期望:“要是这辈子,我不是郑家的儿子,你不是陆家的女儿,那就好了。”

    陆禾有些出神,她想想象这个画面,可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郑言认真的看着她:“下辈子,我们重新来过。”

    她看着郑言没有血色的脸靠近,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卑微的看着她:“好吗?”

    陆禾一下心似刀绞,她看着郑言,痛入骨髓:“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我们都不应该再遇见了。”

    郑言全身都变得冰凉,强笑一下:“骗骗我,也不行吗?”

    陆禾近乎冷酷的理智:“我不喜欢自欺欺人。”

    郑言道:“可你心里也曾对我动容,此生我们迫于血脉永远没有可能,为什么你连下辈子的期许都不允许?”

    “我身体里流着陆家的血,我不能用父母给我的身体对陆家的仇人许下下辈子的承诺。”陆禾盯着他的双眼,目光凿凿。

    郑言终于放弃,自嘲的笑一声:“跟你比起来,我真是不孝。”

    这时陆禾盯着他,她以为郑言终于会告诉她当年的恩怨,可见他一直放空着目光,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了。

    天边微亮,陆禾等得快要睡着了,也没等到郑言开口,不知不觉便真的睡了过去。

    迷蒙中,耳畔只有郑言模模糊糊一句:“……这一夜……死亦无惧。”

    一个激灵陆禾醒过来,天光大亮。然而身后早已冰凉,郑言已不知去向,只有火塘里的一堆热灰,里面卧着两个红薯。

    陆禾的心空空,她爬起来出去,院子里厨房里都看了一圈,也未见到人。

    正要出去看看,却见远处大批士兵涌进了巷子。

    陆禾呆愣愣的站在梧桐树下,看见士兵们在不远处停下,一身金黄铠甲的苏右安朝她跑过来。

    “小王爷已经进京了。”苏右安飞扬的笑意似不羁的狂风。

    “郑言……”

    “赵青带着二十万军队在泾原投了小王爷,朗清也打开京城城门降了。”苏右安的话似两道惊雷:“郑言如今已被押入昭狱。”

    陆禾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以为战事还要再持续一阵子。

    “赵青和朗清……如何会突然降了?”待反应过来,陆禾还是不敢置信,这两个人可是郑言心腹中的心腹,如何会叛变?

    苏右安摇头:“不知道,我也意外的紧,原先我还准备清洗京城逆党,与小王爷里应外合,谁知道……”

    苏右安笑着挑挑眉:“大约小王爷便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罢,只能这样解释了。”

    陆禾扭头,看见梧桐树上两道陈年刻痕,心中空洞得可怕。

    “陆姑娘!”苏右安忽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低头看着她脚下。

    陆禾才发觉自己竟是没穿鞋便出来了,苏右安瞥了她一眼,进屋把她的鞋找来,在她面前半蹲下,说了句:“冒犯了。”

    苏右安神情认真的给她穿上鞋子,像是在做一件正经的大事,无比虔诚。

    而后又解下自己披风把她裹住,疏阔笑了一声,道:“走吧,陆姑娘。”

    陆禾茫然看过去:“去哪里?”

    “带你进宫啊,小王爷在等你。”苏右安在她肩上轻轻一拍,推着她往前走。

    走到巷口,陆禾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相连的小院,忽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空洞虚无。最后她注视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许久,再转身时眼眶已经红了。

    苏右安侧目瞧她:“还好吧?”

    陆禾笑了笑:“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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