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如尘是真没想到,顾无烬还能去而复返,甚至恰巧撞见她撕了半个烤羊腿,吃得嘴角沾了酱汁。

    “沈姑娘,他们临时起意换了去处,你可否收留我,蹭顿饭吃?”顾无烬的声音传来。

    如尘抬眸看见一抹黑影立在珠帘外,连忙取帕巾擦了擦嘴角。

    环顾四周,此处三面围栏,灯火通明,不是封闭的包厢,想来无碍,便请他进来,小叙了片刻。

    顾无烬是极温柔平静的性子,至少在她面前总是笑意盈盈的,没什么架子。

    此时没有外人在场,酒过三巡,如尘便慢慢没那么拘谨了。

    就着好菜,多喝了几杯酒,心头一热,如尘倚在栏杆边上。

    吹着微凉的晚风,看京都的盛世美景,便觉得风也温柔、雪也温柔,有吃有喝有期盼的日子更是温柔无尽。

    河面上旖旎的歌声断断续续地飘上楼阁,如尘仰面看浓黑的天阶,最近新学了不少古诗词,她忽然想到李太白的那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若是爹爹娘亲能收到她的思念就好了,可惜浓重的云层遮天蔽日,没有丝毫月光。

    还有他......她的目光落在遮天的彩带上,那里垂挂着无数的走马花灯,随风轻轻地旋转着。

    去年冬天给他烧的花灯,不知可曾飘过忘川河岸,安静落在他身边。

    此时她心里闷闷的,直到顾无烬带她到西楼高处俯瞰京城夜景。

    如尘登到最高处,看见这片广袤的平坦腹地,万家灯火如星,视野开阔,冷冽的寒风袭面。

    她顿觉心中也敞亮了许多,消解了几分思愁。

    再抬头看焰火,高处的烟花特别巨大,好似近在眼前,伸手可触似的。

    她忍不住抬起手,伸向天空,看那些流光溢彩的火焰从指缝穿过。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顾无烬静立于侧,笑道,“你这是丰乐居微尺,亦可摘烟火。”

    如尘侧身,瞥见身旁长身玉立的男子,举止风雅、眉目隽永地看着她。

    她陪了个笑,有些局促地回过身来,敛住了笑容。

    扶着栏杆,她遥遥望向东方的楼宇,皇宫宣德楼笔直的御街,再隔几个街巷,便是裴府的宅邸。

    她眼眸微低,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她刚刚居然在想,若是现在身侧站着的人是世子就好了。

    他专注仰面望天的眼眸如星似泉,可好看了。

    他会说什么呢?

    渐渐地,她又想起除夕夜时,那个温柔又汹涌的对视,如海浪拍打后泛起的泡沫,绵绵密密地填满她的胸口。

    高处寒意略深,吹得她有些冷。

    她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前额泛起隐隐的痛感。

    半晌,沉烟也渐渐没了兴致,如尘便辞别了顾无烬,随马车回了裴府。

    一路上,彼此皆沉默无言,没什么心情。

    沉烟在丰乐楼涨了见识,但不可避免地又想起父母,心中悲凉。

    如尘亦然,不过,现在又多了一样——裴旻时。

    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他的事情。

    可是,还是会在某些沉静的时刻,难以抑制地想起他。

    有影影绰绰的小心思,亦有清醒克制的叮咛。

    她时常在想,如果他能差劲一点,恶劣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既冷漠又难以接近,一颗心完全系于他人身上,她就没得选择,也不必如此自我勾缠。

    可是她又会想,他可不可以,再多靠近她一点点,再多喜欢她一点点,再多坚定霸道一点点。

    如果他恶劣又卑鄙的话,她就只能被逼无奈地留下了。

    毕竟她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子,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是吗?

    每当产生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时,她都觉得自己好可笑。

    也许是童年缺失了一块,又或者是曾经拥有过深情隽永的守护,养出了她旺盛的贪婪心。

    她有一颗渴望被坚定选择的心,渴望被偏爱,渴望被暴烈和执迷地拥有。

    而这些,在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裴旻时身上,她可能至死都无法得到。

    他那么冷淡内敛,举重若轻,对她的好不过是骨子里的修养。即便嫁过来的不是她,而是沈依箩,他也会一视同仁地照顾。

    也许换作任何人,他都可以毫无顾忌地与对方相拥而眠。

    她从来算不得特殊。

    回到雨歇小筑,如尘身姿有些摇晃,头脑微微有些疼。

    今日东暖阁奇怪得紧,静悄悄的,没有半个身影,她只好自己摘去斗篷,扶着门檐慢慢走进去。

    打开门帘,她看到一抹玄色的身影。裴旻时戴着黑色勾金螭纹抹额,手里拿着书,倚在炕桌上,低眸看着。

    他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看书。

    如尘微征,有些站不稳,顺势将手搭在了边上的炕屏上。

    不想那只是个虚架子,不稳当,她扶了个空。

    踉跄了几步,又被身下的裙袂绊倒,脚指头直接撞到了面前的花梨木圆凳上。

    “呜——”她跌在地上,捂着下足,疼得眼泪直接冒了出来。

    抬头却见,裴旻时只是侧目瞥了她一眼,随后又平静而从容地翻阅手上的书,好似没看见她般。

    “疼——”她加大了音量,甚至添了几分哭腔,哽咽起来。

    裴旻时没有反应。

    她揉了揉脚踝,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酸楚,眼泪顺势就吧嗒吧嗒地滚了下来。

    她早在丰乐楼就想哭了。

    只不过,她没有理由。

    这场意外给了她合适的借口,好像这样哭起来就没那么矫情了。

    失控地哭了会儿,如尘再抬起红红的眼睛,看见裴旻时走到了她身侧,半蹲了下来,扶住了她的脚。

    她忙里缩了缩。

    “不是说疼吗?看看磕到哪了。”

    裴旻时今日的语气格外凶,眉头深蹙,嘴角下沉,又穿一身玄色,显得格外沉郁冰冷,让她看着有些犯怵。

    “不疼了。”她连忙摇头,试图展示一个灵活起身。起身的刹那,脚踝处一股剧痛袭来,她险些没遭住,差点又扭倒在地。

    好在裴旻时及时扶了她一把。

    “扭到了?”裴旻时扶着她的肩,轻声问道。

    如尘微偏着头,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有过荒唐的肌肤之亲,但其实又不太熟,如尘总觉得十分别扭。

    加上裴旻时方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专注密集,看得她有些紧张,或者说是害羞。

    总之,嘈杂又混乱。

    她也分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有心跳和体温告诉她,很异常,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随后,裴旻时扶她坐在了炕沿,伸手解去她的鞋袜。她心里滑过一丝古怪的羞怯,忙止住他的动作:“我自己来就好。”

    裴旻时没有说话,只是强硬又压迫地直视她。她只好默默松开手,任由他摆弄。

    她实在难以想象,清朗俊逸、高高在上的候府世子竟有一日会俯低在她身下,给她洗脚。

    他的指法不算好,甚至有些生硬,但当手心的力量和水的轻柔交织在她脚踝处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攀上心头。

    心里酥酥麻麻的,她全程微偏着头,不敢和他直视。

    她怕和那雾气涔涔的眼眸对视上,她又会沦陷进去,做出什么不清醒的事。

    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她必须保持冷静。

    半晌,裴旻时擦干净以后,才取来药油,颇有章法地在她的踝骨处按揉起来。

    她只觉得扭伤处有些发热,有些疼,但是又莫名舒服。

    须臾,确认伤处已均匀抹上了药物,裴旻时才用帕子净了手。

    略带怒意的眼眸轻抬,他又缓身坐在塌上,随手拿起方才的书,偏过身子去,不再看她。

    “世子?”如尘试探性唤了他一声。

    对方没有应答。

    “夫君?”

    裴旻时眨了眨眼皮,终是抬眸看向她。

    夜深了,她想问他还有何事,是回偏院还是住隔壁西暖阁,但是又开不了口。

    或者说不想开口,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你生气了?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于是她只好问了这个,其实他大多时候都是沉着脸,她早已习惯了冷脸的神色,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

    她还以为,是她今晨的话,下了他的颜面,他才有些不高兴而已。

    “你过来。”他没直接回答,而是突然将书丢在旁侧,压低了声音。

    如尘悄悄观察了一下室内,下人们都被他支走了,他不会……又要过夜吧?

    她抿了抿唇,没有直接下炕,而是挪了挪身子,趴在了床榻边上。

    床榻和炕席正好挨着,她这样靠近他,也算过去了。

    只是裴旻时被她这小聪明,闹得心思更重了。

    “什么事啊?世子。”她趴在漆木塌栏上,满脸堆笑。

    裴旻时只好移到塌边,靠着墙,也将半边手倚在塌栏上,凑近她,声音沉肃:“要叫夫君。”

    如尘瞳孔微怔,心里似有狂风呼啸而过,但表面依旧只是云淡风轻地浅笑:“啊?”

    还未反应过来,她就直接被一栏之隔的裴旻时直接拦腰抱了过去,扑了个满怀。

    他顺势将她抵在墙边,攥着她的下颌就强硬地俯吻一下。

    如尘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顿时慌乱难以自抑,心脏忽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身体被钳制着无法抵抗,偏生脑子又清醒异常,知道他在做什么。

    是漫长又极具侵略性的湿吻。

    夹杂着紊乱又粗重的呼吸,喉咙剧烈地滚动着,仿佛要把她吞咽下去似的。

    半晌,她推开了他,有些微微的沉醉,又有些发懵,觉得仿若梦境。

    “世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就当昨夜的事没有发生过,仍回到原来的关系。”

    裴旻时突然掐紧她的后腰,冷涔涔的眸子直视着她:“叫夫君。”

    她稍后迟疑,立刻便会有一个过分又漫长的吻落下来,把她亲得晕头转向。

    他怎么突然如此性情大变,他疯了?

    如尘勉强压抑住心中隐隐的欣喜,故作无奈地地唤了声:“夫君。”

    然后低眉顺耳,故作委屈可怜将脸深埋起来,等待裴旻时粗鲁地抬起她的下颌,逼她直视他。

    可恶的小把戏。

    当如尘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莫名其妙时,急忙在内心唤醒理智,慌忙奔走、摇旗呐喊:

    林知知,你清醒一点。他没你想的那么好,只是错觉,错觉。

    可是,当裴旻时将她埋进他怀里时,她听到他的心跳声,剧烈而紊乱,好似迅疾的暴雨,焦躁而急促地拍打着屋檐。

    她突然心变得好软好软。

    他吞咽时的颤动,经过骨节,穿过胸膛,传进她的耳朵里。

    如尘仰脸,看到他突出的喉结,微微滑动。

    他慢慢目光下视,修长的指骨扣住她的后脖颈,低声道:

    “我是假道士,不是真佛子,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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