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拢着膝盖,如尘放空地看着那些漂浮的尘埃,渐渐感到室内有点冷。

    火盆里的炭燃了一夜,应当已经燃尽了,连熏香也只剩下余韵。

    她整理好情绪,默默下了塌,打算收拾一下,再将衣物洗干净,这件柔衫是穿在里头的衬衣,缝补缝补,也能穿。

    抬眸看见,月鸣、云蝉领着几个小丫鬟,端着盥盆、拿着洗漱的帕巾,已款款进来。

    她连忙将柔衫塞进了被子里,并嘱咐她们自己待会儿还要睡,不必整理床铺。

    这要是被她们发现了,得多尴尬啊。

    待整理好仪容后,她打发走了所有的人,独留下沉烟一人在屋子里。

    “沉烟,你可得帮帮我。”她连忙从自己的秘密小匣子里取出避孕方子,塞到沉烟手里,双手合十,表情恳切。

    先前,沉烟在私底下和她聊过此事,知道这个方子的存在。

    自然,昨夜裴旻时在雨歇小筑过夜之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因此她并不惊讶,反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平静。

    “我就知道你俩早晚得出事。”

    她抱着手,扯了扯嘴角,

    “好在雨歇小筑有药房,我就自己先拿了这方子,偷偷取了些。只说你近日有些虚乏少眠,那药方是给你宁心安神的,已经吩咐小丫头在炉子里煎着了。”

    “还是你厉害。”如尘感激地抱住了沉烟,总算放下心来。

    她可不想真的生个孩子出来,到时候就真的离不开这座宅院了。

    在避子汤药端来之前,厨房准备的早点先被端了进来。

    其他倒是寻常,但雪梨百合却不是应季的,她在刚来时清点过雨歇小筑的仓库,包括冰窖的物品,由于裴旻时常年不住,并没有贮藏太多东西,冻梨这种难储存的水果更是没有。

    不过,她确实感觉咽喉干涩,正想喝点什么润润嗓子,也懒得追究来源,直接拿起勺子喝了起来。

    雪梨煮得稀烂,但口感却丝毫不腻重,反而清清甜甜,味道很是不错。

    “郝妈妈这手艺有进步了。”她忍不住夸赞道。

    也许是院子被荒废久了,雨歇小筑的厨娘配置十分敷衍,水平并不太好,但这手雪梨百合羹,却煮得很不错。

    只可惜一碗太少,她喝不够。

    “你在做什么梦呢?她能给你煮出这种东西来?”沉烟默默翻了个白眼,展开手臂在桌上抡了一圈,“这是世子一早吩咐人去丰乐楼给你买的,这一桌,都是。”

    如尘手里的羹勺顿了顿,看卖相确实不是小厨房的手笔,她夹了个水晶煎包,汤水汁入口,顿时双眸一亮:“好好吃!”

    虽然她偶尔会自己下厨,但最近事情太多,她每日给裴旻时做几个菜,根本顾不上自己。

    吃了那么久小厨房干巴巴的饭菜,此刻她简直幸福得快哭出来:“沉烟你快尝尝这个,特别香!”

    沉烟看见她塞得满嘴都是,忍不住打趣道:“我可不敢吃,这是你夫君特意给你买的。”

    “你别揶揄我了。”如尘擦了擦嘴角,没好气地说道,“我牺牲这么大,吃顿好的怎么了,这是他该做的。”

    “你确定是牺牲?”沉烟低头憋笑,“我听着,你好像挺开心的啊。”

    “你听见什么了?”如尘的脸刷地便红了,急慌慌地扯住了沉烟的胳膊,又羞又臊,又非想问清楚情况,“你说啊?听见什么了?”

    沉烟被她摇晃着身躯,却缄口不言,只是憋着笑:“没羞没臊,还追着问呢。”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还趴墙根听?”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天爷啊,你们!”如尘想到那场景,简直快要羞臊疯了。

    她直起身来,直接跑回床上,一头埋进了被褥里,却又看见了自己方才塞进去的柔衫……她连忙换个方向埋,简直没脸做人了。

    沉烟轻轻一笑,也伏在床上,声音放柔了几分:“骗你的,世子在这,我们怎么敢造次。不过,说真的,如果你选择留下来,我也会陪你的。”

    如尘缓缓掀开被子,将头探了出来。沉烟和她一样,半个身子趴在床沿上,正看着她笑。

    她突然有点想哭,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就安心留下来,不用有负担。反正咱们先前的计划,就是照顾到他病逝的。”沉烟缓缓说道。

    如尘沉默了许久,半晌,才摇了摇头:“只是错觉罢了。他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沉烟微愣,她没否认喜欢?

    “先前在扬州就有耳闻,说丰乐楼是汴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菜品味道都是一绝,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如尘岔开话题,忽而说道,“咱们有机会可得到店里亲自试试。”

    沉烟便没有再深问下去,顺势说道:“我听说临近元宵佳节,丰乐楼在房檐瓦片上放满了莲花灯,可好看了。在西楼方向,登高远眺,还能看见皇宫内景。”

    沉烟似乎对汴京繁华颇感兴趣,每日和月鸣他们厮混在一起,对这些街巷酒楼的,了解颇多。

    如尘隐约记得,沉烟的父母曾在扬州东关街开过小餐馆,很是红火,只是后来因为有食客死在店里,被人诬陷入狱,后又意外死在了牢里,也是唏嘘。

    她和沉烟都是无父无母之人,相识一场,性情又如此相投,确实是缘分。

    这一次来到汴京,二人也可以说是背井离乡,没有半个亲友在身边了。

    明日便是元宵佳节,但她们都再也不可能得到团圆了。想到此,如尘扒了扒沉烟的头发,提议道:

    “咱们来汴京这么久,总是忙这忙那的。明天是元宵节,想必又会有一堆事等着。不如,今晚我们就提前过了这个团圆节,去丰乐楼点几个菜,小酌几杯如何?”

    沉烟自是欢喜应下。

    二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计划着今晚点些什么好吃的菜时,月鸣低身走了进来,回道:“少夫人,三姑娘来了。”

    如尘忙整理裙袂起身,吩咐人请她进来。

    不多时,便见一个穿着碧青色长褙的少女,手里抱着画轴,缓缓走了进来。

    “嫂嫂。”虽然她笑起来的弧度很小,也是冷冷淡淡的,但因为在言雀阁帮她说了一句话,如尘对她的印象挺好,便邀她坐下。

    “三妹妹可用早饭了?”如尘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冷炙,笑道,“想吃什么,我即刻吩咐小厨房,今儿就在雨歇小筑用了吧。”

    “我已用过了,多谢嫂子爱惜赐饭。”

    苍灵摇了摇头,只是将画轴递给了丫鬟,抿了几口茶,继而说道,

    “大哥哥和嫂嫂婚期仓促,苍灵没有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是我自己画的雨歇小筑内景图,日前才完工,特送给嫂嫂,恭贺二位新禧。”

    如尘顿感欣喜,连忙吩咐丫鬟展开画轴来看,果然是雨歇小筑的全景,房檐灯瓦,一阶一石,皆勾勒得细致入微,一看便知费了许多功夫。

    “三妹妹费心了。”如尘连忙命人将画好好收了起来,细细端详了裴苍灵几眼。

    她向来寡言沉默,又总是静默坐在角落里,故而很少惹人注意。如尘以为她是那种一问摇头三不知,明哲保身的孤冷女子。

    没想到,她是温柔细致又真性情的那种人。

    这一点,倒是和她哥哥裴旻时很相似。

    只是,她投胎没裴旻时投的好,只是投到姨娘的肚子里,对自己的姻缘没有太多话语权。

    听说大娘子近日给她说亲,有意许给康王赵邗做续弦。

    赵邗虽是先帝最幼子,但今年也已三十有八。两个正妻死得不明不白,汴京城不少人传是他性情暴戾,动辄伤人,活生生将人打死的。

    如尘也不知道真假,只是觉得苍灵豆蔻年华,嫁给这样的老男人,成为联姻的工具,实在是有些可怜。

    可惜她在侯府人微言轻,苍灵的婚事,她完全插不了手,自然也帮不上分毫。

    也许……裴旻时可以说得上几句话?

    如尘晃了晃脑袋,不知为何,隐隐有些负气,心里忖度道:“他自己的妹妹,他都不帮一把,我何苦去管这种闲事。”

    苍灵略坐了坐,寒暄了几句,见如尘没什么心思,便欲起身告辞。

    如尘连忙拉住了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几句,关于她婚事的情况,苍灵也没瞒着,将知道的情况悉数告知。

    “你果真愿意嫁给康王?”如尘问道。

    苍灵语气很是平和:“我的婚事皆有大娘子做主,哪里轮得上我说愿意不愿意。”

    “你还有两个哥哥,或许可以请他们为你做主?”

    “他们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又如何替我伸张。”

    苍灵端正坐着,语气永远是那样素淡,

    “我虽不懂朝政,但京中局势也大概知道些。如今梁王炙手可热,赵邗又是他的左膀右臂,声势渐起,侯府身在汴京,难免受洪流裹挟,随波逐流也是常理。”

    如尘没想到她竟如此清醒,只是大有自暴自弃的念头在里头。

    提到梁王,她恍然间,想起一个人来。

    如果侯府需要联合梁王的势力,那他也是梁王的人啊,还是梁王的亲外孙。

    “顾无烬?”苍灵微征,忽而低眸一笑,“嫂嫂莫要打趣我了。”

    如尘不解:“有何不可?他年轻英俊,人品也好,正好与你相配。”

    “嫂嫂初来汴京,有所不知,他早已有婚配。”苍灵解释道。

    “万一他退婚了呢?”如尘微微一笑,她记得他在船上说过,这次回京是打算退婚来着。

    日后,或许她可以私下里让他们认识,如果恰好二人看对眼了,就皆大欢喜了。

    但苍灵却一个劲儿地摇头,说道:“他的婚事是官家亲赐,即便他是千娇万宠的顾小公爷,恐怕也不敢抗旨不遵吧?”

    如尘愣住了:“赐婚?”

    “嗯。”苍灵乖静地颔首,“还是当今太子最疼爱的女儿,昭阳郡主。”

    那他当初在船上,还那么信誓旦旦......

    看来,无论多尊贵的身份,在婚事上,皆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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