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晓松了一口气，用力按在桌面上的手指也放松下来。
还好上课了，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总得等到下课吧。
四周的学生中有不少散去了，可还有一大片等着继续看戏。
男主角还没走。
他单用一只手肘支着身子靠在门上，姿势闲适，透露出的意图十分清晰。
你不过来我就不走。
虞晓深吸一口气，攥着手离开位子。
她别无他法，只想尽快平息这场闹剧。
走到离他约两步远的地方，她停下来仰头看他。
“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子没有立马回答，饶有兴致地从上至下打量她，目光没有丝毫掩饰，令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
面前的少女才到他的胸口，身形纤弱，垂在两侧的手不安地颤动着，没走来之前瞪着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黑眸中掺着几丝恼意，等走得近了，白净小脸上露出明晃晃的紧张，淡粉色的唇微张又合上。
郭晟的视线从脸往下移，在她身体的几个地方依次顿了一下，赤|裸裸的。
太瘦了，又瘦又小，还很平。
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不动声色地和不远处的顾依亭交换了一个眼神。
靳原喜欢这挂的？
见她点了一下头，他重新看向身前那女孩。
虞晓内心很焦躁，她本来就很不适应众人瞩目，何况是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明明已经上课了。
若是在普通学校，上课铃就是第一指令，不然马上老师就有很大几率开始一场仿佛没有尽头的思想教育，或者直接降下惩罚。但此时在这里，少爷小姐们的任性展露无遗。
“你……”
虞晓终于忍不住开口，可他的声音更响，直接盖了过去。
“你，做我女朋友。”
唰！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现场立刻爆发了激烈的讨论。
“卧槽，什么情况？”
“我，我没听错吧？”
“这唱的是哪一出……”
“他们怎么扯上关系的，虞晓平时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居然和他……”
“啧啧，深藏不露啊。”
有人压低声音。
“她家应该没什么钱吧，能攀上一个也不错，就是郭晟一般都不在学校里，也不知道怎么接上头的。”
“你这么一说……她还蛮有心机的，现在还搞这么高调，呵，懂了。”
听见那句话，虞晓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眉宇间尽是满不在乎，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但那对眼里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
四周的喧哗几乎要将她吞噬，一道道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他们脸上有怀疑，有鄙夷，也有单纯的好奇。她还看见了老师，在围着门口的几人间隙之后，那个平日里态度严厉却在私下里多次夸奖她的老师面皮紧绷，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不再温和，而是带着审视。
讨论的声音轻了下去，大家都知道现在的重头戏是女主的回答，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再一次聚集到虞晓身上。
“同学，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虞晓捏起拳头，一贯柔软的嗓音中夹杂些许愤怒。
“噢，我叫郭晟。你的回答呢？”
男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语气轻慢。
虞晓深吸一口气道：“我拒绝。我不知道你是开玩笑还是什么，总之现在上课了，你可不可以先离开。”
他挑了一下眉。
“是因为靳原吗？”
这个名字一出，又引发了一场讨论。
虞晓眨了眨眼睛，面露费解。
“诶，这……不是啊，我……”
她一时间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这跟靳原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我不比他差，”郭晟倾身拉近他们之前的距离，黑得发亮的眼眸牢牢盯住她，“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用。”
虞晓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尽力忽视四面八方的目光和热烈的讨论，勉强自己和他对视。
“我暂时不想谈恋爱，谢谢你的欣赏，抱歉。”
“呵。”
他露出一抹不屑的讽笑。
郭晟本就只是为了给靳原添堵才来了这么一出，对方答应的话他可以下靳原面子，不答应自然也没什么影响，毕竟本来就不是他喜欢的款。可是她拒绝的态度郑重，倒好像他是真心实意在追她还被嫌弃一样，这下让被捧惯了的郭少爷不满了。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了吧？”
嗯？
虞晓在心里发出疑问。她明白这人的来意肯定不是真的想表白，正常人遇见这种情况都不会接受吧，礼貌拒绝总不至于引发什么争端，但他的神色居然立马晦暗下来。
“那个……同学，我说啊，现在上课了，你不是这班的吧……”
一圈人外的老师终于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大半节课都要过去了。
郭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依然紧盯着虞晓。
他身边的人拉了下老师衣服，小声和他说道了几句，那老师便不再说话了，只是皱着眉看眼前这场闹剧。
“我觉得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郭同学，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
虞晓用手指绞着衬衫下摆，声音愈来愈低。
“哟，赶人了啊，怎么，这地儿是你建的？”
此话一出，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郭晟懒洋洋地朝笑声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说：“我可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学校里有楼是我家给建的。”
“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以后也就别在这上课了。”
虞晓猛然抬头，满脸震惊。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打了个响指，班里后排有几个男生站起来走到她课桌旁边。
“你要……”做什么？
“帮她搬下东西。”
郭晟话音刚落，虞晓的课桌就被一脚踹倒在地，桌面上的书本、笔记本、水杯、笔，以及桌肚里的东西全翻了出来，扑在地上。
桌子倒地的巨响，东西砸落的声音，混着虞晓急促的心跳，扰得她眼前一切隐隐出现了重影，耳中一片轰鸣。
她忍不住再次发起抖来，下意识死死咬住唇瓣，却也抵不住眼眶泛红。
“哎，干嘛这么粗暴，不是说帮人家搬东西吗。”
郭晟虽是这么说，面上却没有丝毫不赞同。
“算了，就这么弄出去吧。”
他看向那个纤细的身影，注意到她发颤的肩膀，心里没有怜惜，只有愉悦。
“以后她就不是这个班的人了。”
见属于她的东西都被扫出教室，他满意地转身跨出门。
“有意见的来找我。我说的。”
围观者陆续散去，教室恢复了安静，老师走上讲台开始授课，但显然现在没有几人能把心思放到课堂上，大家多是拿起手机开始线上交流，话题也不会有第二个。
虞晓愣愣站在自己的位子上，现在这里是一片空荡，除了水杯砸坏后漏出来的一滩水。
她的桌椅和其他东西都堆在后门门口。
发了一会儿呆后，她终于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
先把东西挪回来吧。
走到后门处，门边的男生伸出一只胳膊，他正是刚才听郭晟的话扔她东西的其中一个。
虞晓转头看他，他却避开了视线。
“其他东西你去捡吧，但是桌子椅子不行。”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刘海的阴影遮住眼睛。
“这是晟哥的意思。”
“谢谢。”
虞晓朝他略一点头，走出去蹲在地上开始捡东西。
留下他听见答谢后惊疑不定地望向她的背影。
【郭晟就是这么说的。】
教室里，顾依亭一手托腮，手指还戳在手机屏幕上，她看见聊天窗口顶部的“宁溪”下面显示着“输入中”。
【嗯，知道了。】
【那？】
【就按他的意思，你在你们班女生里带头附和一下。】
顾依亭撩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她还没打字，下一句话又发了过来。
【稍微引导就行，不要太直接。】
【好的。】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以为对面不会说话了，新的文字泡又跳了出来。
【如果姚乐颜听说了郭晟的话，她会怎么样？】
看着白色的文字泡，不知为什么，顾依亭眼前浮现出的是宁溪那双美丽却冷漠的眼睛。
【我找她透露一下？】
【用不着，她迟早会知道的。你找的话有点刻意，容易留下痕迹。】
【帮我注意着就行，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我很期待。】
窗口不再有新消息出现，顾依亭就看着它一点点暗下去，直到变成黑色。
她扭头看向窗外，捕捉到那个人的背影，她保持蹲着的姿势，不停捡拾地上的东西。
挺可怜的，不过有些东西生来就注定了。
下课了，走廊上不断有人经过，不免要看到突兀而醒目的一套桌椅，周围散落的东西，还有那个背影单薄的女生。
有人亲眼见证了全程，于是无所顾忌地指着她就开始给一头雾水的人讲述起来。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投下各色目光，那一刻，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观赏动物。
顾依亭收回视线，打开手机点开剧集。
希望你能坚持得久一点，多给我们带来些乐趣。
她扬起嘴角。
国际部高一六班，有人在讨论从普高部传来的新话题。
“靳哥，你听说没，今天郭晟回来了。”
靳原抬起脸，就看见自己的前桌李扬扭着身子，脸上露出一副有点贼的表情。
“哦，怎么了。”
“他不是八百年不来学校了吗，这下干啥来了，这么稀罕。”
“我怎么知道。”
靳原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一派气定神闲。
“咳，我听说了啊，他……”
李扬终于感觉到现在的姿势很变扭，于是干脆站起来换了个面跨坐在椅子上。
“我听说他跑普高部去了，而且是去高一，找一个女生。”
他开始放轻声音，故作神秘。
“关我毛事。”
靳原压根不吃这一套。
“不是吧，你一点也不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郭晟那人，啧。”
“你都不想知道他找人干什么吗？是表白喂。”
靳原皱起眉，声音瞬间高了几分。
“他找宁溪？”
“呃，不是不是……”
李扬连忙摆手。
“那女的好像叫，叫……”
“行了，闭嘴吧，他和谁表白跟我有什么关系，闲得慌。”
李扬见他真不感兴趣，悻悻不出声了。
靳原瞧他一眼，解释道：“郭晟老喜欢给我找事，但我真的懒得搭理他，他那人心眼比针眼还小，初中结下的梁子，而且是他先挑事的，硬是记了这么多年。”
“飙车，喝酒，谈女朋友都要比，他女朋友都一个足球队了，那又怎么样，就那么点出息。”
他拍了拍李扬的肩，微眯起眼睛，里面闪过一抹锋锐的弧光。
“小事犯不着和他计较，他要是真惹到我了……”
他没有把话说全，但被搭着肩膀的李扬突然感到身上一冷，鸡皮疙瘩顿起。
靳原收回手，重新靠在椅子上，又恢复了万事不上心的模样。
李扬晃了晃脑袋，把刚才突如其来的寒意挥散，余光扫到一个空位子。
“对了，封哥两天没来教室了吧，忙什么呢。”
“他啊，这几天有事，不在临海。”
“这样啊，”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我还以为是学生会的事。”
“过一个礼拜就回来了。”
“噢噢，待会一起吃饭不？”
“下次吧，今天我回家，晚上有个聚会。”
“哦——”
他冲靳原眨了下眼睛。
“有美女不？”
靳原哼笑了一声，敲了下他脑袋。
“兄弟局。下回有美女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