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晓享受了四五天平静的生活，一开始还有些胆战心惊，后面确认顾依亭她们和上学期一样不再理睬她，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果然只是一时兴起。
生活就这么恢复了常态，平淡无奇却也让她感到弥足珍贵。
这天吃了午饭，虞晓打算利用午休时间泡会图书馆，本想从侧门进去，刚走到图书馆背面，却看见前方围墙边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女生，虞晓已经知道了她叫宁溪，和戴芙一个班的，其实算是学校里有名的美女，但是从前没有交集，虞晓也就没有对上人名。此时她倚着砖墙，左手指间夹烟，姿态散漫，顾依亭和戴芙一左一右站着，和她不知道在交流什么。
虞晓的脚步停住了，虽然她们好像已经放过她了，但总归留下了阴影，她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图书馆……算了，先回去刷题吧，傍晚再来一趟。
可即使是短暂的停留，她也被注意到了，宁溪换了个站姿，冲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戴芙和顾依亭随即看过来。
她下意识转身想走。
“喂！虞晓——”
她缓缓回过头，只见戴芙招了招手，笑容甜美。
虞晓略有些僵硬地走过去，然后就被她们围住了。
“跑什么呀，我们很吓人吗？”
戴芙问到，神色狡黠。
“不是，没有……”
虞晓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含糊回应了两声，有些为难地低下头去，轻咬着嘴唇，睫毛忽闪。
宁溪此时处在她正前方，她比虞晓高，目光由上至下扫过，平静中暗藏凛冽。
少女脸色微微发白，紧张不安的样子容易勾起人的怜爱之心。
很像，又不像。
“溪溪，依亭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戴芙的声音从耳旁滑过，她没有动作，只是怔怔看着教室内专心写字的少女。
春日的阳光铺满了空荡的教室，可唯独在她身上显得那么不同，简直要将人画上一圈亮边，着重标记在每个路过的人心里。
“溪溪？诶，是她啊。”
戴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么一看，和你长得有点像呢，不过我感觉还是你更漂亮啦。”
戴芙随口说到，最后半句有意亲昵。
不对，明明更像那个人，只要见过她一定会这么想。
“宁溪，能不能抬起头来，你这样很没有气质。”
“哭了能怎么样，只会让人感觉你很没用。”
“你就这个水平吗？那在外面请不要称呼我为姐姐。”
……
“溪溪，你真的让我很失望！明明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为什么只有你让我这么操心，你能不能和姐姐学一学。”
“我看我们家要想变好，还是得靠然然。”
……
“宁溪，浣然姐呢？”
回忆汹涌而至，刹那间占据整个躯壳。
隔着一道透明玻璃，那个少女似乎解开了一道难题，灿然一笑，顿时满面生辉。
和她记忆里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人重叠在一起。
隔了一天再次遇见，是迎面相逢，少女抱着书，低头走路，小心翼翼避免和别人目光相撞。
这样的神态她也很熟悉，曾经无数次在镜子里看见。
她曾经屡屡为此遭到唾弃。
“她是谁？”
少女走过去后，她问身边的人。
调查完虞晓生平以后，她愈发觉得迷惑，为什么拥有那样的过去，她还能保持这副样子，还能笑得毫无阴霾。
一定是经历的还不够多。
只要我再做些什么，她就没办法维持住这副让人生厌的嘴脸了。
然后会变成什么样呢，是直接在泥里烂掉，还是……？
想到这里，宁溪的嘴角翘了起来，她正打算说些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道男声打断了她正欲出口的话语。
少年大步走来，发丝在风中轻晃，一对桃花眼格外透亮。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靳少嘛，来这里做什么。”
四个人都向来人，戴芙笑着开口，语气娇俏。
“随便逛逛，顺便抓抓风纪，好歹是个学生干部。”
靳原咧开嘴，神色坦然，他掏了掏衣袋，什么都没拽出来。
“忘带牌子了，不好意思。”
“呵呵……”
戴芙捂着嘴笑起来。
“那你们在？”
他的语气还是很随意，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锋利。
“我们在聊天啊，不是很明显吗？”
“这样啊，”他笑笑，“我还以为是在欺负人呢。”
戴芙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好看，一旁的顾依亭接道：“都是同学，聊聊天而已，光天化日的能怎么欺负。”
靳原给了忐忑不安的虞晓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么围着，别把人家吓到了。”
他这么说，目光只锁定中间的那个人。
“是吧，宁溪？”
宁溪不理他，随手把发红的烟头按在旁边的砖墙上，碎屑和未灭的火星陨落，映衬着她冷淡的眉眼。
“你做事的时候也要想想叔叔阿姨，别总让他们为你担心。”
靳原上前两步，停在她面前，视线牢牢攫住她的脸。
“呵。”
她轻嗤一声，带着讽意，终于侧过脸看他。
“你也有资格对我说这些？凭什么？”
听着这般不客气的话语，他面上不见丝毫恼意。
“凭我也算是你哥哥，凭浣然姐要我好好关照你。”
“你闭嘴！”
宁溪猛地转过头吼道。
她这一声实在激烈，又是突如其来，其他几个人都被震住了。
“别一口一个姐，你的心思谁不清楚。”
她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再次开口。
“想在我这里卖她几分好，你做梦！”
说完后，她狠狠甩下剩的半支烟，推开靳原就走。
戴芙和顾依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迟疑着看了看靳原，还是朝宁溪的方向追上去了。
在场的顿时只剩下靳原和发懵的虞晓了。
虞晓愣在原地，这一出完全在意料之外，她抬眼看向靳原。
他面对墙站了一会儿，然后蹲下身子把地上那截烟捡了起来，眼里闪过痛惜，又很快将其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下。
“你没事吧？”
他问虞晓。
“没事……谢谢你。”
“应该的，在其位谋其政。”
他说的话很正经，语调却似在顽笑。
“她们如果以后再找你麻烦，你可以来找我，就到上次的学生会办公室，或者来我们教室，国际部高一六班。”
“好……”
虞晓低着头回应。
“你是想去图书馆？”
“嗯。”
他摸了摸下巴，眼中现出别样的神采，看上去含情脉脉。
“学生是进不去地下一层的，那里有我们学校的典藏，不过我能拿到进去的凭证哦，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
“谢谢，但是我现在用不上，”她小心地回答，“还是谢谢你。”
“说话干嘛这么小心。”
他低了点身子，歪过头，凑到她面前，与她眸光相触。
他那双眼睛波光荡漾，专注于一人时格外缱绻。
“我们遇见好几次了，四舍五入也算是朋友了吧。”
“还有，说话时看着我。”
虞晓的指尖颤抖了一下，后退半步。
“不好意思，我……”
“哈哈哈，我随口一说，不用在意。”
靳原主动拉开距离，直起身子。
“不耽误你的事了，下回见。”
“再见。”
虞晓抓住背包肩带往上提了提，与他擦肩而过。
余光带过他的侧脸，嘴角还挂着笑，分明已是一层伪装。
她走过转角，借着高墙遮掩回头看他。
见他不言不语，只垂头看着夹在指间的那半支烟。
有风吹过，扬起他额上的发丝，拂动大敞的校服外套。
“溪溪，这是怎么了？”
顾依亭和戴芙追着宁溪到了附近的一栋实验楼，这边空教室多，人来得少，大厅也空旷。
宁溪在大厅的一角停了下来，她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因为快步走了一段路，禁不住喘了一会儿。
“别太把靳原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什么啊就多管闲事。”
戴芙忙为她批判靳原，尽管她们也不太明白他们之间的事。
顾依亭也点头表示赞同，心里却开始琢磨。
她们早就发现宁溪对靳原态度不算好，但靳原却很关注她，还特地找了宁溪班里以及隔壁几个班的人注意她的行踪，本以为是两家私下有婚约之类的，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
那维系宁、靳两家关系的主要是什么呢……他们两家现在的地位已经完全不平等了，关键是不是，在她姐姐身上？
宁溪听到靳原的名字眉头就是一跳，她知道自己失态了，再一次，因为靳原，因为宁浣然。
不值得的。
她定了定神，开始慢条斯理地调整自己的领口，同时似是随口问了一句。
“戴芙，郭晟最近在做什么？”
“嗯？他呀，天天逃课吧，还能做什么。”
戴芙下意识接上，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他在外面玩的花样很多，经常往酒吧跑，之前那段时间天天来学校是为了你，自从你那次警告他以后，他应该就没来过学校了。”
宁溪静静听着，听到“为了你”时，不由轻哼一声。
“他不是为了我，只是想给靳原添堵而已，和靳原有关的事都要掺一脚。”
她面色冷峭，露出割人的讥笑。
“郭晟和靳原比还是有差距的啦。”
戴芙理所当然说到，话出口了才反应过来宁溪刚刚还在生靳原的气，赶紧看向她，却见她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所以，要是让他知道靳原喜欢上一个特招生，恨不得时刻在身边护着，他也一定会觉得有意思吧？”
此话一出，戴芙和顾依亭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靳原喜欢虞晓？应该没有吧，他只是喜欢管你的事。”
“这不重要。”
宁溪稍微抬起手，对着光欣赏她透亮的指甲，细腻的指尖宛若会发光。
“我只是想给他找事，到底有没有别的想法，看他接下去会怎么做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对她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毕竟——
他喜欢宁浣然。
看着那张相似的脸，怎么也不可能任由她受欺负。
多年暗恋无果，寄托一些情感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宁溪面露自嘲。
“看他不爽我就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