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晓怔住，几秒后低头抱着东西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到场，直到铃声响起，老师走了进来，她也就随之沉浸在课堂中。
等到五点，下午的课都结束了，这里没有晚自习，接下来的时间任由学生自主安排，补习锻炼或是游戏联谊都随意。
虞晓原先是习惯留在教室里自习的，大部分人一下课就走了，显得空旷而安静，学习效率也比较高，但是自从被顾依亭她们盯上后，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很不安全的地方。
她此时一边很磨蹭地收拾东西，一边用余光瞟向顾依亭的位子，见她站了起来，连忙收回目光，装作专心整理东西。
顾依亭拿上包，离开位子向门口走去，在走向后门的过程中，她会路过虞晓右侧。
虞晓的心下意识绷紧，屏住呼吸直到她完全擦身而过，胳膊被她包上的金属链子磕了下。
呼。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
“有点慢哦，我和溪溪都在等你啦。”
耳熟的甜美嗓音响起，却让虞晓刚平复下来的心猛地一跳。
“不好意思咯，溪溪今天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嗯，今天不练琴。”
清脆却泛着凉意的声音，似曾听闻。
虞晓转过头，果然看见了那天在洗手间里为她解围后自顾自吸烟的女生。
高挑而美丽，被簇拥于人群中，顾依亭和戴芙笑着与她说话，四周的目光或隐或显地聚集在她身上。
“那就走吧。”
被叫做溪溪的女生这么说着，突然朝虞晓的方向偏过头，直截了当地与她四目相对。
偷看被抓包了，虞晓慌忙地移开视线，可她的目光继续停留在自己身上。
“溪溪，怎么了？”
“没什么。”
她们离开了。
虞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下意识回味起她的眼神，如同罩着一层烟雾，复杂，飘忽，捉摸不透。
明明是柔弱精致的相貌，神态却透露着一股冰冷厌世。
如果笑起来，会很好看吧？
尽管她一点也不了解那个女生，甚至自己被欺负可能和她也有关系，毕竟她明显和那两个人交好的样子，但她对她没什么恶感。
不过话说回来，她本来就很少讨厌别人，即使对顾依亭和戴芙，也说不上有多厌恨，如果以后被放过了，大概第一反应反而是感谢她们吧。
虞晓摇了下头，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接着摊开书复习起来。她习惯迟一点去食堂，避过饭点人会少一些。
正值饭点，餐厅中有些喧闹，此起彼伏的人声和锅灶发出的声响交织在一起。
二楼的一处餐桌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三个风格各异的靓丽女生聚在一起，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当事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溪溪，你好久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戴芙一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人。
“嗯。”
宁溪放下餐具，用餐巾轻轻点了点嘴侧，然后抬头看向她。
旁边的顾依亭已经从包里掏出了小镜子和口红开始补妆。
“最近忙吗？”
戴芙一边搅动着杯里的茶一边和宁溪聊天。
“还可以，照常在练琴和学画。”
“嗯嗯，挺好的呀，我的琴都荒废了一个月了，我们家老头也随我，他说反正等客人来了我能来两手就行。”
她掩唇笑了笑，眼睛弯得有些狡黠。
“靳原这几天还缠着你吗？”
宁溪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没有了。”
“嗯？他转性了？”
戴芙睁大眼睛问道。
“谁知道呢。”
“不行，我得找机会去问问他。”
她的话语中含着兴味和期待。
宁溪淡淡注视着她，心下了然。
呵，他还是一如既往能招惹人，表面上浪子做派，性子还是很幼稚，及其以自我为中心，这种人……
“溪溪的姐姐琴也弹得很好吧？”
顾依亭突然插进来。
“我听我老师夸过她，不止一次。”
宁溪似是僵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过来，轻声应下。
顾依亭单手合上小镜子，看向她：“感觉你们家在这方面好严格。”
“溪溪的姐姐，我记得是在国外吧？”
戴芙面露好奇。
“嗯，”宁溪微微点头，“现在在意大利。”
“哇，这样的话……”
戴芙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却看见宁溪似乎被什么吸引了目光。
“溪溪？”
于是她也跟着向楼下看去。
“那不是……”
“你平时也都在一楼吃饭吗？“
“嗯……是，是的。”
虞晓用食指绕起一圈发丝，含糊回答。
其实比起食堂，她更常去的地方是自动售货机处，节省时间也更便宜。
每个月学校打到饭卡上的钱是有定额的，节省下来的话可以有别的用处。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身旁的人，只见他微笑着，湛清的眼眸里透着明晰。
“三号窗口不错，我们去那里吧？”
“好，好的。”
虞晓默默跟在林鸥身后，向队伍末端走去。
十几分钟前，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收好东西打算去吃饭，没料到在门口碰见了林鸥。
他单肩背包站在那里，身姿犹如一株青竹，端庄又文气，听见声音便侧头看过来，走廊的灯光准时亮起，澄黄的暖光打亮了他半边身子，也照亮了他唇边的笑意。
“好巧，一起去吃饭吗？”
看起来好像，不是碰巧吧……
虞晓在心里嘀咕，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不过本来中午就想着有空的话请他吃一顿饭的，这样正好。
终于轮到林鸥打菜了，他上前一步，虞晓赶紧捏住饭卡在他手肘处轻碰了一下。
“你……”用我的饭卡吧。
还没有说出口，就见他飞快在刷卡机上刷完卡，接过餐盘，然后才转了过来。
“怎么了？”
“没什么……”
虞晓嗫嚅道，将递出去的手收了回来，自己点了两个菜。
端稳餐盘后，她转过身，林鸥就站在旁边等她，看她打好菜了，浅浅笑了笑，开始为她带路。
“我刚刚看好餐桌了。”
“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似乎比平时稍显雀跃。
是错觉吗？
这样的疑问浮现，又很快被她置于脑后。
“我去拿餐具。”
“我和你一起……”
“不用，”他的笑里多了点无奈，“不用这么客气。”
林鸥向距离最近的餐具点走去，虞晓的目光自然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背部直挺，步态从容，非常赏心悦目。
说起来，那个人的背影也很好看，与之不同的是，他流露出一股孤冷且兀傲的气质。
快步流星应该是他惯常的走路姿态，但是那天领路时，他有心放缓了脚步。
比表面上看起来要细心许多。
就在她思维有些发散时，视野中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杨冬凌端着餐盘远远站着，似乎是在找座位。
虞晓对面正好空着，如果是以前，她应该毫不犹豫就招呼人过来了，但现在……
她低下头。
“我回来了。”
一只攥着筷子的白净的手递到她面前。
“谢谢。”
她伸手接过，手指擦过他的掌心，带走一丝温热。
虞晓没有看他，自然不知道他耳尖浮起一抹绯色，眼神也在刹那间飘忽了起来。
林鸥压制住自己浮动的心绪，在她对面坐下后，把一只盛了汤的碗推到她的餐盘旁。
虞晓迟疑了一下，再道一声谢。
她的目光重新落到餐盘里，她打了两个菜，炒青菜和番茄炒鸡蛋。
正打算动筷，又听见林鸥说：“这个窗口的糖醋排骨很好吃。”
“是吗？”
“对的，你要不要尝一下？”
他夹起自己盘里的一块排骨，笑着望向她。
“不用……”
虞晓的声音很轻。
“真的很好吃，我今天就是想向你推荐这个菜。”
他干净的黑眸亮亮的，有点像叼着肉骨头的小狗，又像抱着松果的小松鼠，满心欢喜分享自己喜爱的东西。
“那，好吧。”
虞晓很是无措，她根本不通拒绝，又怎么招架的了这样的眼神。
得到同意，林鸥立马将夹住的那块排骨放进她的盘子里。
虞晓咬了一小口，抬头看他。
“真的很好吃……”
“合你胃口就好。”
接着他又飞快地一气夹了好几块给她。
“太多了……”
“喜欢就多吃一点，你应该多吃点肉的，太瘦了。”
林鸥看向自己面前的少女，她微微俯首，将右肩的长发顺到另一侧，白皙的脖颈仿佛能透过光，拿筷的那只手手腕转动，一小块突起的腕骨在那纤细的手臂上格外引人注目。
虞晓默默低头吃饭，而她对面的人一边吃一边用目光注视着她，眼中笑意盎然。
“那不是虞晓嘛，”戴芙出声道，“那个男生是谁？”
顾依亭和宁溪一时都没有说话。
戴芙趴在二楼栏杆上向下张望，又有了新的发现。
就在虞晓他们的不远处，一株绿植后面的桌子旁，坐着那个留有一头乌黑短发的女生，她刘海有些长，总是半低着头，让人辨不清神色，只觉阴沉。此时她一直盯着虞晓的方向。
“那个女生是现在跟着你们的那个？”
宁溪突然开口了。
“嗯，和我一个班的，也是特招。”
顾依亭接茬。
“让她上来。”
“好的。”
顾依亭掏出手机打字。
很快，一楼的杨冬凌仰头看来，戴芙招了下手。
三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戴芙开口：“溪溪，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她冲虞晓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宁溪没有立刻回答，顾依亭的身子在瞬间紧绷。
她不知道虞晓是怎么惹来了宁溪的注意，本来只是个特招生而已，她们根本不会将她放入眼里。
顾依亭不是很了解宁溪，她们进入高中才认识，而且是通过戴芙牵线，戴芙认识宁溪早一些，却没有多谈过她们以前的故事。
宁家的家世并不比她们两家显赫，或许以前是，但现在已然衰落了，但他们背后还有靠山，比如说，靳家。
除此之外，能让她们两人像跟班一样追随她，还有其他原因，那就是宁溪本人。
宁溪的外形无可挑剔，于艺术领域也颇具才华，可这仅是外人看见的。顾依亭窥见过更深层的东西。
她是个潜藏的疯子，而且病得不轻。顾依亭如此断言。
所以她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对虞晓的怜悯之情，虽然她也一向肆意妄为，想起自己所造成的伤害没有丝毫愧疚，可她清楚的知道，落到宁溪手里是不一样的。
脚步声逐渐靠近，杨冬凌走到她们面前。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低着头，脖颈到脊背的线条弯曲成一道弧线。
“有什么事吗？”
是顾依亭把她叫上来的，此时自然应该先说话，顾依亭赶忙收回思绪，看向宁溪。
“和她一起吃饭的人是谁？”
宁溪一手撑着下颌，余光轻飘飘扫过来，精致的侧脸上蒙着一层倦色。
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别的原因，杨冬凌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口：“五班的班长，叫林鸥。”
“咦？”
戴芙忽然低呼了一声，神色有些惊讶。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印象了。”
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
“陈妍琦，我们初中同学，家里开酒店那个，你有印象吗？”
宁溪点头，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高一一进来对他一见钟情，追了好几个月吧……砸钱也没用，闹得挺不好看的，后来不了了之。”
“人家确实长得挺不错的，主要是陈妍琦喜欢那款，她可能是奇怪的东西看多了，还想走富婆包养的路子，结果被家里人知道，把卡一停就安生了。”
戴芙笑得花枝乱颤。
宁溪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杨冬凌。
“他们很熟吗？”
自然指的是虞晓和林鸥。
“不熟，他们以前不认识。”
她的语气十分果断。
“哦？可是我打听到他们以前是一个初中的。”
顾依亭一边摆弄手机，一边适时插话。
“还有你也是。”
杨冬凌的头更低了，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道：“他们以前真的没什么交集，是最近，最近虞晓总是找他……可能是没人理她。”
审视的目光落在她头顶，每一分一秒的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
终于，宁溪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道了句，是吗。
“你可以走了。”
望着杨冬凌的背影，戴、顾二人面面相觑。
好像没问什么吧。
“做到什么程度……”
宁溪乍一开口，她们险些没有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意识到她在回答戴芙先前的问题。
“先让她缓一缓吧，把那些小打小闹停了。”
“是要放过她？”
宁溪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勾。
“只是想试试别的方法。”
她的眼睛很冷，好似无感情的蛇瞳，闪烁着阴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