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冯氏死得这么干脆决绝,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只有李妃,虽然不喜欢她,但到底是代王爱护过的人,又是菱歌的生母,也没有多大的仇恨,又看她临终时满身都是伤,想起代王府还在时,那个顾盼多姿信手拈弦的身影,不免物伤其类,感怀自身,倒是真的有几分伤感,遵照冯氏的遗言,将她葬在了代王和阿康的身边。

    吴太夫人倒没有难为,人死债消,看在李妃的面子上,她的后事也费不了什么事,就这样一口薄棺埋葬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菱歌睡了半夜,早上醒来还是有点发热,又添了咳嗽症候,身上脸上的伤,虽疼得比昨日好一点了,但瘀伤发散开来,显得更加吓人,精神倒比昨天半夜好了很多,虽然嘴巴发苦,但是已经可以喝点清粥,

    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冯氏被逼自尽了,也不知道,昨晚在杨侧妃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宴会一结束后就有眼线报到了独孤夫人面前。

    独孤夫人听了当时就气得七窍生烟,将手里正拿着的一根玉簪向着镜子砸去。

    玉簪应声断成两截,一截蹦到了独孤夫人下巴上,擦出了一条血迹。

    越姑在旁大惊失色,连忙拿帕子给她捂住。独孤夫人只觉得下巴一阵剧痛,待在铜镜里看清虽只戳破了一点皮,但已沁出了血珠,更觉恼怒。

    她一边仰着下巴让越姑收拾,一边冷笑连连:“好啊,我可真是生了几个好儿子,一个大郎不算,连最省心的阿祇竟然也让我失望......”

    不由得一阵灰心,罕见地露出了几丝软弱,她伤心地对越姑说:“儿女都是债,丽华至今都不谅解我们,阿昙这几日,哼,那脸色如丧考妣,这俩孩子,我和大人倾注的心血最多,却最令人操心;阿祇五岁大病一场后差点保不住他,后来拜在大师门下得佛门庇佑,才保住他的小命,后面就一直最让我省心,你说他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了这惑溺之行?”

    说着又咬牙道:“情若何?荀奉倩!他学谁不好!学荀奉倩那重色轻德之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掬养之恩未报,竟敢随意毁伤!......我通共就这四个儿子,难道都叫宇文氏祸害了不成?这小女娘是留不成了!”

    越姑心中一抖,小心翼翼道:“女君,小郎君还小,不至于往男女之事上想吧,再说小郎君一向慈悲心肠,最是怜弱悯孤的。”

    独孤夫人却冷嗤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我看他就是一个惑溺昏聩的苗子,不好好给他正一下,大了必定要在在这上面栽跟头!我看吴太夫人骂那个齐国的狐媚子没骂错,就怕这小女娘跟她那生母一样,惑乱人心......

    你看代王年轻时也是一个通达果决的人了,自从纳了她生母,把个李氏挤兑的,还要讨好一个妾生女,把个妾生女养在身边邀宠,统共不知所谓!你说他年纪还小,但你也看得到那小女娘长得甚好,阿释也是极力维护她的,我要不分开他们,这一起长大的情分,必会妨碍阿祇阿释未来的妻子......你看,他们对令姬可没这么体贴......防患于未然......”一边说一边沉思。

    越姑飞快的抬眼睃了独孤夫人一眼,战战兢兢的问:“女君的意思是?”

    独孤夫人看了她一眼,长出了一口气,说:“昨日她把令姬的耳朵咬伤,对吴夫人总要有所交代,我已答应吴夫人不日将送到仙居尼寺去,我也不是那狠毒之人,非要取她性命,尼寺里满是她父系的亲戚,愿不愿意照看她,就看她的造化了。”

    越姑倒是有几分怜惜菱歌,有心为她说说情,拿起梳子给她通头发,试探的问道:“那姑夫人那里怎么办?姑夫人那意思,这菱歌就是她的女儿啊!”

    独孤夫人轻声说:“倒不是怕她怎么样?我是怕大人心里有想法。姑夫人以后肯定要改嫁的,你看她昨日那个疯魔劲儿,把吴夫人差点气得晕过去,就她这样子和谁联姻,我都怕她坏事,所以得缓一缓,找个稳妥的办法调教出个样子,让她就范,说不定这小小女娘就是她的命门。”

    越姑暗暗松一口气,有的人是越老心越狠,有的人是越老心越软,她委实不愿再沾上人命了。

    独孤夫人对杨俊生气,然而毕竟怕他也感染风寒,想起他五岁时差点留不住,心里一软,还是带人往儿子们的院子而去。

    独孤夫人先去了杨秀的房间,看见他已安然入睡,没有惊动他,只敲打了伺候的人几句,这院子是仅次于慎德院的院子,主院里分东西两院,东院住着杨广和杨秀,也是因为杨广稳重,可以照看杨秀的缘故。

    出来竟看到杨广的房中还亮着灯,独孤夫人又是欣慰又是赞许,温言勉励了杨广几句,又怕他熬太晚,叮嘱了几句,杨广都恭敬的应了,把独孤夫人送出门外。

    越姑赞叹说:“小郎君真是敏而好学!”

    独孤夫人舒一口气说:“总算有一个稳妥的。”

    又提步向西院而去,杨俊房中也仍有灯光,独孤夫人不用下人通报,进去看见杨俊正靠在床头看书。

    以前杨俊屋里冬天也不爱熏炭,进去总是有一股冷清之意,想是受师傅的影响,饶是独孤夫人简素,也觉得杨俊小小年纪,屋中像雪洞一般,意头不是吉相。这次屋中居然点着香炭,一股融融的暖意。

    独孤夫人看杨俊精神头倒是很好,心里头松了一口气,日常探问了几句,仔细打量杨俊,看他镇定自若,仿若没有毁损自己身体这回事,怒气又涌上心头。

    独孤夫人心思深沉,也没有说穿,装做没有这回事,与杨俊闲谈几句,又拿过他的手拍拍说:“这些日子阿母忙,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看着阿释,阿释淘气,你当阿兄的要多多看顾他,教他做人的道理。”杨俊坐起身来恭顺的回答:“儿谨记阿母教诲!”

    独孤夫人见他恭敬,却没有实质性的反省之语,觉得他是敷衍自己,不由心中气又上来了,声音渐渐的严厉起来,说:“今日宴客,我们作为主家,应当让每一个宾客舒心。令姬来者是客,且她家世好,自然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菱歌是你阿姑的养女,也是半个主人,有什么委屈也当过后或背后说,当面和客人闹起来总是失礼,当然,菱歌年小,这是事各有对错。

    “但阿释一个小郎君,又是主人,昨日对令姬粗鲁无礼,十分不妥,你当阿兄的,心怀棠棣之情,爱护看顾弟弟很好,但也要教导弟弟是非对错,这样才能让他成为良金美玉,而不是跟着胡闹!阿释犯错,必须要罚的,不长记性,口出恶言会招致灾祸,罚抄千字文,你作为兄长,没有尽到劝诫之责,罚抄加倍,以后当省躬自身,如此方能似兰斯馨,如松之盛!”

    杨俊低头应了。

    等独孤夫人出得门去,杨俊觉得心里再也不能平静,放下手中书本。

    他从杨侧妃院中回来时,虽然喝过姜汤,但他不是那种没有常识的孩子,知道大寒天气的厉害,又目睹菱歌病中凶险,因此不敢轻忽。自古医道不分家,师傅虽是佛门弟子,但也对医术有一定涉猎,常有各色人来求师傅施药。杨俊跟着师傅游历,也跟在他身边义诊发药,因此手边就有师傅治风寒的药。

    于是回房后赶快吃下几粒风寒药,又叫人烧上香碳,泡了热热的澡才放心躺在被窝。

    刚才母亲来说了一通,看母亲言行,他看不出母亲是否知道他单衣立雪的事,但显然母亲是来敲打他的。不知道是刚泡了热水澡,还是心头失望,他精神也变得萎靡,他忽然一阵烦躁,将书丢在一边,蒙头就睡了。

    第二天来给独孤夫人请安的时候,杨秀知道了独孤夫人对他的惩罚,得知要将千字文从头至尾抄五遍,杨秀就哭丧着脸对独孤夫人说:“阿母,能不能少些?抄五遍手都要断了,我还怎么拉弓啊?”

    他算了个账,除去上学时间,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要用来抄书了。

    独孤夫人毫不动容道:“再罗嗦就和阿祇一样,抄十遍!”

    旁边的杨勇和杨广也吃了一惊,这个十遍抄下来不会少于四个时辰吧,阿祇又是做了什么让阿母生气的事?他俩还不知道昨日宴席上的插曲。

    杨秀急了,叫道:“阿母你不公平,无礼的是李令姬,菱歌被她害的昨夜都差点没命了!”

    独孤夫人神色不动说:“哦?可我听说今早她如常进食了,那就是没问题啦,她们的事跟我罚你是两码事,男孩子怎可掺和小女娘之争,没得消磨男儿意气!晚上睡前我要看到今日的抄写,下午不上学,就在慎德院抄书吧。”

    杨秀叫苦不迭,杨俊昨晚早都知道独孤夫人要双倍罚他,当然不会像杨秀那般激动。他心中明白阿母罚他们,一是要他们长记性,二是恐怕他们要他们再也没时间去看菱歌。

    想到吴夫人昨日被阿姑那么臭骂,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菱歌,不由得忧虑。好在阿母说菱歌早上如常进食,略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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