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时杨俊也进来了,几个月过去,他身高长了不少,白净文秀的他,看上去更像一株冉冉修竹。

    看见弟弟这样,杨俊脸上满是不赞同,他先向杨侧妃叫了一声阿姑,又轻声责备弟弟说:“阿秀不得对妹妹无礼!”

    杨秀还是仰头哈哈大笑。菱歌又羞又气,忽然很认真地对他说:“有个小虫子飞到你嘴巴里去了。”

    笑声戛然而止,杨秀呆了一会儿,不停地往外“呸呸呸”,却什么也没吐出来,所以是到底有没有虫子呢?难道被我吞下去了?杨秀有点恶心了。

    杨侧妃倒是对这两个侄儿观感不错,杨俊从小斯文有礼,杨秀虽然淘气,但是也不怎么过分。她看见两个小的这样闹,不由得好笑,轻拍了一下杨秀,说:“妹妹年纪小,又是客人,你是阿兄,要照顾妹妹呀,妹妹脑袋撞伤了才将将好,不要惹她急好么?”

    杨秀瞪圆了眼睛说:“她怎么是客人?她不是归我们家了么?”

    菱歌转头扎进杨侧妃怀里,闷声道:“我才不是你们家的!”

    杨秀急了,围着菱歌转圈子,嘴里不停地叫:“菱歌妹妹,菱歌妹妹!”

    菱歌紧紧地抱着杨侧妃不抬头。

    杨俊和杨侧妃看他们打嘴仗也可爱得紧,不由得都笑了。杨侧妃道:“既是这样,那你更加要对妹妹好,好么?”

    杨秀在府中,年龄最小,离他最近的杨俊是一个文静温和的,几个姐姐也都是贞静的小大人,大家都不会陪他淘气。这回子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不但漂亮还不怕虫蚁的妹妹,于是他每次来都要带他的小玩意炫耀一番,菱歌又不跟他抢,但也不会哄着他,他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妹妹。

    这会儿看菱歌不理他,忙把手里小小的蝈蝈笼子递过来给菱歌说:“菱歌妹妹,你别生气了,你看我新得的蝈蝈儿,先给你玩好吗?”

    杨俊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杨秀平时护自己的东西可紧,这一对蝈蝈儿是他新得的,今天一下学就就拿了蝈蝈儿直奔这儿来了,他自己还没怎么玩呢。

    不过他也没说啥,只对杨侧妃说:“今日中午,阿父休沐回府,阿母让我们过来请姑母过去,一起用午膳呢。”大约是杨坚吩咐了,独孤夫人怕派人来请被杨侧妃拒绝,所以就打发杨俊来了。

    一听杨俊说杨坚回府了,杨侧妃的脸就阴了下来,刚被杨秀和菱歌逗得差点发笑的短暂的轻松瞬间不见了。

    自代王死后,杨俊并没有来见过她,有什么话都是让独孤夫人来传。

    她心里清楚,大堂兄不是代王几兄弟,代王几兄弟虽是武将,却常有文人之思,行事也带了点文人的浪漫,大堂兄不一样,他坚忍寡情,对威胁到他的人绝不容情,就连他自己的亲弟弟也一样,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堂妹。

    现在她新寡归家,杨坚念及旧情,又因为阿康,或许对她还有丁点歉疚。但杨坚对她的耐心有限,如果自己让他下不了台,不要说他,独孤夫人也不是吃斋念佛的,断然不会容她。

    若自己要是随代王父子去,倒也不用去奉迎他们,甚至可以痛骂一场出气,可是看看腿边的菱歌,她不能这么做。若说开始只是一时移情,现在倒是真不忍心丢下她,从前从没想过的一些事逐渐清晰起来,她得为菱歌打算,既然他们需要显示亲情融洽,她就得按捺住心中的怨恨去给他们做这个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杨侧妃缓缓点头道:“我随你们去吧。”她看看菱歌,蹲下身说:“你呆在房里,阿姨去去就回。”菱歌乖巧地说好。

    小霸王杨秀不乐意了,把蝈蝈的小竹笼往地上一放,就来拉菱歌,说:“那我也不去了,我陪着菱歌妹妹。”

    杨俊皱眉说:“又胡说,小心阿母罚你。”

    他年龄大几岁,心思也细一些,知道若杨秀留在这儿不去,母亲只会怪菱歌,不会怪阿弟。他心地天性和善,且很喜欢菱歌可爱乖巧,又怜她遭逢大变,一个千娇万宠的王府小娇女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而且始作俑者正是自家父亲。

    不光穷人的孩子懂事早,世家大族的孩子也大都早慧,这些天,长安城中翻天覆地的变故,他都知道。为人子女不好评说长辈对错,只是他一想起阿康和菱歌,就觉得难受,迷茫。

    二兄杨广只大他两岁,却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理事,对他的纠结不以为然。他对杨俊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朝堂倾轧,瞬息之间就能让一个高门大族覆灭,如果我们杨家败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这话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可他还是郁郁了好多天,杨俊还笑他说:“大家都觉得你从小就最有佛缘,可是如此多情,如何成佛?”

    杨秀才不管,他虽然也惧怕独孤夫人,但现在独孤夫人不是不在跟前么?他蛮横地一瞪眼说:“菱歌妹妹不去,我就不去,午膳后我又要去上学,我都看不见妹妹了,我就在这儿和妹妹玩蝈蝈,你们让人给我们摆饭。”

    杨侧妃听到上学二字,心中一动,她知道杨俊和杨秀兄妹几个,还在家中延请夫子授课,菱歌如果在杨府长住下来,倒是最好能跟着杨秀他们上上学,以前在代王府,菱歌已经在开蒙了。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但不能荒废了孩子,总不能让孩子吃了自己以前没人教导的亏。

    她改变了主意,对杨秀说:“那我带菱歌去吧,反正大家都是亲戚。”

    她将自己身上的孝衣脱下来叠好,又将菱歌身上的也脱下来放在一起。在别人府中戴孝,没人会喜欢,还是不要触他们的霉头好,她自嘲一笑。

    杨侧妃牵起菱歌的手,随杨俊和杨秀往松风堂而去,小孩子忘事快,杨秀菱歌很快就和杨俊说笑起来。

    杨坚这几个月以相府为家,宵衣旰食,夙兴夜寐,镇压了几个亲近宇文家的大总管,又借小皇帝的手,雷霆万钧除掉了大行皇帝的堂兄弟中几个有影响力的亲王,剩下的皇室众人无论是威望还是资历都不够反抗桓恕了。

    他又拉拢了一部分鲜卑贵族,朝中世家大阀审时度势,绝大部分已倒向了他。

    杨坚已经好多天没回国公府了,眼看大局已定,心情愉悦,因此忙中偷闲将几个弟妹叫在一起用膳,俨然一个小型的家宴,可惜有人煞风景,令杨坚和独孤夫人都很不快。

    杨侧妃带着菱歌到的时候,杨坚正在发脾气。菱歌还是第一次见到杨坚,杨坚四十出头,肤色微黑,这点杨勇有点像他,神色看着谦和,不经意间目中却射出慑人的寒光。

    菱歌忽然想起家中仆人的议论和杨侧妃的哭泣,她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杀死他父王的“大恶人”,她的心砰砰砰直跳,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的手,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以为抓的是杨侧妃,结果发现原来是杨俊。

    温柔的小少年,感觉到了她的害怕,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杨坚正在抖着胡子,对独孤夫人数落自己的三弟杨瓒:“这个三郎,越来越糊涂,我看他就不配坐这大将军的位置,前儿竟跑到相府大放厥词,声声回护那几个逆王。今儿家宴竟然也不来,这是要与我作对啊,难道他不是姓杨吗?阿父在世时,咱们兄弟四人在祖陵前各植一棵柏树,愿吾家如松柏一样兴旺郁茂,这三郎是把我们在父亲面前发的誓都忘了么?”

    独孤夫人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说:“大人这话不好当着孩子们说的,免得他们也跟着非议长辈,有样学样!”

    杨坚大手一挥,不以为然道:“儿子们也都不小了,也得让他们知道,咱们荣辱一体,休戚相关,兄弟间要和睦友爱,咱们家族才能屹立不倒,你们听见没有?”

    堂屋里传来高高低低的几声“谨记父亲大人的教诲”,“谨记兄长教诲”。

    杨侧妃在心里冷笑,友爱?大堂兄与同母的二弟三弟就一直不怎么笃睦,兄弟之情淡薄。大堂嫂表面谦和其实心高气傲,可惜二堂嫂尉迟氏出身比大堂嫂更显赫,心气更高;三堂嫂顺阳大长公主更是皇家娇女,夫妻俩俱得菱歌的皇伯父武皇帝看重,天之娇女又岂会迁就别人,是以独孤夫人与尉迟氏和公主都不相得,令本来就不深厚的昆仲之谊雪上加霜。

    杨侧妃一边腹内暗诽,一边带菱歌进到正堂里。

    屋子里杨坚夫妻坐在首座,两边次第摆满矮席,屋子里已到了不少人,正毕恭毕敬地听杨坚训示。

    首席下来左手第一张空着,应该是杨瓒和顺阳大长公主的位置,但顺阳大长公主在皇族被杨坚屠戮后,显然是拒绝出席了,杨三郎则站到了妻子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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