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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坊中的人们

    太阳悄咪咪的走向正午,光线又白又亮,刺的人睁不开眼睛。“今天的豆腐和千张都卖的差不多啦,这都是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可能出现的情况。”小芳姑娘兴奋的看着朱善行,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她眼神中闪动的星光在欢快的跳跃着,他立即躲闪了,脸,红到了耳根。

    秋天的高温,俗称“秋老虎”,霸气袭来,威震四方,火辣辣的太阳照射的行人的后背上又痒又疼,好像很多只带有很多只脚的小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蜜蜂懒洋洋地围绕着路旁那些晒的有些发蔫的花朵,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老骡子拉着货板,倦怠的眼睛半睁着,拖沓着脚步往前走,而车板上的两个人,则精力充沛,一直滔滔不绝的讲个不停。

    “你知道昨天晚上我干什么去了吗?”她率先开口问。

    “去给沈叔打酒。”

    “打酒之前。”

    “去卖豆腐了?”他明知这个答案一定是错的,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她穿着裙子和半高跟鞋,根本就不是卖豆腐的时候应有的穿衣打扮。”

    “当然不是,我是去问邻村的几家饭店收不收我家的豆腐。”

    “他们收了么?”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卖的豆腐比别人卖的贵,那些饭店也都是小本经营,没人在乎口感,只在乎利润。”

    “为什么卖的贵?”

    “因为原材料贵啊,等咱们回去,晚上泡豆子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黄豆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新鲜黄豆,从不用发霉变质的,所以黄豆的成本就高。”

    “想签约饭店是不是因为这样的话,销量就会增加很多。”

    “那当然啦,像现在赶集市,就算是全部卖完,也就那么多,不敢多做,如果豆腐卖不完,跟容易变质,坏掉,夏天的时候更是头痛,豆腐几个小时不到就会坏掉,很多人劝我说可以往豆腐里面添加化学成分,可以防腐,好像叫做福尔马林,说很多商家都这样做,但是我一想,心里就发颤,我做不来那个事情。如果能够有固定的订单就好了,我就知道能做多少,这样子也不会造成浪费。”

    朱善行轻叹了一声,听着小芳姑娘诉说她心中的烦恼,他鞭长莫及,有着爱莫能助的无奈。

    “你是不是会吹箫啊,我看你昨天手里拿着一把箫?”

    “谈不上会,就是会吹两首曲子罢了。”

    “那以后有机会你给我吹一曲,我听听。”

    “行。”

    小芳姑娘的笑声又在他的身后响个不停,像一只喜鹊在温馨的玫瑰色天空中放声歌唱。骡子停下,小芳姑娘轻快的一蹦,利落的跳下货板,然后面带半开半合的笑容把骡子牵去了房子后面。朱善行看着挽起裤管和衣袖的小芳姑娘,自然,简单又充满活力。沈叔正坐在院子中,双腿岔开,一只脚不停的哆嗦着,一把把的挑拣着黄豆,从集市上回来之后,小芳姑娘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在院子里面忙前忙后,他看着她,脚停止了哆嗦,手静止在空中,许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小芳姑娘今天的心情着实不错啊。”那个早上只见过匆匆一面的蹩脚老头倚着门框,歪着头,脸上似笑非笑,好像正在沉思默想,奋力整理着在脑子里面互相纠缠的理不清头绪。

    黄昏光芒遍洒黄金大地,如影如绰的世界缥缈着一层不愿人揭破的美。沈叔的嘴里叼着烟卷,身上散发着酒气,身旁摆着一包香味四溢的软糯焦红色猪蹄,嘴里时不时的哼上小曲,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爷的模样。每一次朱善行嗅到这让人没法子不闻的诱人肉香,他的肚子就咕咕地叫,透明的哈喇子就从嘴里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朱善行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对于肉香味的这种让自己羞愧的反应,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咬腮帮子给自己解馋。他很感谢沈叔,因为只要沈叔买肉,他一定会捞到一块,沈叔买肉只买猪蹄和猪头肉,他说他就爱吃这两个地方。

    在朱善行的眼中,沈叔绝对可以称之为一个潇洒之人,很多人都口口声声说想要潇洒,但都是在郁闷不得志时候的一句发泄话,一句过眼云烟之语,哪里会有人真的把它付诸于实践。沈叔不关心家长里短,不沉醉儿女情长,不担忧生老病死,不苦愁衣食住行,什么深谋远虑,什么艰苦奋斗,什么先苦后甜,什么勤俭持家,他把它们统统抛在脑后,他常对朱善行说,眼前的事情就是最大的事情,什么是眼前的事,就是像古人那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人生短暂,要懂得及时享乐。吃到了,喝到了,进肚了,高兴了,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最后剩下的不都是一把烂骨头。他对于任何事情都不存在支持或者反驳,从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也可能是因为他从不舍得浪费时间和精力花费在对无聊事情的思考上,所以他也没有自己的看法,除了酒和肉,这两样东西,在哪家酒的口感配得上几品,哪家肉的味道是否正宗,他就是数一数二的行家,看沈叔喝酒时那陶醉自我的迷人劲,他也心生歹念,趁着沈叔不在,急乱地拧开酒盖,狠命地嘬了一口,顿时辣到眼泪冒出,舌头伸出去,不停地喘着气帮口腔解辣,从那之后,他对酒,便敬而远之,无论沈叔如何看起来满足逍遥,他都不再羡慕。

    朱善行曾经在一次聊天中话赶话,不经意的提起自己心中的想法,沈叔似有似无的听了之后,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我理解不了。有一次,天空上突然刮起了大风,搞的正在院里里面晾晒的纱布飞到墙外,沈叔便随口了一句,老天爷说发脾气就发脾气,朱善行便想起了母亲跟他讲过的关于天上神仙的故事,便随口一问,你相信神仙么?沈叔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住了,像石头一样冰冷僵硬,吓得朱善行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沈叔?”,只见沈叔眨了一下眼皮,又低头想了起来,忽然像苏醒过来似的,发出笑声,像是用来缓解自己的尴尬,脸上也恢复跟平日一样的平静,但笑声冰冷冷的,让朱善行的嘴巴禁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发出了无声的响动。

    沈叔的日子过的就像是抽风一样,当他手头有钱的时候,就可以富的满嘴流油,吧嗒吧嗒嘴都能闻到散发出来的肉香气,等到他手头没钱的时候,口袋里就只剩下一个瘪瘪的烟盒,犯烟瘾的时候就掏出来闻一下解馋,偶尔也能从床架的缝隙中掏出一支以前从烟盒中掉出来的烟,吧嗒吧嗒的吸着那支变形潮湿的烟卷。

    那个瘪脚的老头原来是小芳姑娘的父亲,小芳姑娘的母亲朱善行只见过一次面,那天当属于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太阳准备西沉,光线依旧充足但有清凉小风相伴,朱善行正坐在房檐下挑着一颗颗黄豆,挑拣出来的豆子需要用清水泡发,为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开始的豆腐制作做准备,原先这个活是沈叔干,现在被朱善行主动承揽,算是报答沈叔给自己吃猪肉的那份情。一个人直接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板走进到了院子里,手里面拎着一个编制布袋,沈叔正在那里醉生梦死的品味着刚刚买来的醇香白酒,眼神迷离的瞟了一眼后说:“善行,你接过来,送到那个屋子里去。”沈叔抬起下巴,宽大厚实的下巴指向了那所隐蔽的小房屋的位置。朱善行接过发现里面装了一袋一袋已经熬好的深棕色中药,他走了过去,站在门口,隐隐约约的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小芳姑娘正在屋子里忙活着,时隐时现的身影,屋子里面简陋整齐,有一股很浓烈刺鼻的尿骚味。“小芳,”,朱善行站定喊了一嗓子,小芳姑娘迅速走了出来,“这个给你,沈叔让我拿过来的。”她接了过去后,嘴角稍稍上弯,快步回到房间。朱善行离开门口,感觉从他身后的窗棂传出来两束正在牢牢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刚刚来到这个豆腐坊的时候,朱善行的身体每天都像被无数人暴打一顿之后的酸疼,一心只想着将身体放倒,躺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力气起来,立即呼呼入睡。白天工作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家很喜欢七口八舌的讨论这,讨论那,这功劳戴在李大庄的头上,是无可争议的,他的嘴仿佛是一个始终加满油的机关枪,无论是什么话题,从他最知晓擅长的庄稼地,到他压根不可能有经验的如何生孩子,他都能一直突突的说个不停,还能把人逗的捧腹大笑,朱善行心里很喜欢他,他身上有很多自己需要学习的品质,幽默是一点,还有一点是勤劳。

    李大庄干活特别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磨磨蹭蹭,即使已经满头大汗,累的呼哧带喘,他也一定要把所有的活干完之后,才肯休息,他说要不然他休息不好,好像心里长毛,屁股生刺,坐不踏实。朱善行和李大庄的关系也很不错,两个人经常搭伙干活,比如说一起抬大缸,一起去砍柴,一起搬黄豆,一起搅豆浆。可是时间的流逝带来四季更迭,带来阴晴转换,也带来变幻无常,氛围逐渐发生了改变,这改变自然是因为小芳姑娘的行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了改变。

    小芳姑娘以前需要帮忙的时候都是找李大庄,后来就变成了找朱善行,以前吃饭的时候都是挨着李大庄,现在都是挨着朱善行,这不是朱善行的主动为之,每次都是小芳姑娘主动的坐在他旁边。李大庄一开始是沉默寡言,后来就变成了苦大仇深的样子,每次看到小芳姑娘跟朱善行在一起,他都把目光向他们俩投过去,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像一只受了伤的老鹰,冷冷的观察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

    李大庄喜欢小芳姑娘,就说明李大庄的眼光也很不错,朱善行的母亲曾经告诉过他一句话,“看一个人,不要听他说的话,要看他做过的事。”从小芳姑娘做过的事情来看,她是值得被人喜欢的。一天傍晚时分,一轮圆圆的橙色秋月高悬天边,家家户户的烟囱飘出缕缕细烟,木栏墙角的缝隙发散野花芬芳,沈叔喝完酒后变得兴致勃勃,朱善行本想问问小芳姑娘叫什么名字,没想到沈叔的话匣子竟被打开,一番一气呵成的讲述让朱善行那晚久久不能入睡。

    小芳姑娘的名字叫做李芳,今年刚满20,她的父亲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叫他李哥,叫她的母亲叫李嫂,李哥李嫂是后到我们村子里面的,他们当时成亲的房子还是李嫂的弟弟从一户人家那里给他们买下来的,这老两口子的来历当时还传的风风雨雨。据说李嫂的娘家在当地很有钱,是开当铺的,李哥家则是穷的锅底朝天,叮当响,李哥去当铺当过几次东西,他俩就这样一来二去面熟了。李嫂原本家里面已经给找好了门当户对的对象,但李嫂就是不干,就是看上了李哥,我们都认为肯定是李嫂相中了李哥的长相,现在的长相是看不出当年的风采了,但当时李哥来到我们村子里的时候,那绝对是光彩照人,我们村里那帮黄花大姑娘都传遍了,说村子里面来了一个俊生,超级俊,他走在马路上,大姑娘们也不害臊了,一个一个的站在门口 ,两个眼珠子冒着光,盯着他看。李哥后来跟我说,他俩是私奔过来的,要不是他小叔子偷偷的帮助他俩,他俩就只能分道扬镳,各自飞。李哥和李嫂两人搬到我们这将近10年,都没有孩子,大家说是李嫂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说她幸亏是嫁给了李哥,要是别的男人,早就给他一脚踹了,在大家的风言风语中,李芳出生了。

    在李芳15岁那年,李嫂晕倒了在家中,医生说是脑袋里面的问题,会越长越大,看了很多的医生,吃了很多副药方,病情越来越严重,从原先的双腿麻木到现在的瘫痪在床,有人说是要把脑袋开瓢才能治好,这也太吓人了,谁敢让这么干,李嫂生病对这个家是重创,更加倒霉的是李哥前几年下矿干活的时候,矿井出了事故,重物砸断了他的脚筋,走路都费劲,更别提干活养家。李芳看他父亲受伤,母亲需要喝药治病,她就去一家纺织工厂打工。这姑娘刚强啊,从来没见过她哭,总是一个笑模样,可是谁不知道,她心里难受着呢,脸上那高兴的笑容是伪装出来的,明明痛苦还要微笑,人间的痛苦就没有比这还要深重的了。

    这姑娘脑袋也灵光,她偶然发现自己家的井水比别人家的井水尝起来要甜,就想起做豆腐好把这个优势利用起来,她跑去一家豆腐厂给人打工,偷偷学艺,差不多一年时间,回来后买设备,置办起来豆腐厂。她开始的时候就她自己一个人做,自己哪里忙活的过来,后来招工,我就过来了,“世上三行苦,乘船打铁做豆腐”,每天起的比鸡都早,一忙就是一天,全是体力活,这姑娘的吃苦劲,比一般小伙子都强,硬生生的抗了下来。冬天的时候是最苦的,天气寒冷,这孩子的双手红肿的冻疮破裂,脓水直往出冒,蹬上僵硬冰凉的棉衣棉裤,那滋味可实在难受,其他的季节不挨冻,但除了豆腐容易坏之外,老鼠也猖狂的很,半夜都能听见他们吱吱的叫声,为了不让老鼠糟蹋黄豆,她就每次都把装黄豆的袋子四周散上一圈老鼠药,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泡发黄豆的盆子放在自己的头旁边,有一次我们半夜听见从她屋里传出来的尖叫,是老鼠把她吓的,我跟李哥跟她说过好几次,说把盆子放在我这里,或者是李哥那是,她死活不同意,说我们睡觉死,有啥动静也听不见,后来她锻炼出来了,老鼠在她的身上过,她就跟没事人似的。开始时生意沿街叫卖,还能卖的出去,但就这几家几户,就算每天每家都买,才能卖出去多少,更何况大部分人家连豆腐都买不起。后来从市场上低价买了一匹老骡子,都说人老不中用,骡子也一样,但有也总归比没有强啊。

    有那么一次,曾经在集市上买过我们豆腐的人,来集市上找到我们说想要订我们的豆腐,说他吃过之后感觉我们的豆腐比其他家的有一股无法形容的香味,那人是包工程的,想订豆腐给工人做大锅饭用,他想要过来看看我们的豆腐生产环境,小芳姑娘一口答应了,他跟他老婆两个人来我们这看豆腐坊,他老婆一进来就说你这好像不是卖豆腐的,是开药店的,一股子中药味,那时候李哥天天在家给李嫂熬中药,他们一家三口也一起都住在小芳姑娘现在住的那间房子里,路过那间房子的时候,那个女人就扯子嗓子喊了起来,说这是什么脏地方啊,骚哄哄的,这豆腐不能要,吃了恶心,赶紧走。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李哥和李嫂就搬到了那所阴面的小房里,那间房子几乎一年四季见不到太阳,李哥除了种菜,喂鸡,做饭,几乎是没有事情就不出来,李嫂喝的中药也是中药馆给熬好的,再也不在家自己熬了。

    夜已深,人已静,酒精给沈叔的神经带来的兴奋劲已经不再发挥作用,他变得昏昏沉沉,肉眼可见的疲惫感向他袭来,他困的上下眼皮在打架,眯缝着眼,身体缓慢的顺势往下躺,断断续续的说:“能看见脏才叫脏,看不见的脏就不叫脏,人心脏不脏,都不脏,反正隔着一层皮,脏了也看不见。”沈叔的头刚一落到草席上,便像往常那样,呼噜声响起,沉入他踏实而安稳的睡梦中。

    朱善行的内心无法平静下来,脑袋里乱糟糟,胸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挤压着,无法呼吸,导致他浑身燥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小芳姑娘楚楚动人的眼神,灵活的身姿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声,可这笑声并不让人开心,他的血液像是在沸腾,一股由心底而生的力量让他想要为她做点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越想越乱,神经像被人拉扯着,紧绷着,越来越紧,为什么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呢?同情?感激?本能?还是什么其他的情感?他凝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从黑寂夜空的繁星闪动到黎明时分的白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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