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迫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和阿兄阿姐一起在屋前的院子里玩耍,当时还只有七岁的楚云熙嚷嚷道:“你们看见了吗,是两只灰色的小鸟,就在那边,应该才出生不久。”他指着墙外大树上的一个鸟巢,口气有些急。

    “在哪?”同样是七岁与他是龙凤双胞胎的妹妹楚雨瑶仰着脖子问道。

    “大哥,我也没看见。”还只有五岁的自己不但扯长了脖子还踮起脚跟。

    “你们什么眼神啊。”楚云熙口中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却一把抱起五岁的小妹,瞬间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在那边,看到了吗?”

    “啊,楚云熙,我看到了,似乎有三只呢。”楚雨瑶使劲摇晃着身边楚云熙的手臂,兴奋的跳起来叫嚷着。

    “楚雨瑶,我是你大哥,你再这么没礼貌,看我不打你。”楚云熙嫌弃地别开身子警告道。

    “什么大哥,我们同时出生的,而且我现在都比你高。”楚雨瑶毫不示弱,更挺直了本来就比楚云熙高出半个头的身子,“还有你,小妹,你为什么叫他大哥,却叫我阿姐,这样别人还以为他真的比我大似的,不公平。”她忽闪着那双杏圆的大眼睛,伶牙俐齿的抱怨道。

    “我……”楚昭璃歪着小脑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从学会叫人起就是这么叫的呀。

    “我不但是她的大哥,还是你的大哥,”楚云熙放下小妹,继续道:“我每天吃得比你多,力气比你大,跑得还比你快呢。你要不服,咱们打一架。”还是楚云熙反应快,只是对于楚雨瑶怎么会比自己高这一点,他一直想不通,明明阿耶说过是他先出生的。

    “切。”楚雨瑶给了他一个白眼,站开了点,好女不跟男斗。

    云熙也顾不上纠结这件事了,疑惑道:“怎么会有三只呢?你是不是看错了?”他不相信,这个鸟巢他们三兄妹已经注意一段时间了,他曾经爬上去看过,明明只有两只蛋。

    “不信咱们去看看。”楚雨瑶信心十足。

    “走。”

    两个孩子一溜烟的往外跑,楚昭璃迈着小短腿一边追,一边喊:“阿兄,阿姐,等等……”

    “我”字还没说完,她便绊到一颗石子一头栽下去。在此之前她记住了阿姐说的话,从此把口中的“大哥”改作了“阿兄”。

    “小妹”。两个孩子听到声响赶紧回头跑了过来,但她已经不省人事,屋内的男子听到声响立即飞奔出屋。

    她从小身子便极弱,这样的晕倒一年不知要经历多少次。她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摔倒,不能激动,也不能出门,但她最怕的还是生病,因为一旦生病,阿兄阿姐那焦急苍白的脸,福伯端着药候在一旁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有阿耶整夜整夜守在她床前那弯曲的脊背和渐渐生出的白发都比生病更令她难受。

    树上鸟窝里真的出生了三只小鸟,它们一天天长大,整日在那棵大树上叽叽喳喳,与三兄妹早就混熟了,只要大人不在家,三兄妹便从厨房偷拿黄米喂它们,她还给它们取了名字,大点儿叫小云儿、老二叫小雨点、老三叫小雪花。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鸟儿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坐在廊下临摹那本《本草经》的图画。临近中午,跟着阿耶上山采药的阿姐和上学堂的阿兄陆续回家,姐妹俩便欢呼雀跃将他迎进屋,追着他问长问短。这是他们三兄妹一天最高兴的时候了,云熙唾沫横飞的说起各种趣事,比如在路上如何爬树掏鸟窝,如何一脚把小伙伴踢了个狗吃屎,学堂里先生是如何打手板,学生又是如何惨叫,听得姐妹俩目瞪口呆,又惊心动魄。

    一会儿,房里便传来啷啷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因为她喜欢读书,每日下学回来云熙都会把所学知识尽数教给她。阿瑶对这些“之乎者也”毫无兴趣,便在一旁画起了大乌龟。

    这一幕幕就像发生在昨天,难道这一切都是梦。

    此刻长孙夫人哽咽道:“阿璃,别怪你父亲,他……他也是没有办法。”

    阿璃埋着头不想看他们,虽然她不想相信,但心里却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难道自己与阿兄阿姐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妹。

    “如果当时我被救活了,他会如何选择?”阿璃抬起头泪流满面。

    三人沉默了,斯人已去,谁又知道他会怎样选择呢?

    “他的选择仍旧不会变……”这时门突然开了,屋内四人连忙朝外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大步跨进门槛朝他们走来,而本应守在门口的青莲已经不知去向。

    徐姑姑向他福了一礼连忙上前去关门,而无忌则惶惶唤道:“三……三哥,你怎么来了?”

    “这个家里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吗?”长孙安业轻蔑一笑,径直走到阿璃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啧啧笑道:“像,像,真是一模一样,没想到我竟有一对双包胞妹妹,可见天无绝人之路啊。”

    “你,什么意思?”长孙夫人警戒道。

    “我的意思就是,她虽然不是苾月,但她也是您的女儿吧,是我长孙一族的血脉子孙吧,现在已经到了长孙一族生死存亡的时刻了,难道你们真的要见死不救吗?”长孙安业转头望向阿璃,一字一顿的道:“明日请你以苾月的身份与秦王成婚。”

    “啊……”四人齐呼起来。

    阿璃尤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人真是离谱,她又不曾吃过他长孙家的一粒米,穿过他家的一根纱,他们突然冒出来说她是长孙家的子孙她就要是吗?说要她与秦王成婚她就必须成吗?此事与她又有何相干?“你做梦。”阿璃咬牙切齿道。

    无忌也道:“三哥,这怎么可以,这是欺君之罪啊。”

    “怎么,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长孙安业问道。

    无忌小心答道:“我们……我们不如向圣上说出实情,圣上仁慈,说不定会网开一面。”

    “你也知道是‘说不定’”长孙安业一脸严肃:“那万一他要不网开这一面呢,让长孙家都去送死吗。明日大婚,你如果敢现在跑到圣上跟前说新娘跑了,你信不信你这颗脑袋立时就得搬家,我长孙一族也就跟着到了头。这是大唐开国以来第一桩皇室子孙婚礼,你把它搅黄了丢圣上的脸,让他受此其耻大辱;在圣上想与世家联姻巩固其势、安抚人心的时候,你摆他一道,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

    无忌无言以对。其实他内心深处也跟长孙安业一样想促成这门亲事。长孙氏虽是大族,但他们家因为父亲长孙晟死得早,根基已不如从前,长孙安业想借着这门亲事壮大门楣,而长孙无忌除此原因外,还因为他和母亲在长孙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果他有了个做王妃的亲妹,那他在长孙家的地位就会提升,母亲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但是,人家秦王娶的是长孙苾月,而我不是。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你这不是把所有人往火炕里送吗?”阿璃提醒他。

    “没有如果。”长孙安业正色道:“而今这是唯一的法子了,你们不当家,不知道一家之主的难处,十五年前父亲为了摆脱家族厄运、维系家庭和睦将你遗弃,而今天为了长孙家的存续,我也不得不将你嫁入秦王府,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家主,这个兄长,但你的亲生母亲,你的亲哥哥你也不认、不救了吗?”

    阿璃的神思开始恍惚,心志也不如先前坚定了,长孙安业眼中精光一闪,明白时机已到,他开始嘘张声势作最后一击:“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怨责,但那是当年父亲一个人的错,你母亲、你阿兄,他们是无辜的,长孙家几百条人命也是无辜的,现在长孙一族的生死存亡皆在你的一念之间。此事如果你答应,那我们都有一线生机,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们长孙家即将大祸临头,当然你要做出这种选择我也不会怪你,我自己也不是圣人嘛,那趁现在你赶紧走,因为天亮之后我就会将你母亲、兄长、嫂嫂还有他们唯一的女儿才三岁的阿落赶出家门,说起你这个姪女,长得就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惜你还没有见过。我会当众宣布与他们划清界线,将他们从长孙家的族谱上除名,然后亲自去向圣上请罪,你说,圣上会不会网开一面放过他们。你们不要怪我无情,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也得自保,”

    室内的空气似乎凝固到了极点,几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阿璃,长孙夫人两行清泪奔涌而出,掩面道:“你不要再逼她了。”一边是她相依为命的儿子,一边是她一生亏欠的女儿,她心如刀割。

    与此同时,阿璃开口道:“好,我答应。”不管他是威逼还是利诱,自己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此刻她唯有答应,才能让良心稍安。

    “一言为定。”长孙安业松了口气,趁热打铁宣布道:“从现在起,你就是长孙苾月。”

    无忌道:“但是万一苾月回来了怎么办?要不要告知圣上实情,实际秦王娶的是苾月的同胞妹妹,反正都是长孙这的女儿。”

    “不可。“长孙安业厉声道:“苾月要回来早回来了,现在恐怕……再者族中现在仍视同性双生子为不祥,圣上怎么会允许娶一个不祥之人做儿媳妇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这桩婚事本就历经波折、争议不断,实在再经不起折腾了,否则,事情的发展走向不是我们可以把握控制的。”

    “是。”无忌低下头。

    “但万一她回来了呢?”阿璃问。

    长孙安业忙道:“你放心,既然与秦王拜堂的是你,这秦王妃的位子就非你莫属,万一她回来了,这长安城肯定是呆不了了,我会打发她离开。”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璃摆手道:“如果她回来了,这个王妃便还给她吧。也请你们千万不要放弃寻找她,我只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如果她能回来,到时候各归其位,岂不比我们心怀秘密整日忧心要自在吗?”

    “傻孩子,你成了亲,就与现在不一样了,怎么还能回得去呢?”长孙夫人担忧道。

    “啊。”阿璃一脸茫然,她不知道这有什么不一样。

    长孙安业也劝道:“其实,女子迟早都要成亲的,就算你做回阿璃,有一天也是要嫁人的,你现在嫁给秦王,今后便是一辈子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总比你在穷乡僻壤嫁一个山野村夫一辈子穷苦度日要强吧。”

    阿璃冷笑道:“我在穷乡僻壤中的穷苦日子过惯了,并不觉得冒名顶替的荣华富贵就会比心安理得的粗茶淡饭强半分。”对于这个兄长阿璃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长孙安业一滞,但此时他并不想与她争个高低,心想到时候你就不这么想了,他生怕她要反悔,赶紧顺着她的话道:“依你,都依你。苾月也是我的妹妹,肯定是要尽力寻找的,万一能找回她,你又实在不想做秦王妃,到时你们便换过来。”

    阿璃这才释然,道:“现在你们那边的事都解决了,那便来说说我这边的事吧,福伯怎么办,他现在患有非常严重的咳疾。”

    无忌问:“你家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吗?你阿耶呢?”

    阿璃愣了愣,摇头道:“我阿兄阿姐都不在了,阿耶也去洛阳了。”

    无忌便道:“那等过了你明日大婚,我就带人去为他诊治。”

    “不,来不及了。”阿璃着急起来:“福伯已经下不来床了,我只为他准备了一天的米粥和药,你若后天才赶过去,他岂不会活活饿死。”

    “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外人不便插手。”无忌想了想,道:“那等天一亮,城门开了我便去。你放心,我一定会安顿好他。”

    阿璃心中一暖,这无忌阿兄虽是初次相见,但看得出对自己的关心却是真心的。

    长孙安业又嘱咐道:“从现在起,你便是长孙苾月了,阿璃这个名字千万不要在人前提及,你的一言一行、习惯爱好都必须像足苾月,不能露出马脚。”

    阿璃点点头,忽然有点担心。长孙夫人道:“婚礼在即,时间紧促,徐姑姑,从现在开始,就由你来教她礼仪规矩,而且务必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长孙府的基本情况及苾月的言行举止以及习惯爱好。”

    徐姑姑点头应了。

    长孙夫人又道:“另外,陪嫁人员上要再行斟酌,那个青莲,贴身伺候苾月的,对苾月太熟悉了,但她年轻不经事,绝不能跟过去。所以,徐姑姑,你腿脚不好,原本想留你在府中养老的,但现在这种情形,我还是想你跟过去再辛苦几年。你行事一向稳妥,而且这些年我一直病着,是你一手照顾苾月长大,你对她的了解可能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清楚仔细,有你在旁边提点照顾,我也放心,你可愿意?”

    “老奴愿意。”徐姑姑抹了一把眼泪。她心里本来就舍不得,这么多年来,她对苾月的照顾可谓尽心尽责无微不致,两人虽名曰主仆,但实际已情同母女。

    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时外面天色已然泛白,才各自回去休息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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