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场上的理综卷和平时考得有所出入，章漾早就想过这种情况，她稳了稳心，一步一步答着题。
下考场，她竟回想不起一道考试题。
中午，妈妈炖了海带排骨汤，章漾用麻婆豆腐拌着饭，吃得很香。
章漾本来想在靳泽林面前吹嘘一下自己理综的惊险时刻，可他今天有事没能回家，她觉得怪可惜的，但一想到考完最后的英语，她有大把的时光和靳泽林一起玩，她就十分满足。
许是吃得好、心情好，章漾最后一次属于高中的午觉也睡得无比香甜。
听力播完，章漾胜券在握，阅读稳步完成，作文她一笔一画地刻上去了。
收笔那一刹那，青春好像就结束了。
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章漾才敢望向窗外。
高考就这么结束了。
＊
考场外，靳泽林终于在最后十五分钟时抵达。
“哟，我以为你不会赶过来了呢。”姜丽惊讶道。
“试了试，还是来得及。”靳泽林笑道。
林家栋猛拍靳泽林肩膀：“臭小子，你毕业演讲搞得怎么样？”
“也就那样。”
林家栋随着靳泽林的目光望去，已经有考生交了卷出来，接过鲜花与父母相拥。
“哎哟，我们是不是该给小漾也准备一束花的？”姜丽拍了拍脑袋，年纪大了就是糊涂，这事都忘了。
“我去买吧。”
靳泽林脱下外套扔给林家栋，等他们反应过来，靳泽林已经没影了。
叮叮叮——
高考铃声响起，考生蜂拥出来，他们欢呼、尖叫，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姜丽和林家栋高高地摇着手，好让章漾更清楚地看到他们。
章漾小跑过来，姜丽就迫不及待地问：“英语考得咋样啊。”
林家栋拍了拍姜丽，责怪道：“孩子考完就考完了，问那么多干嘛？”
章漾笑了笑，还是回答道：“也就那样。”
“啧，怎么跟你哥哥一个回答。”
“啊？”章漾还没反应过来。
疾风吹过，有人在她身后大口喘息。章漾的心噗通直跳，回头一看，愣在原地。
靳泽林手捧鲜花，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他嘴角带笑，盯着她眼睛，不好意思地说：“来晚了。”
章漾摇了摇头，机械地接过了花。
这是章漾十八年以来第一次收到鲜花。
她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缓过来，就听姜丽惊叹道：“哟，还是玫瑰呢……”
闻言，章漾轻抚着白里透粉的玫瑰花瓣，眼里止不住的欢喜：“谢谢哥哥。”
语气也雀跃了不少。
“跟我客气成这样？”
“那我收回这句话。”
“你没礼貌。”
“你事真多。”
林家栋忍不住笑了，打断道：“快走吧，去接弟弟放学咯。”
夕阳西下，一家四口走在大路上，那或许是最美好的瞬间。
＊
“省着点花。”靳泽林把好几张大红钞票放在章漾手心。
章漾笑了，调皮道：“就不——”
“用完了就没了。”
“用完了还找你要。”
“啧……你这小孩。”
靳泽林放弃考公了，用靳泽林的话来说，叫做别给阅卷人找麻烦了。
他转去实习，在一个小公司里写点文章，这会儿实习工资发了，多余的就给在家无所事事的章漾了。
高考结束，章漾有了大把时间放松。
先和张宇豪他们一起去游乐场后，章漾约了曾经的初高中同学，其中就有阮恩静。
阮恩静上了大学是越来越漂亮，她拉着章漾的胳膊，大踏步走在高级商场内，回头率满满。
是章漾说想买衣服做头发的，阮恩静作为混迹于各大商场的丽人，根据她的预算，领她来了这里。
“诶……”阮恩静好奇道，“去年拉你做你不做，今年怎么主动想着做了？”
“去年就有复读的感觉了嘛，所以也不敢做，今年感觉除了数学不行，其他都还好，”章漾认真解释道，“而且我已经努力了四年了，没有下一次了，这次，我终于自由了。”
吊带、热裤、美甲、化妆品、红头发，短短一两天时间，章漾从普普通通的学生妹摇身一变成了都市的靓女。
回家免不了姜丽一顿痛骂，章漾还没化妆穿热裤呢，姜丽揪着她头发就说精神小妹。
林家栋看着章漾的头发就摇头，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
连靳泽林也吐槽章漾的红头发：“像牛魔王。”
章漾想了想牛魔王的模样，吐出一字：“滚。”
反倒林思俞很喜欢，他经常跑到她怀里摸她头发，说像仙女姐姐。
靳泽林吐槽归吐槽，过几天就顶着黄头发出现在大家面前了，于是林家栋和姜丽的火力跑他那去了。
只是章漾也懂了妈妈为什么说她像精神小妹了，她看靳泽林，也像精神小伙……
精神小伙为了匹配这个称号，甚至在左耳打了耳洞。
“疼吗？”
“不疼。”
于是章漾也跟着打了。
章漾怕疼，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会打耳洞。
就像靳泽林没告诉章漾他要染发一样，章漾同样没告诉他自己偷偷打了耳洞。
直到他回到家，章漾才侧过头，笑着让他看。
林家栋起初没发现靳泽林的耳洞，他是夸了章漾耳钉好看后顺眼望向靳泽林的。
这一看差点吐血，他直接把靳泽林逐出家门，说是不染回头发不让他回家。
靳泽林去了旅馆，但天天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勾结上章漾，章漾给他开门，钱进了章漾口袋。
这个假期，章漾没为金钱苦恼过，这是第一次，她想买衣服就买衣服，想出去玩就出去玩。
偶尔她会请靳泽林吃大餐，没错，用靳泽林的钱请靳泽林吃饭。
谁让他一直不肯染回黑发呢。
靳泽林告诉章漾，一个人得有脾气，什么是脾气，不为自己做的任何事而后悔、产生修改的意愿就是脾气。
章漾说她也有脾气，靳泽林说把情绪撒到爱的人身上不叫脾气。
章漾说她又不爱他，靳泽林说他不信。
章漾住嘴了，靳泽林埋头吃饭了，谁也没敢继续说下去。
公布成绩的那一天，林家栋特地允许靳泽林回了家。
章漾害怕，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靳泽林帮她查的。
当靳泽林敲门时，章漾觉得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她打开门，紧张道：“怎么样？”
靳泽林一脸沉重，摇了摇头，拍拍她肩膀道：“章漾，我说过，你考成什么样，都是我们的骄傲。”
章漾心沉了沉，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准备，这几天她都在想，为什么那道数学题就没做出来呢，明明她平常都会的啊……
她掩饰住自己的失落，想着靳泽林还给她出复读费呢，她考成这样，他会不会有种投资失败的感觉，还有爸爸妈妈、老师同学，她怎么交代啊？
章漾故作淡定，自我安慰道：“没事，我早就猜到结果了。”
“什么结果？”
章漾耸耸肩，云淡风轻地说：“考不好的事实呗，反正努力过了，我不后悔，我以后也不会差到哪去，你别不相信。”
她手肘推了推他，好似也想让他相信。
靳泽林嗤笑道：“是没想到考了672结果吗？”
章漾脑子宕机了，她张开了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672是什么概念？她模考最多也就640，那是她希望高考能达到的最好的成绩了。她估计这次最高也就620，甚至已经看了不少相应的学校了。
672是什么概念？那是学霸杨宇豪才考得到的分，这也意味着，她在高考考场上达到了杨宇豪的水平，她成功了！
章漾一拳锤靳泽林胸口上，直接扬声大骂道：“卧槽，靳泽林——你有病吧！”
当天，章漾追着靳泽林打从家里追到了小区，最后直接跟丢了这家伙，章漾还是气不过，悄悄回家了，她发誓，绝对不给这小子开门，绝对。
家里姜丽切了西瓜，林家栋高兴地给亲朋好友打电话，吹嘘着自己女儿能上清华北大，章漾心里虚得很，暗暗说道还早呢，但手机问了好几个同学，包括杨宇豪，都没有她考得高，那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实现梦想了。
姜丽也是喜笑颜开，说着好多清华北大的事，章漾心脏没缓过来，还在骂靳泽林呢。
姜丽说他这演技可以当演员，拿影帝了，下一秒一本正经地跟你开玩笑，逗你考差了，其实查到成绩的那一刹那，他也悄悄哭了呢。
＊
两天后约了同学KTV聚会，章漾作为重磅人物，必须到场，这是周敏说的。
同学聚会上，同学们都打趣问道：“章漾啊章漾，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超常发挥，超过张宇豪了呢？”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有一滴汗水是白流的。
不过她也关切地问张宇豪道：“这次算失常发挥了吗？”
张宇豪比她低了十五分，这在平时是想也不敢想的，他苦笑道：“还好吧，倒是你，挺出乎我意料的。”
“不瞒你说，我也很惊讶。”
周敏、徐浩稳定发挥，虽说成绩并不理想，但和平时水平相差不大，他们也就知足了。
倒是赵理考得太差了，周敏一直在安慰他，他却说要复读了，让周敏别等她。
这场派对玩得很嗨，刚迈入成人世界的他们，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
章漾酒量差，喝了两瓶就醉的不行了，加上家里十一点的门禁，她只能先抱歉离场了。
张宇豪把她送到了门口，十米长的过道，他走得很慢，最终在KTV门口，他停下脚步，抬头道：“章漾……”
“嗯？”章漾回头，看着他。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杨宇豪的目光着实滚烫，章漾脸红了，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她手指缠着手指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漫长的一分钟，她没有回答，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我知道，”张宇豪苦笑道，“我其实早就猜到了，你应该有喜欢的人了，但我总觉得，这句话不说出口就再也没机会了，毕竟一个去北京，一个去上海，不是两个人都想见面的话，我们是不会再见了。”
章漾还是沉默，张宇豪继续说道：“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你在阳光下做题时闪闪发光的样子让我难忘，我也觉得如果不能和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太可惜了，可我现在也知道不可能了，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吗？”
“张宇豪，谢谢你的喜欢，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同学。”章漾张开双臂，上前抱了抱他。
张宇豪向她挥手告别，看着她被一个大高个接了回去，他们有说有笑，他站在风中目送他们远去。
“哟，男朋友啊？”靳泽林调笑道。
“不是。”章漾摇头否定道。她从来没想过会被张宇豪喜欢，她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回忆起以往，似乎不是无迹可寻。
“是就是，哥又不是不反对你恋爱，有了就带给哥看看，哥给你把关。”
章漾心沉了沉，烦躁道：“都说了不是。”
靳泽林闭了嘴，章漾才发觉她好像过激了。
两人沉默着回了家，章漾打开手机，想给张宇豪正式地说些什么，才发现被他删了。
她那时有一丝心痛，原来爱是得不到就无法再说“你好”的吗？
她不禁想到靳泽林，她不希望和靳泽林落到如此结局。
＊
填报志愿那天，林家栋和姜丽都怂恿着章漾报清华北大但章漾清晰地知道，自己这个分数去不了清华北大最好的专业，如果去复旦，她大概能选到最好的专业。
如此一来，便是在学校和专业纠结了。
林家栋大手一挥，说道：“肯定选清华北大啊，小漾，我不骗你，叔叔以前就在北京读书，当时就爱去清华北大玩，那里面可气派了，在里面读书多舒服啊。而且咱中国能有几个人考上清华北大啊，考上清华北大够我们吹嘘一辈子了！”
姜丽附和道：“是啊，你选清华北大，我们这开心，你爸那边也开心，你也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多好啊。”
林家栋继续说道：“是啊是啊，这分数不上清华北大，就可惜了。”
靳泽林看他们只顾着让自己荣誉开心，全然没考虑章漾的想法，他反驳道：“复旦最好的专业也很好啊，你别替章漾决定，章漾做的决定就是最好的决定，你们支持她就行。”
“没有啊，”章漾笑道，“其实我也很想读北大。”
靳泽林愣了愣，那一刻，他感觉他也不太了解她。
＊
章漾如愿以偿拿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虽然专业不是特别好，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这一天，靳泽林大学室友聚会，叫上了章漾。
章漾对靳泽林的大学生活也很好奇，问了问他的爱好、成绩，好兄弟是谁，喜欢做些什么……
大学室友们看他妹妹漂亮，还是个北大学霸，当然热情啊。
从他第一天报道就迟到，到军训被无数学姐要联系方式，到大一半夜翻墙出去和哥几个去网吧，到暑假开车自驾，差点没把车带沟里，再到打球打骨折，喝酒喝多了进医院……来来往往的十几个故事，好像让章漾也参与了他空缺的那四年。
“那他谈过恋爱吗？”趁靳泽林上厕所的间隙，章漾若无其事地问。
“当然没有啊，”说到这个室友就来劲，“他这四年清心寡欲的，一个都没谈，我他妈还以为他是gay暗恋我呢！那小子有天喝多了就爬我的床，我半夜一个惊醒，他拉着我的手就开始叭叭叭……”
章漾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禁问道：“他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呢？”
“不知道，只记得那会儿大二上学期吧，还是冬天最冷的那时候，我记不清了。”
靳泽林回来，看着室友试图加章漾微信，他猛地拍了拍他的手，呵斥道：“干嘛呢？”
“加加你妹妹呗，”室友不着调道，“说不定以后还得叫你一声哥，你以前不是求我叫你哥吗？这不满足你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室友不死心道。
是啊，为什么不行？四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靳泽林。
靳泽林义正言辞道：“不行就是不行。”
室友间面面相觑，靳泽林和章漾埋头吃饭，空气中的暧昧似乎暗流涌动着……
章漾有那么一刻觉得，靳泽林也是喜欢她。
不然为什么不行呢？
靳泽林能给一个他们都心服口服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