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泽林反对他爸婚姻的借口变了，不是不喜欢章漾她妈，而是不能接受章漾。

    章漾对这个结局还能接受，起码妈妈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笑容，她会笑着和自己说话。

    妈妈即将奔赴新的婚姻，即使这个前提是不能有她。

    章漾无所谓，反正她一直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她只能每年寒暑假见见心爱的妈妈就罢了。

    其实无论有没有靳泽林，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变。

    她这样安慰自己，却还残存一份希望，那天夜里靳泽林和他朋友不是在密谋什么吗？靳泽林在那个家那么厉害，这让章漾觉得，只要她抓住靳泽林的把柄，她就可以要挟他，然后让他开口把自己留下来。

    她想的美滋滋，可事实却让她失望了，原来他们的约定不过是少年青春期的装酷耍帅。

    章漾躲在墙角，静静地听着靳泽林教着他们弹吉他。

    吉他声欢快悦耳，在章漾耳里难听无比。

    章漾不肯走，她坚信她一定能抓住些什么。可没有，她反倒被靳泽林抓住了。

    “小屁孩，你怎么总跟着我？”靳泽林皱着眉头，面色不悦。

    “我恨你！”章漾察觉自己带着哭腔，她那么要强，抹了抹眼泪，推开他转身跑了。

    靳泽林盯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莫名其妙的样子像个神经病，但指尖弹吉他的速度慢下许多，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

    林家栋和姜丽只领证，不办婚礼不度蜜月不宴请朋友，今年的春节双方一起过，这婚就算结了。

    年三十那天他们去了林家栋母亲家里，老的少的聚集在一起唠嗑打趣。具体在聊什么，章漾不感兴趣。

    靳泽林在卧室里玩电脑，与她仅一墙之隔。

    妈妈去了厨房帮忙，她一个人晃着腿坐在陌生的客厅，数不清的大人磕着瓜子和砂糖橘，时不时还问上她几个难堪的问题，章漾竟希望墙那边的靳泽林，此刻能坐在她身边。

    “章漾？”姜丽拉过她的小手，有些期盼地望着她。

    “嗯？”

    姜丽把糖果放章漾手心，吩咐道：“去房间给泽林哥哥，然后叫哥哥出来吃饭。”

    章漾把糖推给她，她觉得主动给他糖是向他示好。属于他们之间的战争还没有胜负，她心里十分抵触，别过脸说：“不去。”

    姜丽有些生气：“章漾，你现在怎么这样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小时候可懂事了。”

    察觉自己语气有些凶了，姜丽努力平复心情，温柔地说：“乖，听妈妈的话，把糖给哥哥，礼貌一点。”

    “不……”

    林家栋从旁边经过，见状也蹲下来，好心劝说道：“章漾，这样吧，我们和你一起去，咱们一起把哥哥叫出来吃饭好不好？”

    章漾没了拒绝的理由，只能抓过妈妈手里的糖，无声应下了。

    章漾站在门口扣着手，有些犹豫。

    而姜丽一把推过章漾，敦促着她快去。

    章漾就这么踉跄地进了靳泽林的卧室。

    靳泽林忙着打游戏，没注意到章漾的动静。直到章漾怯生生地捏了捏他的衣角，他没反应，章漾就一拳头捶在他肩上。

    靳泽林余光撇见章漾的黄衣服，恼了，他摘下耳机，转过扶手椅，刚想破口大骂，却注意到她耷拉着脑袋，没了生气，余光撇向门口拉长脖子张望着他们的两个脑袋。

    “哥哥，吃糖。”章漾捧起手中的糖，头发遮住她的脸颊，看不清她的面容。

    “不要。”靳泽林皱着眉头，一把推开她靠近的手。

    门口的林家栋和姜丽，半个身子都伸进了屋，好奇又担忧地看着他们。

    靳泽林没由来的感到厌烦。

    “吃一颗吧，糖很甜的。”章漾几乎是别扭地挤出了这几个字，她扬起脸，看向靳泽林。

    她眼里饱含泪珠，就这么望着他。

    靳泽林瞥过眼，不说话，他见不得女孩子哭，很烦，心却会跟着蜷成一团。

    章漾眼里饱含豆大的泪珠，靳泽林的指甲陷入掌心，几乎是强逼着自己一把接过糖果，烦躁地说：“哭哭哭！就知道哭！”

    章漾没理会他，哽咽着说：“妈妈让我叫你出去吃饭了！”

    “知道了。”靳泽林猛地起身就冲出去，大概有她在的屋子，他是一秒都不想多待的。

    章漾忽地笑起来，抹了抹眼泪。

    她就知道，对于靳泽林来说，哭最管用了。

    她自己安慰自己说，她是故意哭的。

    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即将成为别人的妈妈的那一刻，她是不是真的想哭。

    ＊

    章漾和靳泽林成为一家人了，想想就不可思议。

    明明是那么互相讨厌的人，却因为父母的第二次婚姻，他们成了一家人，她要叫他“哥哥”，而他也得承认这个妹妹。

    小小的圆桌上，他们没听父母的话，坐在彼此身边，而是默契地选在了离对方最远的位置，但其实这样直线的坐法，反而能将彼此的一举一动看的更清楚。

    轮到了敬酒环节，他俩跟在父母后面，父母在人前说着漂亮话，他俩在背后说着悄悄话。

    “小屁孩，你怎么还不走？”

    章漾仅有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她气愤又悲凉地问：“吃完年夜饭再走也不行吗？”

    “不行，看见你我就没好心情。”他补充说，“赶紧走，最好明天就走。”

    “知道了。”章漾耷拉着脑袋。没有靳泽林，大概妈妈也不会那么开心的迎来第二次婚姻，于是章漾默默地咽下了想反驳的话，也不肯看他。

    靳泽林难得见这小孩不反驳她，心觉奇怪，也懒得计较，毕竟春节难得，他很久没喝和奶奶她们一起吃过一顿好饭了。

    敬完酒回桌上后，靳泽林发现，他夹什么菜，那小孩就夹什么菜。她不仅是个跟屁虫，还是个模仿鬼，他简直太讨厌她了。

    靳泽林和章漾同时夹住了桌上最后一个大鸡腿，谁也不肯让谁，僵持不下，姜丽和林家栋面面相觑，林家栋率先发话道：“靳泽林，让让妹妹。”

    “凭什么？”

    “乖孙，听话。”一向和蔼疼他的奶奶也发话了，靳泽林松了筷子，大鸡腿被奶奶夹进了章漾的碗里。

    林家栋还教训着靳泽林说他不懂事，亲戚也帮腔着说靳泽林这孩子打小就古怪，就他这坏脾气，难怪他妈妈会走。

    靳泽林听到此话，把筷子摔桌上，不吃了，转身进了房间。

    靳泽林奶奶见靳泽林这样，她不恼也懒得管他，而是又夹了一个大大的鸡翅给章漾，说：“好孩子，喜欢吃就多吃点。”

    “谢谢婆婆。”

    “不对，你该叫我什么？”

    章漾试叹着叫一句，“嗯……奶奶？”

    奶奶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点头，认可地说道：“诶，真乖。”

    ＊

    大年三十，他们都住在了林家栋爸妈的家里。

    房间只有三间，章漾睡沙发，好像合理，又好像十分不合理。

    本来说一间给靳泽林和林家栋住，但靳泽林坚决不肯跟林家栋住，靳泽林奶奶终究是疼爱自己的孙子的，她知道刚才桌子上别人不合时宜地提到了他母亲，他委屈，于是便依着他，让靳泽林一个人住，林家栋、姜丽、章漾睡一间。

    但章漾这小丫头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不肯跟他们一起住，于是主动提出了睡沙发。

    奶奶很想让章漾和她住，但她睡眠浅，身边有人就睡不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困了，便由着章漾去了。

    夜里靳泽林起身上厕所，才发现沙发上窝成小小一团的章漾。

    他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这小孩睡觉喜欢侧睡，缩成一团。

    没了平日的张牙舞爪，看上去倒是十分乖巧。

    甚至有一秒，靳泽林觉得有一个妹妹也不错，平常逗她，把她逗生气了，也有一分意思。

    靳泽林觉得自己疯了，有妹妹可以，但有章漾这样的疯子般妹妹岂不是一颗定时炸弹？

    他猛地摇了摇头撸了撸头发，又接着回去睡了。

    ＊

    靳泽林睡到中午才醒，起来就吃中午饭了，他一出卧室，就下意识地看向了沙发。

    沙发上完全没有睡过人的痕迹。

    靳泽林在家里漫无目的地逛着，去了卫生间洗漱，去了厨房看他们做菜，还去奶奶屋里和她聊天，最后还去了他爸屋里拿了样东西。

    章漾没在房子里。

    靳泽林皱了皱眉，也没多想。

    毕竟小孩嘛，喜欢玩，但在外面玩累了就知道回家。

    可饭桌上，靳泽林也没看到章漾半点影子，他尽量掩饰自己的意图，漫不经心地问：“那小孩呢？”

    姜丽知道靳泽林在问章漾，回答道：“已经让她回晖县了，估计也快到了。”

    “让？”

    姜丽不知道靳泽林疑惑的点在哪里，问：“怎么了吗？”

    “她一个人回去了？”

    姜丽有些骄傲，笑着说：“对啊，她很独立的，小漾七岁就可以一个人坐大巴了。”

    靳泽林没再说话，猛地刨了两口饭，想抑制住自己多问的嘴。他没想到自己无心的话，她真的会听。她真的听他的话今天就走了。

    大年初一，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一个人坐着大巴，默不作声地回去了。

    他们甚至还没互通名字。

    他只知道她妈妈叫她小yang，哪个yang他不知道，更不知道她姓什么，名字里有几个字。

    但其实章漾知道他的名字，从始至终不在意的，只有他一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