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浅淡，萦绕在山际；初阳散落，驱走了几丝水雾。
云层层层叠叠堆积着，偶尔空出的间隙，露出了天空原本的颜色，湛蓝，清透。
连绵的雨天终于结束，天开始放晴。可惜深秋时节，太阳怎么热烈也抵不过气温的下降。
顾玖就是在这样的清晨，被手机铃声吵醒。
“喂？”
“闲着没有？”
“说。”
“江凌待会来找你，你稳住他，我稍后就到。”
还未等顾玖反应过来，电话已匆忙挂断。
就在顾玖转头又快要睡去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顾玖原以为是同一个人，被人打扰后恼怒的声音响起“说！”
“你在家吗？我想在你家待一会。”
听见电话那边抽噎的声音，顾玖反应过来，前面的电话并不是做梦，她瞬间没了睡意。
认命的起床，急急忙忙收拾好，赶去火车站接到了江凌。
不出顾玖所料，江凌的眼睛哭的红红的，像个兔子一样。
顾玖没有问原因，只是接过行李，打了车直奔家的方向。
出租车上，顾玖手指微动。
“你不要给他发消息。”许是刚哭过，江凌声音闷闷地，还带着鼻音。
“那你有想吃的吗？”顾玖试探地问。
“目前没有，中午看吧。”江凌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听见顾玖的询问，头也不抬的回答。
后面的车程，顾玖没有说话，只静静陪着。
江凌是顾玖的大学同学，且两人在同一个社团联合会共事三年，关系相较于班级其他人来说好一些。
并且实习的时候江凌还帮过顾玖一个忙，自从，顾玖就把江凌当做很好的朋友。
江凌的恋爱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若顾玖的恋爱树上结的是苦瓜加柠檬果，又苦又酸涩的话；江凌的恋爱树上便挂的是辣椒，让人易爆易怒，又爱又恨。
这种状况下，两个人倒是殊途同归。
顾玖低头，苦笑一声。眼神微动，她发现自己手腕的位置空了一块。
手链呢？
吃火锅的时候，顾玖嫌手链流苏碍事，摘下来放在了衣服口袋里，衣服今早出门的时候丢进了洗衣机……
顾玖抿抿唇，叹口气，回家去洗衣机里找找看吧。
打开房门，江凌熟练地窝在沙发上，捞起抱枕，一言不发。
顾玖将冰箱里的饮料拿出来放在江凌面前，去停止工作的洗衣机里找手链。
“没在着。”顾玖边翻找边嘀咕。
“什么没在？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
刚刚还在沙发上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顾玖原本就有点心虚。江凌一出声，她立马便被吓了一跳。
“你在找什么东西，要紧吗？”
“不怎么要紧。怎么啦？”顾玖怕江凌问出来什么，立马扯了个慌，遂即换了个话题。
“我们去吃饭吧，就去吃你家楼下的小馄饨，我有点饿了。”
“好呢。”
江凌如果现在还能吃得下饭，说明问题不严重，他和张修文肯定会在三天内合好。
顾玖站在电梯口，看着电梯从一楼往上升，思索着江凌这次复合的天数会有几天。
两天？顾玖摇摇头。嗯，江凌哭了，肯定比两天多，三天？嗯，就三天，不能再多了。
电梯门打开，顾玖对上了许言默的目光。
许言默一开始看到顾玖和江凌，还有些错愕，后面貌似生气了，气势汹汹地与顾玖擦肩而过。她甚至能感受到许言默身上传来的清冷的木质香。
顾玖不理解许言默又在发什么疯，她出了电梯口，埋着头往前走，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后无人跟上来。
顾玖回头，江凌站在身材高大的张修文对面，不知张修文讲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江凌笑了起来，复又想起自己还在生他的气，整个人的脸瞬间绷得紧紧的。
顾玖内心：所以呢？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她没有上前去打扰，只是去了小区楼下的馄饨店里要了碗馄饨。
就在顾玖要大快朵颐的时候，她的面前出现了刚刚还在腻歪的两人。
“你猜张修文和我讲什么了？”
顾玖见江凌眉眼弯弯，完全没有早上丧眉沓眼的状态，她惊奇地看了眼张修文“讲了什么？”
“他讲，坐电梯的时候，和他一同进电梯的人问是几楼，他说了你的楼层号；然后那个人问是做什么的，他说找对象，结果被人赶出楼梯了哈哈哈哈哈”
顾玖听到的第一反应，也是嘲笑张修文，可听见后面的话，顾玖笑不出来了。
“那个人刚上去，我们就下来了。我估计就是在你家电梯门口看见的那个人。”江凌信誓旦旦的说完，没发现顾玖吃馄饨的勺子顿了一下。
江凌和张修文吃完馄饨，两人甜甜蜜蜜的离开了，顾玖一个人，跑去小区菜市场溜达了一圈。
菜市场有小摊贩一大早收购的新鲜水果，有手工作坊自产自销的凉皮与粽子，还有新鲜出炉的馍……顾玖懒得做饭，各样买了一点，用以补充家里的库存。
就在顾玖到家，放下手里拎的东西，准备开门时，身后的门打开了。
顾玖觉得自己的身体僵了一瞬，但一想到她们已经断联六年了，前面的接触也只是保持着普通高中同学的关系，退一步挺好的。她的后背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许言默不知道顾玖心里的想法，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顾玖身后。
顾玖假装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准备提着东西进门。
“顾玖！”她不为所动。
“顾玖，我有话对你讲。”见逃不过，她将东西放玄关上，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人。
许言默的袖口挽至手腕上四寸，边框眼镜下看不清情绪，却莫名有点风雨欲来的感觉。
“什么话？”顾玖没好气地讲。
“你的手链落我车上了，什么时候去取。”许言默开口，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你下次挂我门把手上。”得知许言默捡到了手链，顾玖早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她露出几瞬放松的表情。
“丢了怎么办？”许言默抓住了顾玖的表情变化，急忙开口。
“这边物业不会乱动业主东西的。”顾玖没了耐心，开口呛到。
“若是别人拿了呢？”许言默步步紧逼。
顾玖搞不懂许言默在坚持什么，但手链又不能不要。
“你什么意思？”
“我送你的手链呢？”
“丢了。”
“呵，丢了就买个劣质替代品吗？”
“你说是就是吧。”顾玖没了耐心，打算进屋，就在迈腿的一瞬间，手腕被人从后面拽住。
“什么意思，几年过了你还是没有长进，遇见事就逃避是吧？”
对上许言默劈头盖脸的嘲讽，顾玖保持沉默，不想理他。
就在顾玖一鼓作气，打算挣脱束缚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的，带着轻笑的，嘲弄的声音“顾玖，能不能有点出息。”
顾玖闭了闭眼，平复了下情绪，丝毫不讲情面的开口“那你呢，能不能有点出息，还对我恋恋不忘吗？”
这是两人久别重逢，第一次戳破蒙在两人之间的特殊的氛围。
顾玖是第一次带着敌意仔细打量着眼前人，诚然，眼前人早没了高中时期的青涩，多的是别样的成熟魅力。
可又有什么用呢，辜负真心的人从来不是顾玖，该后悔的也不是她。
见眼前人眼睛闪过一瞬间的痛苦，顾玖心中有了一丝的快意，很快又被漫上来的后悔所替代。
内心情绪的变化也让顾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她抽出手，进屋之后关上门。
关上门的顾玖，脱力的沿着门板滑落下来。
顾玖怎么不怨呢。
高中三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玖喜欢许言默，许言默不可能不知晓。
可是许言默只是恶劣的旁观着。
他将顾玖的爱意全部接受却不回应半分。
顾玖像撞南墙的勇士，头破血流之后晓得回头，许言默却在南墙那边探头说，你再试一下吧，他眼神里的认真一扫顾玖长久以来的颓丧。
顾玖整顿了许久，和心头的小鹿沟通了许久，小鹿也说，试试吧。
她鼓足勇气，没想到南墙还是不为所动。
顾玖抬头向上看，许言默趴在南墙上，笑着对身边人讲，你看，她好傻啊，好像条狗啊。
这次小鹿没有跳出来，顾玖突然觉得她好累。
顾玖已经没有泪可以流出来了，只是她的手在颤抖，心也很痛。
许言默是一碗毒药，沾染过后时不时发作。
自那以后，顾玖再也没有见过许言默。却在第二天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个纸袋，纸袋里面放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赫然是顾玖丢失的手链。
这个手链是大四实习时，江凌买的。
大四准备实习时，班级要同学们选择所去实习单位。
顾玖所在宿舍是混合宿舍，只有一个自己班的，其她人都是不同年级的。
室友要准备考研，选择了自主实习，顾玖便和江凌选了同一家。
实习单位配备的电脑不是人手一个，顾玖和江凌的工位在一起，两人上班共用一个电脑，可以坐一起光明正大的摸鱼。
顾玖和江凌的实习部门不同。江凌每天的任务便是看看资料，打印复印；顾玖是领导安排活就干，没活就摸鱼。
有天顾玖在电脑上挂了微信，便低头扣手机。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正被浏览资料的江凌看见。
江凌本无意窥探顾玖的隐私，可弹出的界面里的备注却让他变了脸色。
“在吗，今晚有时间吃饭吗？”备注是范主管。
虽然大学三年不是足够了解顾玖，但江凌依旧凭着自己作为男性的直觉，知道对面什么想法。
“有事吗？”江凌回。
“没事就不能联络一下感情吗？”江凌将聊天记录向上滑，想要获取更多的讯息。
可聊天界面除了一条范主管主动加顾玖的招呼外，别无其他。
“你今天做什么去了？”江凌关闭聊天框，转头问顾玖。
正在冲浪的顾玖似乎被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懵，反应了一下说道“在这摸了半天鱼，鱼都快被我摸吐了。”
见顾玖面色无什么异样，江凌又试探地问“你们组的范主管你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不过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不好，他看人的眼神很恶心了，你以后见他躲着点。”
顾玖还不知晓范主管给她发消息的事，煞有介事的向江凌避雷。
江凌抿抿唇，试探的问“如果我们俩没有实习单位盖章怎么办？”
“那就啃老，找个自主实习的吧。咋，你不想在这摸鱼了吗？”顾玖关闭手机屏幕，偏偏头，饶有兴趣地问。
微信聊天框再次闪动，顾玖眼神一扫，解锁手机屏。
“怎么了？美女生气了吗？”
微信聊天框里，顾玖看着范主管发来的消息，有些难以消化这竟然是年纪足以当她爸的人发的。
范主管的女儿前一天还来公司给他爸送饭后水果。顾玖远远打了一个照面，看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
顾玖突然觉得有点生理不适，还有点恶心，她的心在颤抖。
那是一种恐慌，一种被人骚扰后的恐慌。
学校教育我们要做有道德的人，可却没人告诉我们遭遇言语或者肢体骚扰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算法律的量刑也是在被伤害之后，而在□□没有伤害之前，任何心理上的伤害都不足以量化。
江凌见状，起身，直奔范主管办公室。
顾玖听见座椅倒地的声音，以及拳拳到肉的闷哼声。
这场范·猥琐中年·主挨打·管单方面挨揍的闹剧直到警察来结束。
江凌和顾玖当场没了实习资格，范主管也被批评教育了两句。
批评教育不痛不痒，顾玖也懒得待下去，将桌上的东西打包，和江凌一同出门。
写字楼外人来人往，对面便是商贸一条街。
顾玖和江凌对视一眼，吐出一口郁气“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要恶心好多天。”
江凌只是笑。
前面有个促销手链的摊贩，江凌走过去，挑挑拣拣买了三个。
“喏，破财消灾，买个手链戴戴，转转运吧。”
顾玖突然鼻头一酸。可能是江凌今天为她出头了，也可能是江凌选的手链和记忆里的人送的有七八成像。
“没想到你个子小小的，还很能打哈。”顾玖调侃地开口，用来转移视线。
“是啊，多年健身就为了在……”见顾玖一脸懵懂的看着他，江凌止住了话头，觉得不能带坏单身狗。
“在上面。”他心里默默补充。
最后，顾玖她们的实习是辅导员又找的公司。
因为职场性骚扰就是一个可大可小的话题，且最后故事的女主角总要承受更多的恶意。
但在这场故事中，顾玖遇见了小个子的江凌。
他像个勇士，用拳头击退了那个猥琐的，用视线和语言骚扰顾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