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炮”这个外号的起因，还是高一级运动会上。

    顾玖个子不高，爆发力却很强。

    女子4*100米接力赛上，九班女生前两棒落后同组班级，排名第四。

    等接力棒传到顾玖手里的时候，她的起跑速度很快，围观的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好像冲天炮啊！”

    然后顾玖就出名了。

    以至于高一九班和别的晋级班级同组女子接力赛赛跑时，还有别的年级的人跑来围观。

    与顾玖同时出名的人，还有个叫“筛子”的隔壁班女生。

    女生原名李一美，是名肤白貌美的妹子，可跑步的时候，姿势不标准，远看就像一个移动的骰子，边前行边转圈，使得跑道周边的人发出一阵阵善意的哄笑。

    这绝对算得上顾玖和李一美的黑历史。

    顾玖也不知道为什么许言默到现在还记得这个久远的外号，她都快忘记了。

    不过顾玖倒记得另一件事。

    那次运动会期间，班级有文艺委员随身带着相机，顾玖瞅准时机，待许言默立定跳远结束之后，跑过去合了张照。

    彼时许言默刚刚运动结束，额头还有冒出的点点汗珠，顾玖乘机递给许言默一瓶矿泉水，让他润润口。

    许言默一脸的了然，自信开口道。

    “同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今天给你讲几道题。”

    顾玖颇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好学生谁运动会的时候想作业啊，我们一起合张照吧。”

    她故作轻松地说完，也不等许言默同意，便径自和他并肩站立。

    刚刚抓拍完班级健儿运动瞬间的姜意乘机举起了相机“一，二，茄子！”

    顾玖下意识将头偏向许言默的一侧，眉眼弯弯，抿嘴笑得克制，可内心的小人却激动得雀跃。

    天知道那天下午，顾玖一个人偷偷乐了多久。

    其实追溯顾玖和许言默的初见，是在另一次运动会上。

    那是C城初中生集体运动会，在每年的九月举行。

    由于初中时期的女生都开始发育，所以大姨妈的到来也不足为奇，只不过它的周期刚开始是紊乱的。

    顾玖前半个月大姨妈才到访过，按照正常规律，眼下不应是行经期，可肚子传来的熟悉的阵痛提醒她这不是普通的肚子疼，倒像是姨妈造访。

    每个学校参加运动会的队伍整整齐齐排列，教育部领导正在前面激情澎湃的发言，可顾玖却觉得自己疼得快要站不稳了。

    带队老师在队伍最前面站着，顾玖前面的是一个学校别的年级的男生，她不认识，顾玖的后面没有人。

    就在这时，她的胳膊被旁边人轻轻一碰，顾玖以为对方不小心，便没有理会，可过了几秒，相同的位置又被人连续碰了几下。

    顾玖忍着疼痛艰难的转过头去，右手边比她高一头的男生递过来一件六中的校服，示意她围在腰间。

    为了呈现出集体运动会整齐统一的效果，每个队伍都有自己制定的服装，用以运动会的开幕式。

    顾玖的学校选定的是粉色长袖T恤，白色运动裤，而旁边六中选定的是白色长袖T恤，黑色运动裤。

    顾玖不清楚身边男生的校服从哪里来，但避免不必要的关注，她还是轻声说了谢谢，便将衣服围在了腰间。

    男生似乎知道顾玖怎么回事，后面见顾玖额头和鼻尖冒出点点汗珠，嘴唇也有点发白，便径直一把扶住了顾玖的胳膊肘。

    顾玖感觉自己浑身都疼的冒汗，肚子里像是有一双手在使劲揉搓，便也顾不了那么多，斜着靠在了被扶着的胳膊上。

    等到领导的长篇大论讲完，带队老师整理队列时才发现顾玖的异样，幸好在参加运动会之前准备了候补人员，顾玖的缺席也没有对任何人造成影响。

    老师联系了顾玖的家长，将她交到了家长手中，在此期间，顾玖再也没见过六中的那位同学。

    直到几天后，顾玖洗完那件校服，才发现衣服衣角用黑色碳素笔龙飞凤舞的写着“许言默”三个大字。

    后面的顾玖买了奶茶，顺便准备了一套数理化5·3，托六中的同学辗转送给了许言默，自此，顾玖以为她们再无交集。

    直至中考结束，顾玖有次和朋友路过六中校门口的时候，发现报刊栏里张贴的喜报上面，许言默的名字赫然列在第一名。

    顾玖预料到自己和许言默还会再见面，但她没想到见面的时候来的那么赶巧。

    仆高一开学，她打算买点教辅书，便趁着午休时间去离学校最近的书店采购，正巧遇见在书架旁看书入迷的许言默。

    与一年前相比，许言默的个子又拔高了一节，且眉眼间也脱去了几分青涩，显得更加的冷冽。

    而顾玖，在外貌上也改变了许多。

    一年前的齐耳短发到如今便可以扎个小马尾，外加一个假期宅在家，喝调理身体的中药，喝柠檬水，把西红柿当饭吃，顾玖这个假小子活生生白了两个度 ，只不过身高是一厘米也没长。

    顾玖一直等待时机和许言默搭话，可直到快上课，许言默才放下手中的书打算冲进雨里。

    她适时出声，才和许言默一起撑伞回学校，期间得知许言默竟然也在九班，顾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心中有点窃喜，感觉缘分来的猝不及防，可她又不知道在窃喜什么。

    “冲天炮”的历史悠久，想要选择性失忆是不可能的，可再想想明天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和许言默坐一起吃饭，顾玖恨不得以头抢地耳。

    都怪自己受不了激将法。

    可能是下午睡了美美的一觉，外加顾玖还没想好用什么心态和许言默平和的同桌吃饭，她罕见的失眠了。

    脑海里一阵是许言默宽阔的胸膛，一阵是许言默淡漠的眸子，一阵是许言默眉眼含笑的模样，一阵是许言默和温梓琪站在一起的身影，顾玖觉得她快要疯了。

    于是，顾玖解锁手机，点进天美，以四局皆是defeat女音结尾，还惨遭一局投诉后，才吐出一股郁气。

    突然觉得暗恋无果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相比之下，没有卸载游戏也从侧面体现出她的忍耐力又上了一个级别。

    就在顾玖盖上被子，准备美美一觉睡到天亮时，手机游戏界面冒出来一个附近的好友申请，可直至熄屏，那个申请也没有通过。

    许言默抿了抿嘴唇，用手指捏了捏山根，修长的指尖划拉了几下屏幕，点进了一个烈焰红唇的美女头像主页，里面满屏通红的战绩惨不忍睹。

    萌哒哒的魔法师没有将敌人的屁股烤焦，反而将自己的身价打的不如一个小兵值钱。

    不知道想起什么，许言默嘴角噙着笑，骨节纤细的手指点开了其中一局的战局回放。

    起初这个游戏，还是许言默带着顾玖一起入坑的。

    顾玖长得萌哒哒的，圆圆的脸颊圆圆的眼睛，安静下来像个小猫咪一样，内心喜欢的东西也是那种可爱迷死人的。

    比如今天白天的玩偶挂件，也比如魔法师的游戏形象。

    刚开始接触游戏的顾玖，敢孤身抗塔，也敢跑去敌方泉水补血，曾凭一己之力获得“超鬼”称号。

    六年过去了，顾玖的作战意识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不懂得队友就是卖的，也不懂得多练几个英雄，会操作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曾有个搞笑又真实的事件，某明星为天美联赛苦练魔法师，结果正式比赛时，敌方将魔法师禁了，明星只能望“魔”兴叹。而顾玖，堪称C城某明星分星。

    只不过这样固执的一个人，不知道她现在固执的喜欢谁。

    是固执的喜欢着好友列表里面亲密度最高的这个人吗？

    顾玖的工作是某个机构的研究员，住的地方靠近城郊。

    这个小区属于老小区，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许言默是在激昂的游戏背景声中醒来的，他刚想邀请顾玖来一把，可对面没有了回应。

    他和顾玖之间隔了六年。

    从六年前的不辞而别之后，亘在两人之间的是72个月，2199天，52560个小时。

    在此期间，顾玖身边还出现了一位让她公之于众的人。

    许言默曾堵着一口气，他等着顾玖回头。可现在，他觉得顾玖不回头也没关系，他可以去找她。

    只要她单身，他就有机会。

    顾玖在六年前就将两人的联系方式单方面删除了，许言默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隔段时间就在绿信软件和天美游戏搜索框中搜索她的ID，根据她发的动态与上游戏的频次来推测这段时间她过的怎样。

    许言默像个变态一样窥探她的生活。

    许言默原本觉得，相忘于江湖也挺好的，可他心中梗着一根名叫顾玖的刺，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刻，总会隐隐作痛。

    顾玖比他勇敢，也比他果敢。

    许言默将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嘴角溢出一声苦笑，许是灯光太刺眼，他觉得自己手掌下湿润一片。

    “那就在一起吧，黄昏与四季。”

    七夕情人节，晚上的朋友圈铺天盖地地秀恩爱。

    许言默像批阅奏折的皇帝，一个个给朋友圈的各位大臣点赞，像是挨个回复已阅。

    可心里并不是滋味，就好像在路上好端端走路的一条狗，突然被四面八方冒出来的人踹了一脚，关键是你还得颠颠跑过去给人家看门。

    这不程之昂发来一张图片，如果是秀恩爱的话，那直接是贴脸开大，伤害值拉满。

    许言默点进图片，他有点不理解，看不懂这个图片传递的信息。

    图片里的头像是班级群里的一个头像，也是自己早上中午才窥探过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长得萌哒哒的女孩子喜欢这种御姐头像，可它的的确确是顾玖的绿信朋友圈截图。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还配了一张玫瑰花与蛋糕的图片。

    这个蛋糕是天使蛋糕店当下最火的黑森林系列，部门团建的时候买过。

    许言默不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可部门其它女孩子对它赞不绝口。

    许言默觉得自己的大脑很迟钝，他不理解图片的信息，迟疑的发了个符号。

    “？”

    “顾玖朋友圈官宣了。”

    “什么意思？”

    “作为顾玖的绯闻男友，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恭喜恭喜。”

    “好吧。”

    和程之昂的对话戛然而止，可许言默却悄悄点进顾玖的朋友圈，把那个图片和那句文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

    许言默刚开始还有点无措，就好像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人抛弃的小孩，接着，他便有点恼怒，凭什么顾玖要开始就开始，要结束就结束，从来不给自己讲一声，高三他生日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顾玖她到底有没有心。

    可冷静下来的许言默，又在想自己以什么立场去和顾玖讲话呢。

    后来的许言默，会刻意拉长窥探顾玖朋友圈的时间，可这无非是饮鸩止渴，以至于几次午夜梦回时，许言默都能梦见顾玖。

    彼时，正是高三冲刺的时候，顾玖为了方便，将头发随意挽成一个团子。

    天气闷热，顾玖穿着半袖，露出莹白的手臂。

    课桌前是顾玖买的900ml的大水杯，顾玖每天要喝两杯水，许言默会找各种借口将顾玖的水杯填满，可眼前迟钝的人仿似一直没发现他的心思。

    顾玖偶尔也会拿着试卷来问他一些问题，许言默会斟酌着用最简便最容易理解的话将那道题讲出来。

    遇上难题的顾玖会难得的文静下来，那些神采飞扬的表情不会出现，反而会抿着秀气的嘴唇，连眉头都不自觉皱起来。

    有很多次，许言默都想以开玩笑的方式说，没关系，家里有一个人学习好就行了。但他又怕这句话说出来显得轻浮。

    生日那天，还没等许言默说出积攒了很久的心里话，顾玖直接缺席了。

    然后，许言默单方面再也没能联系上顾玖。

    这是一场噩梦，可它实实在在发生了。